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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出云之月 ...


  •   在几日频繁操练过后,就缝合包扎这事儿,伏芫动起手来已是驾轻就熟。现在商辰需要更换药粉的频次降低,跟着也减轻了她的负担。给他左手重扎完成后,伏芫转身就去忙活收拾桌面,商辰则呆坐在塌边,受伤的那只手仰放在膝头,木讷且安静地待着,听着她那边偶尔弄出的器皿叮咚碰响。
      自打负伤以来,商辰就常常这样文静地独处,不大主动与人交流。伏芫感觉他往日在人前的率性骄傲通通被收束了起来,性格变化得有些内向,大概是历经过生死之间,受到的打击不小。就在她正琢磨着怎么跟他继续谈谈招摇楼的时候,对方忽然惊醒似的,接连右手比划着,呼唤叫她名字过去。
      “……像是能适应强光了。”商辰指着自己眼前的蒙纱说:“我想把它解开。”
      伏芫忙不迭地擦了擦手,凑近观察他的眼睛:“真的?我来看看!”
      在她俯下身时,有种淡淡的皂角香气轻扑到了商辰的鼻底。
      “真的!”他抓住她的手,语带兴奋地说:“不信就试试。”
      “等等,”伏芫犹豫地提议说:“我先把床帐放下来。你去里面些,然后再摘吧。”说罢,她就抽出自己的手要去拿放床帐。
      然而,商辰抓攥得很死,她尝试了几次没能甩掉,只好侧身改用另外一边解开了挂帐的钩子。
      纱帐垂放下来立即奏效。
      日光洒进来的时候,瞬间变得更加温吞柔和。
      商辰自己摘掉了遮目的纱布,在重见光明时,他的眼睛并没有出现预期内的酸涩。他深深吸了口气,总觉在重归的视野里,连空气也是全然新鲜的。他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竟油然而生出了一股关于童年的怀念。
      在那四方小院里的阳光,好像曾也有过这样的温暖。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带着向阳与酸楚,冲刷着连日来的痛苦和挫折。
      见他忽然落泪,伏芫当即焦躁起来:“诶诶,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上了?是还不行吗?是不是还很痛?你躲什么,让我看看——”
      商辰仰头眨眨眼,摇了摇头,扒拉开了她伸过来的手,倔强地把脸偏向一边。
      “真的好了?”伏芫不放心地反复确认说道:“真的?”
      “吓我一跳。”看商辰认真地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没事你反应这么大作甚么!”说罢,她忽然发觉自己脸上也稀里糊涂地吊着两颗眼泪,又急急忙忙别过了头去,仓促地掩盖尴尬。
      看对方脸上瞬息万变的有些滑稽,商辰反而笑了起来。有人陪着一起,他这会儿便不觉得自己方才的模样丢脸了,甚至反客为主地开始揶揄道:
      “伏芫,你这才是哭了啊?”
      “没有!”
      伏芫矢口否认,红着眼瞪了他一眼,钻出床帐躲得远远的,闷声狡辩道:“你眼神不好,是看错了。”
      他跳下床榻,靠过去故意要看她的花脸,都被对方敏捷地避开了。
      “是真哭了吧?”
      “就是没有!”伏芫气恼地抬起一对兔儿眼,坚持嘴硬道:“以前旁人再怎么哭得稀里哗啦的戏文,我看了也是一滴眼泪不肯掉的。当时你不还说,这样硬心肠的人,是不可爱的么?”
      她将尾音翘得高高,有点儿理直气也壮的意思。
      在商辰的印象里,确实是有她说的这么一回事。
      他抬手做势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上下偷偷打量,阴阳怪气地侃道:
      “啧,你是姑娘家,心软些有什么要紧?做出副铁石心肠干什么啊,我没落下残疾,叫你十分感动,为何嘴巴这么硬呢~”
      其实,在捡回小命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清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同伴。
      不过短短数日,伏芫明显变得消瘦了不少。为了方便活动,她在腰间系一条外衫顶替的布围裙,袖口直接卷到了手肘。发髻被她松松地束在头顶,简单插了一根乌木小签,看上去朴素又俏皮。在她那双肉乎乎的手上,布满了深色的细密伤疤,令人无法忽视,那些曾经红肿作痛的痕迹,商辰看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伏芫不自在地瞥他一眼,丢了方干净的帕子到他手里:“瞧你恢复得不错。”
      商辰敏捷地一把抓住帕子,沉默地将视线移向窗外。
      “现在开始除了换药,其他的就不需要我再贴身伺候了。”看对方又开始了深沉,伏芫转身继续自己手底的活计,担忧地说:“等结痂差不多,咱们就得上路了。不知师兄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是不是还会遭遇其他意外……”
      “……城外那伙人是不会再来了。”商辰低声说道。
      “嗯?这么确定?”说着,她拉了张板凳坐到他对面,坐姿很是斯文,有种洗耳恭听的架势:“到底怎么回事,你终于愿意说了?”
      商辰把窗子关好,捏着手中的帕子同她说道:“蜀西王在名义上镇守西南,实际上却跟天家貌合神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蜀道难行,山势险峻,极利藏兵屯粮。蜀西不似滇州边境绵长,加之多年来风调雨顺,两代藩王韬光养晦,面儿上瞧着风平浪静,藏着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暗中肯定也少不了盯着的眼睛。雷州是中原腹地,天门根基很深,影响甚至不逊于地方官府,蜀西王主动往来,多半是有笼络之意的。至于他们在暗中筹谋什么,掌门又是作何考量,你我最多也只能猜测。单从还没出城就被试探深浅这点来看,刘璧对天门的信赖尚有保留,我认为他交给掌门的东西,要么确实贵重,要么看重在象征意义。”
      “比如,千里送飞书?”伏芫问道:“你为什么判定城中那波人,是蜀西王刻意派来自导自演的?”
      “因为鞋子。”商辰背手踱步说:“他们的鞋底都有一朵芙蓉。就跟王府四处可见的图腾一模一样。”
      伏芫讶然:“那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身份。”
      “掌门也看出来了,所以对方败阵撤离后,她让咱们抓紧时间不要耽搁,并未深究来者何人。我想蜀西王这么做,主要意在敲打。是在提醒我们在回程路上还会有很多意外,此等程度仅是小打小闹而已。”
      “照你这么分析,他其实不怎么放心啊,并无把咱们当盟友的心态。”
      “信任不会是一夕筑成的。”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说:“伏芫,那班在郊野茶庐遇到的黑衣人,很可能不是冲着天门来的。”
      伏芫听到这里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他们蒙着面,但我认得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的脸。”商辰的嗓音低哑起来,周身散发的氛围都和往日里不一样了,给人感觉异常沉稳:“当时那枚毒钉,本就是朝我飞来的,只不过那会儿我们正巧距离很近。因此,你不必再有什么负担,总误会是我替你挡下了暗器。”
      “你……”伏芫长大了眼,苦笑道:“倒是直白。”
      “万事皆有因果……”商辰沉郁地看着她说:“但这是我的秘密。”
      伏芫看他一脸严肃,心下觉得有些沉重。她轻轻摇了摇头,真心地说道:“任谁都会有秘密。但这不会有损于我们彼此的同门之谊。只不过,现在我是真的开始发愁咱们回雷州这趟的安全了。”
      “……”
      商辰抬眼望着她,停顿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多谢你。”
      “咳,”伏芫轻嗽一声:“不错,还知感恩。”
      “这下我欠你大人情了。”
      “先说好,我可不是要挟恩图报啊。”伏芫想了想,对他竖起食指说道:“但是,以后不准再借修为的事儿明贬暗损,你这张嘴有时候可惹人讨厌的很呢。”
      “就这样?”商辰听罢,兴味盎然地扬起单侧眉梢:“其实,你可以要求更多的。只要我能做到,毕竟是救命之恩。”
      “那……暂时还想不到。”伏芫转转眼珠:“好像没什么要你帮我做的事。”
      这是实话。在当名门弟子这方面,她样样都做得很好,比他要称职得多。
      “那就等未来想到了,有需要时再告诉我吧。”他伸出右手小拇指:“拉钩?”
      伏芫犹豫了一下,她的脸色像是有些不自在,最终还是起身走了过来。不过,她没有选择应邀拉钩,而是擅自改为了与对方击掌。
      两片掌心相对,“啪”地发出一声脆生生的响亮。
      那时的他满怀自信。
      想着未来有朝一日,总会有她需要自己的时候。
      却不曾想,他这份亲口许下的承诺,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始终都没有机会兑现。

      =

      骤雨初歇,云层散去,夜空中澄澄地挂起一轮半满的月亮。
      他们一行回到商府已近亥时,所在的街区已是万籁俱寂。
      因裙裾末端沾了些泥,伏芫下车时小心地提着:“漂亮是漂亮,”她无奈地说:“不便利也是真的。”
      “有什么要紧,再洗干净就是了。”商辰搭了把手,轻松地助她跳了下来。
      “阿、阿嚏——”伏芫打了个寒颤,晃了晃自己满头的珠翠:“头呢重得发胀。原来要做美人也不容易,现在我佩服那些夫人小姐了。”
      雨后夜间微凉,漂亮衣服是不御寒的。商辰跟在她身后半步,把自己的外衫披给了她。
      这会儿,前院的左侧虚掩的角门后头伸出了若姜的半颗脑袋。她猫儿似地探头探脑,见他二人已行至庭中,便一脸怯怯地小跑了过来,说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家里是出什么事了?”伏芫问道。
      少女摇头,说傍晚开始大雨,过了亥时也不见他们回来,心里有些不踏实。
      “我说过,”商辰淡淡地说:“都不用特地等候我们。”
      “是。”
      白灼难堪地红了下脸,殷勤地伸手去提伏芫怀里抱着的东西。
      “好姑娘不用担心,有你们楼主在呢。这点儿重不算什么,我现下好全了,就自己提着吧。”说着,她灵巧地向后微微侧身,将商辰身上的剑从鞘里刷地一下子提了出来,爽利地小小比划了两下,展示自己的身手如何轻松从容:“康复以后,我单臂就能把你抱起来呢。”
      若姜在武力上一窍不通,不由得退了两步,傻眼地说:“夫人,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概是许久不曾外出,伏芫今夜心情很是畅快,言行随之也愈发不拘小节,甚至有些过于豪迈。在山上碰到要好的师兄姊妹彼此空闲,月下对习切磋过招本是常见的美事,只这样的随性,在京城是不适用的。
      她抱歉地朝白灼笑了一笑,利落地将剑利落地塞回了剑鞘,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忘了。害你吓了一跳……这就收起来了。”
      “楼主,她……夫人不会是饮酒了罢?”若姜往后缩缩脖子,求助地看向商辰。
      “嗨,只有一杯。”伏芫竖起食指:“浅尝了点。”
      商辰立在旁边背手看着她一通操作,眼底带着微微笑意,轻轻纠正说:“是两盅。趁我不注意时偷喝的。”他抬手扶了她一把,转头对若姜说:“我们去池边走走。没你什么事,且回去休息吧。”
      若姜默默点头,跨过角门朝望月居方向走去。
      他二人则慢悠悠地改道去了后院。
      雨后清风习习,吹散了白日里地面积蓄的暑气,体感十分清爽。池中种植的荷花刚刚进入盛放期,夜里走在岸边,很容易就能嗅到暗暗浮动的香气。
      他们闲散着步子在池边晃悠了一会儿,商辰忽然张口问道:“我记得,你在家乡有个很亲的妹妹?”
      伏芫点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是呀。”
      “可惜这些年没有联络。”他又问:“若姜与她可像?”
      “不像。”伏芫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歪着头说:“其实自打去了天门,我就同妹妹不曾见过面了。若姜是个可爱的姑娘,我把她当妹子看待,但她们两个长得完全不像。你怎会突然这样问?”
      池边荷叶托举的露珠晶莹剔透,一只小蛙轻巧踏过,圆润的大珠摇摆着散作了满盘晶莹小珠,晃晃悠悠地又重新汇集聚拢起来。
      “只是刚巧记起罢了。”商辰垂眸回答说:“怕你如今觉得在京城孤独。若有更多亲友能在身边,或许会更开心些。”
      “你现在真心体贴得像位老父亲似的。我近日正努力学着适应呢。”伏芫笑了笑,慢慢摇着头说:“说起若姜,她人真的很好,半夜起来喝水,都能见她还在主动值夜,特别有责任心,也实在辛苦。现在我外伤都好全了,本就不是自小养在深闺里的娇滴滴小姑娘,已经不需要这样周全麻烦的照顾了。可我讲过她不肯听,你再替我跟她说说吧。”
      说罢,她低头轻轻踢走了挨到脚边的小石子。圆石头落到池塘水里,发出小小地扑通一声。商辰错开半步在她身后散漫地跟着,答应了声好。
      商府后院设计得颇具巧思,湖心亭中悬挂了盏圆形花灯,远处看去就像浮在半空的明珠。灯面镂空的花纹将光线变换出五色斑斓,坐在亭中可以观赏到有趣的景致。
      他们停留在此小坐,微风吹散了沾在身上的淡淡酒气,伏芫感觉神清气爽,丝毫没有一丝困意。她放松地倚在栏边赏月,发钗歪歪地垂在一侧,手尖摩挲着发尾,慢悠悠地对商辰说:“最近我总梦到在天门时的事。”
      商辰揽过她的肩头:“梦到我了?”
      “除了你,还有掌门、师父、师兄师妹他们。”她半靠在他的胸膛,反手握住覆在肩头的手掌,摸着那块崎岖的疤痕,遗憾地说:“你的手变大了。疤也变得也更丑了。如果不是因蕨草耽搁了时间,未必会留下这么大个疤。”
      她将两人掌心相对,皮肉并行贴合,发现他的手要比她大上一整圈。
      “我非淑女,丑的不是脸,也就罢了。”商辰张开手,跟她的五指松松交扣在一起,温声问道:“玉容膏都用按时了?”
      那洁白如玉的膏体气味馥郁,将其涂抹在左肩初愈的伤口侧缘,的确成效明显。结痂脱落后的位置,如今只剩粉色的浅痕,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伏芫猜这好玩意八成是他从皇宫里弄出来的。
      “效果不错。”她学着他的口吻回说:“再者,伤的不是脸,便也不大要紧。”
      商辰无奈地笑了,想起自己以前年少毛糙,常用学舌的方式作弄于她。她现在是有学有样,掌握如何还施彼身了。
      “今日出门可还满意?”
      “满意。”
      商辰将下巴放在她的颈侧,闷闷地问道:“芫芫,你是不是昨天给登州写信了?”
      伏芫直起脊背,抬眼严肃地盯着他瞧:“你拿走私自看了?”
      “不。”他否认说:“未经允许我怎么会看?放心,家书更没有被拦截。芫芫,你太敏感了。还是说,在信里写了我的坏话?”
      “咳,这倒不是……信是写给伯父和妹妹的,希望能早些收到回音。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没写脑袋受伤的事儿。”伏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本想着表达歉意缓和气氛,转眼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将话题一转:“啊,说起来,我有件东西要送你。”
      说罢,她打开出门时随身携带的布囊,取出了一对墨色护腕。
      商辰注意到,上头还手绣制着两朵小花。
      招摇楼的标志正是一朵五瓣梨花。雪姿清冷,馀香洁白,寓意见者生离,需早备身后之事。
      伏芫的绣工说不上好,勉强还算得用,熟练的几样花色能绣得不错。梨花细节精巧,她还着意在绣线里掺了金刚丝,细致里透着外柔内刚。
      商辰立即把它套在腕子上扭动了几下,满意的心情溢于言表。
      见他是真的喜欢,伏芫暗暗松了口气,连日来的赶制总算没白费功夫。
      “伏芫,近日我也想了许多。”商辰重新拉住她的手,诚恳地说:“我虽待你一如往常,视你为妻子。你却无法真正把我当做丈夫,感觉只当我们彼此还是天门山上的伙伴搭档。事出有因,我明白这是不能勉强的。便是以情理要求了你,结果大抵都不会是我们想要的。我想,来日方长,过去种种,包括成亲这档事,只要耐心假以时日,我们都可以慢慢从头来过。只是不知,你的心意是否同我一样。”
      从头来过?伏芫把脸藏进亭角的影子,因此商辰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浅浅地点了下头,像是默认赞同。
      “那我问你,”她转头问道:“何时能将我疗伤时封住的穴道解开?”
      “还不到时候。”
      “你看,”伏芫失望地说:“三日前你就这样搪塞我的。”
      商辰低声道:“你是不是想着离家出走?”
      伏芫惊讶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就因为去了一封家书?”
      商辰并不理会她的反问,深沉着脸色说:“我会跟着你的。”
      他本就拥有的很少,不能够再失去任何。
      他想,除非直到死亡再次把他们分开。
      “酒劲儿上来了?”伏芫冲他伸出手掌:“还记得在锦城时约定吗?”
      “记得。”商辰眯起双眼,猜到了她的意图,却没有跟她拍手:“不过,你怎么知道,在这几年里自己不曾用过那次机会?”
      “难道只有一次机会?”伏芫机灵地反诘道:“我记得你承诺过,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是。”想到锦州,商辰面色缓和下来:“我是说过。”
      尽管言语中仍是有些不大情愿,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今晚就给你解开。可是,你得答应恢复要徐徐图之,更不能随意抛下我自个儿跑了。”
      伏芫哭笑不得:“听起来,你很担心被抛弃啊。”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头:“我的确想回登州看看。但不是近期,我不想他们知道这些年在外遭遇的惊险。虽说早过了独立的年纪,真到动笔时,还有些近乡情怯了。”
      “我会陪你去的。”商辰肯定地强调。
      伏芫皱眉:“商辰,咱俩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就算我们暂时没在一处,也不代表就是分开。说来也怪,你以前事事都胸有成竹,怎的在年龄渐长以后,反而患得患失起来啦?还是到底不胜酒力,所以开始犯糊涂了?”
      商辰闻言沉默半晌,拉着她的手,阴郁地说:“不放心你罢了。”
      更深水面的雾汽散去,明亮的月光倒映出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你过来。”伏芫转身以双手撑栏,仰头望向月亮,招呼他一同来看。
      他站到她身侧,月下亭中两的人的影子一高一矮相伴而立。
      “月亮很美,却谁不能说自己拥有了它。”她老神在在地对他说:“你明不明白?”
      商辰没心思赏月,不走心地回道:“不明白。”
      “装傻。”
      伏芫转头来认真瞧着他。她小巧圆润的鼻头皱起的模样娇俏可爱,光滑的脸颊在月光下镶了圈儿淡淡的光芒:“喜欢月亮的话,就得想办法留住它。”
      “镜花水月,怎么留下?”
      “自然是用笔、用墨、用剪纸……甚至面点美食也行。”伏芫摇头晃脑地比划起来:“方法多的很,得用心。”
      商辰低头看着她,并没有听清对方在连珠炮似的说着什么话。
      池塘里的鱼儿“咻”地轻点水面,尾巴搅动波纹,打散了水上明月的倒影。
      “我会的。”他说:“即便那是水面的倒影。”
      伏芫禅意地说:“倒影也是真的呀。”
      “总觉你是在绕我。”商辰板起脸孔,转身蹲下:“很晚了。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有手有脚。”
      “别管。”他强势地把人抄到了背上:“这是我用心的方式。”
      回望月居的路不远,伏芫趴在他的肩头,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平缓。商辰余光扫过她那条耷下来的那条手臂,旧时的灼痕残疤好大一片,尽管颜色已很浅淡,仍然很难忽视。虽然,在这截光溜溜的皮肤上,它不细看就像块胎记,在他眼中却格外刺眼。
      这种被烈火灼烧留下的痕迹,在她这幅小身板上还有好几处。
      他无数次冲动想问,伏芫,这几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那场大火是他今生最难忘的过错。
      他不敢想象,她当时该有多痛呢?
      商辰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论她身上有着多少谜团,都必须给出最大程度的耐心。
      其实,他早就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跟伏芫的再次相遇,不会是命运的巧合。老天向来刻薄于他,又怎会突发善心怜悯?他甚至暗自庆幸,离魂症的发生,对他们而言可能都是最好的结果。
      要把能够拥有的紧紧握在手心。天边这轮驱散过乌云的小月亮,他绝不能失去第二次。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感谢阅读~
    喜欢的话请多多留言收藏~
    水中月真的留得住吗?
    您装得还真像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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