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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忠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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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丫头?”
洪四咧开嘴,露出那颗发亮的金牙。继而,似乎是看出虻的顾虑,他又慢条斯理地开口补充了几句。
“不用怕,虽说这里是八尺小子的地盘,如果你点头同意,你就是蚺的人,他奈何不了你。”
这样的人……居然在掌管衔尾蛇的总部仓库。
虻在心里死死皱着眉,虽说她还不清楚卫茂家族的纷争,但从洪四的言行,多少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作为衔尾蛇的命脉之地——总部仓库由洪四管理,说明即便有八尺坐镇,本家也不得不派出更值得信任的长辈来掌握衔尾蛇的动向。
照这么看来,本家并非百分百认可八尺。甚至……可以说是对八尺心存疑虑。
就像他是一只强大的困兽,本家需要八尺的能力来统一治理中部地区,但又必须对他时刻提防,以免他的势力逐步扩张。
为什么会这样?
“想好了吗?”
面对洪四略显急切的询问,虻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点了一支烟。
她从腰间卸下御红,不轻不重地放在了身旁的木桌上,继而把视线转向了洪四。
“四爷,在您眼里,御红是什么?”
见到虻的神情,洪四也不觉露出了两分认真。
“一把好刀。”
“正是如此,”虻点了点头,又拿起御红,爱怜地抚了又抚,“但再锋利的刀,若是没有称心的主人,也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而已。”
“你的意思是?”
虻抬起头,定定地看向洪四。
“御红之于我,正如我之于大人。”
“我可以是衔尾蛇最为锋利、浸满毒液的那颗牙齿,但如果有朝一日从蛇口中脱落,也只是一块没用的垃圾。”
凭心而论,随说来衔尾蛇已经有段时间,但虻其实并没有和八尺过多接触的机会。他们之间建立起的感情,其实并不足以让虻说出这番话来。
相比于八尺对于男女关系的神经质,反而是之前见面时居合的区别对待更让人感到舒心。
如果非要说理由的话,那无非就是与八尺的初次见面了。
为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女人,作为衔尾蛇出了名的最高统领,卫茂家族的二公子,八尺愿意千里迢迢去西部分区见虻一面……这并不是出于感情所致。
是一种疯狂的渴望,对一把好刀的渴望。八尺像是骁勇善战的头领,捕捉到了绝世名剑的一丝踪迹,因而匆匆赶来,只为将她收入麾下。
而对于虻来说,这比什么都更打动她。
“我只能、也只想做大人的刀。”虻笑了笑,动作凛然,将手中的御红“唰”一声收进了剑鞘。
再次抬头的时候,虻看向洪四的眼神,除了先前的恭敬,又多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显然是对虻的反应没有预料,洪四略显惊愕地挑了挑眉。虻以为对方会发火,或是责骂自己“不知抬举”云云,洪四却又露出了他那颗闪亮的金牙。
“丫头,这是你自己选的,别后悔就行。”
这场紧张的谈话结束以后,虻和洪四照约定聊起了总部仓库的问题,虻也依照先前的计划,在征得洪四允许以后,把叮咛调了过去。
作为最初和她打交道的四人组中一员,只剩下叮咛还没有去处。那孩子经验比较少,又不是十分擅长战斗的那一趴,好在叮咛很谦虚,脑袋又灵光,跟在洪四身边做事,不需要多久就会成长起来。
洪四和虻一前一后起身,离开会客厅。虻一直把洪四送上车,临别以前,老头子摆了摆手,是告别的意思。
“那孩子就拜托您了。”虻鞠了一躬。
待到车辆走远,虻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会话博弈的过程没什么出奇,也在她所能掌控的范围内,但之前有关居合和卫茂家族的话题还是让虻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确认洪四不会做出格的行为,就这样离开,她才终于放松下来。
“聊了很久啊。”
身后传来了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
虻转过头,也稍微向八尺低了低头,“因为总部仓库要交接的事务很多,也很繁杂,所以花费了一些时间。”
八尺眼神流转,虻不知道八尺是否把整场谈话都听到了。毕竟这里是柳神台,就算在每个房间装上监控和窃听器,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其实虻对卫茂家族的事情很好奇,比如八尺和居合的关系,比如洪四成在家族中的身份。虻很想知道,究竟有什么作为托底,才让洪四成敢明目张胆地在八尺的地盘上挖他的墙角。
但虻又没办法开口询问。
思索半天,虻只是挑起了新的话头。
“柳神台刚遭人攻击,今天就把洪四叫过来,没关系吗?”
“怎么?觉得我是没有警惕心理的小白兔吗?”八尺倚靠在长廊的栏杆上,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虻。
虻刚想开口,八尺的笑眼却突然闪了闪,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光。
“还是在有意转移话题呢?”
虻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她看得出来,八尺对会客厅里发生的事情应该有所了解。但她该怎么说?现在表达忠心吗?又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我对你们的聊天没兴趣。”
八尺好像总能猜出她心中所想,那双眼睛显得十分慵懒,又像突然丧失了兴致一样。
“只凭猜的,我也知道那老东西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虻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路。虻朝八尺鞠了一躬,低声抱歉,得到八尺示意的手势后,她才接起了电话。
对面的人是除九。
“大人,洪四爷已经和您见过面了吗?”
之前的确安排了除九带人,和尼龙一起去总部仓库见洪四成。但尼龙那边频频传来消息,除九倒是安静得出奇。相比之下,除九显然更加沉得住气。
“嗯,已经见过了,你们准备回去吧。”
虻本以为对面的人会因为白跑一趟而生出埋怨,没想到除九却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从听筒里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那就好,还以为我们没见到人,要惹麻烦了。”
这样的反应让虻有些动容,愈发觉得除九是个相当懂事、值得培养的家伙。
原本在决定总部仓库人选的时候,虻有把除九考虑在内。但在他与叮咛的比较之间,虻还是选择了后者。
一方面是因为相比于身为男性的除九,虻觉得同为女性的叮咛更适合这样的学习和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除九作为下属是无可挑剔的,要把他调往总部仓库,虻一时间也无法找到人来填补自己身边的空缺。
“没有那回事。”虻笑了笑。
对面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挂断电话以后,虻才发现八尺还倚靠在那里,像雕塑似的。见到她终于看过来,八尺才又笑了起来。
“原本派了手下的亲信去见洪四吗?这主意不太妙啊。”
“……也是一时情急的办法。”虻低下了头。
而且不管怎么说,叫自己的人千里迢迢赶去见面,总也比这样托大地把人叫来柳神台要礼貌得多吧?
八尺没回应,只是朝虻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虻便顺从地走过去,停在栏杆的另一侧,八尺面前。他们之间存在着走廊的高度差,因而将原本身高的差距又放大了一些,虻不得不抬起头。
“被捆在柳神台,哪里也去不了,不觉得很麻烦吗?”八尺低下头。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虻的眼神异常坚定。
“不如……派你的人过来吧。”
听到八尺的提议,虻有些惊愕。她刚上任不久,手下虽然有可以调动的人员,但归根结底也没有达到百分百信任的地步——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当初灰发也不会决定让她独自到柳神台来。
那么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了想法?
“那些人……我手下的人,值得您的信任吗?”虻皱起了眉。
“用人不疑,这样简单的道理,应该是身为领导时刻谨记的要义。”
八尺慢条斯理地直起腰,在这种时刻,虻总觉得八尺像是在有意引导自己,承担着近似于师长的角色。
虻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她需要学习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每当八尺这样当面指出她的不足时,虻还会在心里生出一种德不配位的感觉。
让她觉得自己愧对八尺的重用与认可。
“不需要我来信任,只要你信任就够了。对了,不要女人。”
八尺没再说什么,只这样补充了一点,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虻站在原地,思索着八尺的话。既然这样,那么把尼龙等人调过来培养成八尺贴身保镖团的计划就行不通了,而她身边最信任的男性下属,除了除九以外,也别无他人。
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打从八尺受袭开始,她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人在操纵着一切的走向。就像她搬来柳神台,又将要调任除九一样,这些原本难解的事情现在却发展得顺理成章。
一切顺利本该是令她高兴的事情,但这顺利却处处都透露着不自然。
虻需要保持着十分的警惕,直到确认一切都安排妥当为止。而这也拖慢了她计划的步调,离她真正开始往哪个方向走,或许还需要很多时间——
那个一直以来烙印在她心底的人,那件多年折磨着她的往事。
那也是她不顾一切也要来到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