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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天下归元 ...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愉快呀~感谢阅读,喜欢请多多留言吧~
    希望都能度过补充元气的休息日~

  •   冯瑜离开大殿时已近辰时,腹中传来辘辘的闷响。他在心底抱怨着皇帝的天家无情,他跟商辰哪个不是饿着来的,谈完正事也不留他们吃顿朝食,恤下的功夫其实全都做在了表面。因是经常出入内廷的亲信,宦官浅送他没出去几步就折返回了殿前岗位,任他自个儿迈着随性的步子朝长阶走去。
      每逢初一十五大朝,太央殿前都排列着数十位上下朝的各级重臣。今日轮逢休沐,眼前的双道汉白玉长阶便格外显得开阔肃静。商辰杵在石阶西侧前端负手而立,他身姿挺拔,长发高高束在冠顶,视线正垂落在太央宫前的宽阔步道上,不知在思索什么,神色仿佛有些阴晴不定。
      冯瑜轻咳招呼他说:“辰兄,久等啊。”
      “无妨。”
      商辰见对他怀里也抱着相似的绢丝长盒,轻轻地挑了挑眉角。
      “这个啊。”冯瑜大方地说:“此前央陛下借我临摹江城子的《寒江独钓图》。前后都说了大半年了,今儿个可算想起来肯给了。跟你那贺礼可不同,我是要还回去的。哪天咱也择机效仿那帮搞搞附庸风雅,办个书画交流会,到时欢迎你俩夫妻来赏脸转转。”
      “……”
      这事儿要是换做了旁人,难免有借口搪塞之嫌。但冯瑜比较特殊,似乎听上去就格外合情合理。都知道冯氏兄弟比亲王宗室家的孩子更受皇帝偏爱,在许状元横空出世前,冯大公子还被传了好一阵头号驸马人选。后因平阳公主执意择许翰林为婿,都说永安帝是为补偿承恩侯府,默许给了冯瑜大理寺司直的职位。
      “欸,说起来……”冯瑜话锋一转,半带好奇说道:“皇上早先欲赐婚给你的那位吴姑娘至今仍待字闺中呢。旁人上门求娶她也坚称心有所属,说什么唯愿待君心转圜,等着他朝守得云开。虽说外人不知有过赐婚这事,却也连累你处境尴尬。真弄不明白这姑娘家是怎么想的,竟对连话都没说过的人就能一往情深。不会是,你给人家下什么蛊了罢?”
      “是那位今日提起了么?”商辰木然地答说:“不曾耳闻。”
      “陛下哪儿有功夫操这种闲心。奉圣夫人是陛下乳母,她那女儿说到底只是沾亲娘的光。昨晚通宵彻查收获颇丰,你猜怎么,有部分赃银竟流向了官盐生意。吴家受裙带荫庇拿下皇商名头还不到五年,就敢开始悄悄沾包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了,照这贪心不足的趋势,翻船不过早晚的事情。幸好当初你没答应。”
      商辰睨他一眼,半张脸皮笑肉不笑地说:“与我再无干系。你若怜惜那吴姓娘子,大可去请陛下赐婚,保她不被家族连累。谁人不知玉笼公子出身高贵且容貌俊美,换做是你去未准就也改主意了。”
      论京中最泰然以宗亲身份四处招摇行走的勋贵,冯瑜自当是不二人选。身为侯府次子的他有着和胞兄冯瑾相似的身形样貌,兄弟俩的内里却南辕北辙。冯瑾严谨实干,冯瑜则胸无大志,是个众人眼中借祖荫在公职混日子的二世祖。尽管担任大理寺司直,上峰平日甚少分配重要公干与他,似乎只有做大理寺正的冯瑾时不时提携督促上进。然而,冯瑜外形俊朗个性也随和,在人际场上口碑颇佳,加之有些玩画弄鸟的闲散爱好,于是在人后也被贴赠了“玉笼公子”的花号。不仅年轻一代里被熟知调侃,曾与侯府有往来的老辈亦有所耳闻,背地里叹其不务正业,唏嘘冯老将军当年何等英武豪杰,后人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冯瑾对弟弟被赠花名这事儿很无奈,冯瑜本人反倒心态豁达,说玉笼公子听上去有三分分江湖侠气,索性拿去做了别号。况且自己的确为蝈蝈爱鸟等小宠打造过金镶玉笼,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实际算不上冤枉。出身侯府是与生俱来的命数,他确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虽然身为承恩侯的父亲冯元宝,没有遗传到祖父的帅将大才,比不得其他忠勇之后有带兵打仗的本领,但起码人品端方持重,从没惹出过乱子。单凭这点老实巴交,就是许多行差踏错的权贵子弟学不去的。冯瑜不光自己宽宥大度,还劝兄长要对身外之名看得开些。
      “嗐!还能说笑,可见心情不错。”冯瑜单手把玩着腰间玉髓,接他话头打哈哈说:“这福分可要不得。我还想好生自由几年呢。怜香惜玉也还不至于搭上自个儿。未来若要找娘子,也必得是个头脑好使又风趣的可心人儿。”
      商辰对他的择偶观不感兴趣,摆手问道:“说罢,陛下让你转达什么?”
      夏末初秋气候清爽,碧空白云格外高阔。
      二人并排行穿梭于朱墙间的石板步道中央,短短的影子拖在脚下,形成两块黢黢移动的黑斑。
      “陛下要求三日内将城南五府连环案彻底查清。”冯瑜收起方才的嬉皮笑脸,对他正色道:“时间紧迫必得你我二人合力。此案表面是杀人盗窃,内里牵出的朽蔓却盘根错节。商辰,你得帮兄弟一把。”
      “是指令?”
      “不是。但我做了示上,方才陛下已经允了。”
      除去此前拆借的人手,现在是干脆邀他本人共同查办。这种前所未有的协同,永安帝能够应允,对此案的重视可见一斑。三日之期确实吃紧,冯瑜明知不妥,还先斩后奏,说明可能真有难处。
      商辰没有表态,沉默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夜起风,现场痕迹都被扫去不少。”冯瑜边走边挑重点与他说道:“但是,发现五府遭劫的书房里,都出现了相同的字条。大理寺进行了字迹对比,鉴定是出自一人之手。被推测嫌疑最重的,正是那位道上小有名气的‘妙空娘子’。那些纸条我也看了,的确与她去年在外州府留过的字迹很是相像。”
      妙空是两年前开始在各州流窜的新晋盗界名流。
      传闻中她是位身法轻盈的年轻女子,不单手段大胆精妙,还有一副淳厚的仁义心肠。譬如她专挑富有的高门大户下手,盗走价值连城的珍稀物件后又转卖变现,换来的银子多数都资助给了善堂或者医馆。也正因“劫富济贫”的侠气作风,初初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她很快就传出了好听的佳名。
      查看过往有关卷宗时,冯瑜发现事前发出预告或事后留名的做法,对妙空知名度的打造作用明显。她似乎是有意在以此快速提升名气,而非单纯的个性狷傲。侠盗之举不好评定优劣,但对于盗贼界的新生面孔来说,过早出名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妙空的举动看似嚣张跋扈、随性妄为,实际也有自己的章法。早先她在登州初次露头,而后自东向西游走,以蛇形路线迂回踏足相邻的州府,从未走过回头路。每回她在当地州府作案的次数也都一样,就像在严守什么规则似的,都是七次收官。从很快变卖费尽心思得手赃物的结果来看,她的行动比起说是为了收集,更像是在‘搜寻’。不过,在京中同夜光临五府的现象,还是头一次见。
      那些字条大概长约五寸,形状事先被裁剪得很齐整。虽说是在失窃现场留下的,却并非临时扯下来的宣纸随手书写,所用纸材甚至颇为讲究,是宣州产的金箔麻。方正的纸上写着歪歪扭扭四个大字“妙空一游”,不得不说那字迹丑得出奇,或许笔者本人识字不多,是为了留名特意学来的几个大字。妙空娘子花名在外,围绕她的传闻多重多彩,谁想一□□爬字如此粗暴,曾狠狠打碎冯瑜少年时对广阔江湖抱有的幻想。
      在开始寻踪逐迹之前,冯瑜对妙空的印象长时间停留在‘艺高胆大的神偷妙人’,后来暗中降等改为了‘写得一□□爬字的贼子’。坊间谣传误人,他很难将妙空的丑字,与自己想象中那位身姿曼妙、人美心善的倩影对应融洽得上。俗语说字如其人、见字如面。至今他仍不忘自我安慰,许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大家都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

      商辰自然是知道妙空的。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招摇的本分。与无关人士井水不犯河水是贯常的原则,但江湖绿林上的各类流行风声他们必须有所了解。此前妙空娘子跟任务毫无交集,所以尚且停留在了有所耳闻的阶段。
      听冯瑜话里话外基本锁定了妙空,他简短地唔了一声:
      “是要杀了。”
      “急什么急什么,还没说到呢,现在办得可不是你们那种糙活儿。”冯瑜制止了他越俎代庖的发散,摆头继续说道:“当年舜哀帝藏匿《归元图》后,血诅称大楚将传三代而终。虽这传闻在高祖年间就已被定为谣言惑乱人心,可陛下心底终究有些在意。自太极殿登基后,蜀西方面就开始暗中广纳谋士,朝中重臣结党营私乱象丛生,北方戎狄频频骚扰边界,说是清平盛世,实则勉强只算粉饰太平。就这么凑巧,两年前妙空娘子横空出世,踏遍各州大展身手,甚至还大胆夜闯蜀西王府,根本没把官府放在眼里,短短时间就作案上百起。查询往日旧案,她对金银玉器往往弃若敝履,不吝高调展示对文玩字画的情有独钟,似有特别的偏好。而经我在黑市查到的消息来看,她赏玩过后倒卖掉的赃物均是山水花鸟主题的名画真迹,不单价值连城,其风格内容也多有雷同。如此大费周折,若是意在收集什么具体的作品,那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归元四时图》。”
      “不无可能。”商辰道:“但,陛下许是有些敏感了。”
      就算是依仗看家本领行走的侠女,妙空也仅是一孑身小娘,费力集齐《四时图》最终所求为何呢。
      况且,归元藏宝始终都是缥缈的未解之谜,真实性连永安帝自己也未能肯定。传闻《归元图》当年被风子异做主一分为四,分别藏入描摹四季的画作之中。随时间久远后人早已无处证实,但却也是最流传最广版本。
      然而,永安帝登基后不久,不知幕后何人主使,有关舜哀帝归元秘宝的传言再度悄然传播。本已平息数十年的传言,重新在大隐于市的暗流涌动中出现,引诱许多势力愈发躁动。今上恰是当朝顺位第三帝,哀帝诅咒如若应验,便是落到他的头上。此等干涉大楚千秋祖宗基业的大事,永安帝数夜辗转无法安寝,就如卧冰忌器,对臣子们的要求也愈发严苛暴戾。
      冯瑜接着说起一件大理寺的旧案。
      三年前,大理寺在京中涉贪腐案的罪臣府内曾查抄出过一副疑似《四时图》之一的《翠竹临渊》。图中所绘盛夏之景,采用了前朝流行的工笔画法,题字左侧的舜哀帝红泥私印被确为真迹,由此被定性为禁物。
      那位户部侍郎获罪后,曾试图对私匿前朝哀帝藏画的目的百般狡辩。不料,随后却被其家仆出卖,称侍郎对归元宝藏之说深信不疑,已持续花费重金搜集其他疑似《四时图》的作品多年,妄图窥探前朝宝藏的秘密。
      最终,那侍郎被以严重贪污及私藏前皇室遗禁物的罪名论处,于午后斩首示众,三代亲眷被判尽数流放戍边。在那之后不久,朝廷开始下令,禁止交易、流通与四季自然景观元素相关的前朝旧卷,犯者与私贩运盐同罪,大有此地无银的意味。禁令一出引发书画市场震荡,不少收藏大家人心惶惶,有主动献上和私毁以避祸表态的,更多人则是缄默收藏,曾经时兴的书画交流会,变成了书法作品的独唱。
      而妙空娘子的频繁行动,就是出现在禁令颁布之后的微妙节点。再结合此前作案的行迹,冯瑜的推测是有依据的。
      “在五府失窃案发生前,妙空娘子已有两月没露面作案了。她上次出没的地方,还是在荆州葵丘。这已算是间隔较久的行动了。而葵丘距京只有五十里。”
      照此推断,旁人模仿犯罪的可能性很低。
      “五府被她带走的是什么画?”商辰问道:“那些苦主有什么不同寻常?”
      “不错。蹊跷的地方不止一处。”冯瑜点头:“城南五家的藏品字画尽数都被人翻遍,连摆放在柜架顶层的卷轴都全给摊开了。那场面算是狼藉不堪,虽说其中多数没有污损丢失,但明显对方是在着意寻找什么具体的东西,没被带走的都是淘汰品。与前科不同的是,妙空此番盗走的并非字画,而是其他几样小物件,有南珠手钏、和田如意、紫金小炉、琥珀串珠,还有金丝凤钗。它们都是老物,且比照宗室标准打造,照理普通商贾阶层是不能用的。奇怪的是,最初这五府均以寻常金银之名谎称报失,直到大理寺介入后,才开始先后因胆怯吐露实情。能在京中做大的商号,自然都有私底的门路,暗地互相疏通收受,还讲究财不露富,实际比外表富贵十数倍的都有。在家中摆放超过规制的玩意彰显富贵,民不举官不究罢了。不过,问题正出在这门路上头。”说到这里他有意压低声线,后几字咬了重音:“明面上,五家富商彼此间所属行当不同,平日里并无关联往来。但是,他们与文玩同时丢失的,还都有本家的账簿。受害时能这般不约而同,总不会是贼人的一时兴起。既妙空娘子已极力明示,大理寺便将此作为重点,细细地查了下去。”
      大理寺经手过的贪官污吏数都数不过来,自是经验丰富老到,很快便不负众望出了结果。仔细盘查梳理后,顺藤摸瓜确定了那些失窃的私房账簿的性质,正是商贾们与京城官员通路往来贿赂的秘辛。妙空先是盗走逾制的金银文玩,同时又顺走属性敏感的账簿,所作所为似乎是在故意带引官府调查,背后目的越发扑朔迷离起来。祸害那些画作也需耗时费力,如果不是为了声东击西混淆视听,那么现在的结果说明,她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未来极有可能还继续作案。
      商辰露出讽刺的笑容:“有人怕是要如坐针毡了。”
      冯瑜跟着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妙空将对她无用的账本带走,自然会有后续动作,是后续关注的要点之一。其二则是玄戈卫的事。就在昨夜,我们的线人报称,这五府的家主还有新的共通点。近半年来,他们都定期带自己新收来的前朝名画到京郊参加流觞诗会。诗会地点设在山涧溪旁,据说与会者还有数十京中名流。人人都携伴出席,雇佣武林高手护卫在侧,均以轻纱遮面入场,聚集饮酒赏画,席间还偶尔提供新鲜‘糖丸’,直到傍晚结束散场。这几位家主似乎格外重视这项社交活动,从不缺席。”
      “呵,主会人是何方神圣?”
      “目前只知是位被形容仙风道骨的道士。五人里除死了的金晟以外,其余四人对此都坚决矢口否认,家中也暂无搜出相关证物,有待后续仔细勘察。原本盗窃案查到这,越发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照此下去,妙空娘子的真身也未必只是一个劫富济贫的女侠盗。”商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了一丝兴趣:“哪里来的山野道士,京郊的道观都是挂名在册的。”
      冯瑜神神秘秘地说:“说是自称风氏传人呢。”
      风氏本就较为罕见,人前提起最知名的自然当属前朝那位末代国师风子异。
      “风子异死前没有亲眷。”说到一半,商辰眼底变得阴晴不定,言语中转而带了些难掩的鄙夷:“罢了。堂堂国师,或许有私生的后代,那也不足为奇。”
      潜心修道者如何,大乘国师又如何。
      世上总是不缺伪君子。
      “未必。”冯瑜凑近比划着说道:“风子异在被吊起之前就已身故。被高祖下令吊在城楼门前示众的那具尸首,实则只是衣着外表囫囵状似而已——那遗尸早已摔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到了难以辨别的地步。即便尸体是李代桃僵的,也没人看得出来。只不过,人人都认定那是他,那就是惨死得透透的了。一个连自己命数都算错的人,哪里还存有什么天算的神威。”
      “尸体可以作假,生死何尝不能偷换。”商辰不置可否道:“眼下桩桩件件,都迎着陛下担忧的方向走,不觉得太过凑巧么?”
      “就是这么巧。好像剥开笋衣,一层层地根本止不住。不然,我也无需拉下脸来找你拆借啊。”
      不论风子异是不是真的魂断皇城,大楚立国以来,迄今已历三代君主,眼下正值预言兑现的特殊时期。突然有人以风氏后人的名义现身,背后目的必然包藏祸心。
      京中这潭死水深不见底,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恐怕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波涛汹涌。一场高调的连环文玩盗窃案,看似起因妙空娘子,内里关键却早脱离了单纯的杀人越货。不查则已,一查竟接连扯出了官商勾结、违禁诗会、五石散祸滥乃至归元宝藏之谜。瞬间将最挑动皇帝神经的几件事汇集到了一处,也难怪冯瑜顿感山芋烫手,等不及示上就私自找他商量求助了。即便一时得不到妙空手里的账簿,大理寺与玄戈卫同心协力,想要查清牵扯其中的朝中官员不过时间问题。永安帝在意归元图的下落,同时也焦心近臣与地方私相勾结,贪腐与权利相生相伴,自是不会放过任何肃清拔痼的时机。
      去年肃州大旱,大量农户颗粒无收,民间饮食用水困难,当地知县屡次上书,请求朝廷支援赈灾,结果却被知州拦下,为开仓地方私库高价兜售,致使民生哀怨。雨水节气问题瞒不过人,永安帝派遣户部官员下肃州巡查,钦差到了地方竟被知州威逼利诱,最终沆瀣一气,胆大包天欺上瞒下,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而后几经周折,待到朝廷的赈灾钱粮拨下,落实到百姓手中,肃州已经入冬。忍受了天灾人祸之苦足足五月的肃州,路有饿殍、遍布饥寒,又逢时疫,人口流失了整整两成。
      自那之后,永安帝便对自己足下的天子近臣多有防备,几乎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异常警惕京外州府的各项动作,为之殚精竭虑。派遣钦差大臣下放巡察时,都特命玄戈卫暗中随行监督,将所有情况据实传回,乃至细枝末节。即便如此周密,皇帝仍自觉寝食难安,常常半夜急召冯瑜进宫,下达对某指定官员贴身监视的指令。
      “陛下好抓贪官,毕竟抄家堪比开掘金矿,尽数拿去充裕国库,也好补贴多地赈灾的亏空。其实,这帮人单纯中饱私囊还算好的,别再最后查出与蜀西那边不清不楚。假若京城这儿搜刮来的金山银山最终都流向了西南,恐怕陛下的头风要真的犯了。”冯瑜补充道:“再者,蜀西王自初代起便潜心蛰伏,韬光养晦已久。既存有问鼎不臣之心,难保不会跟陛下一样,对归元图的传说着迷。毕竟,他想问鼎天下,正还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然而归元藏宝和诅咒之说,都仅是舜哀帝的片面之词罢了。”商辰深看他一眼:“乱则生事。《归元四时图》既可以是被争相追求的珍宝,也可能仅是一种为达目的的途径。风子异深谙诡道,或许宝藏根本子虚乌有,是故意放出的讯息,为在众人心中埋下种子。”
      冯瑜两臂抱在胸前反问:“这么说,你也认为归元宝藏只是纯粹虚构的谎言?”
      “你我怎么看重要么?”商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普天之下,即便独有陛下一人相信,那它就是真的。你还不是已当做是真的去查了……况且,如今的境况,倒也有些预言应验的苗头。争着争着,说不准哪天就真的乱了。”
      二人各自手捧绢盒,于子午门外分别,约定稍晚些时候在玄戈卫大营汇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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