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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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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迷蒙中撒进了几束光，就像一张玄色的纸张撒上了耀眼的白色涂料，醒目地扎在居配仙的脑海里。
耳边嗡嗡的，有很多交谈的声音，尖细的、雄厚的、轻柔的、呆板的······
以及无法忽视的双目灼痛。
“好疼······”居配仙意识迷离地举起手，想要触摸疼痛的根源，却被冰凉光滑的东西缠住了手。它温柔且有力地将她的手压下去，同时耳边响起了阿娘的声音。
它说：阿仙乖，阿仙乖······
半梦半醒中，居配仙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若非丛殊时不时的妖力维持，怕是早饿死了。
从嫩芽出头到根茎稳扎，花朝春已过，好景入新夏。
居配仙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眼上覆着丛殊特制的遮光纱布，小小的身体，却老成地扮起了沉默者。
她苏醒时，怎么都寻不到阿娘，还莫名被告知正身处在千里外的通州丛殊姨家，不管她怎么问，丛殊都只说，她阿娘有急事出远门了，不肯告诉她阿娘究竟去了哪，去干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
眼睛的灼痛正在日复一日的缓解好转，却每每到深夜都会被嘈杂的交谈声吵醒。那些声音跟闷在罐子里似的，虽然叽叽喳喳的，却根本听不清内容。
这般症状甚至越临近她的愈合期，出现的越多，听得也越清晰。就比如现在，被丛殊带出来沐浴阳光的居配仙，整个场景看似安静的出奇，可她听到的却不是。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我今天去镇上看见那个酒鬼男了。你们知道吗？他是真的不干人事儿！”
老实敦厚的说：“啊？他咋了？我好久没遇到他了。”
“他把他老婆女儿都卖了！真是杀千刀的！那卖身钱拿来给自己买酒喝！”
音调板正的声音说：“我上次路过有看到，他那个女儿跟阿仙差不多大，就给卖到窑子里了，唉······作孽啊！”
语气有些呆板的说：“人都这么绝情吗？连亲人都可以抛弃？”
尖细的声音马上回答：“当然啦！这世间这么多浊气不就是他们人杀出来的。有什么好惊讶的！切！”
“那阿仙长大以后也会这样吗？”
“应该不会吧······”
“放心吧，她卖不掉丛殊的。”
······
显而易见，他们并不是人，是妖？还是鬼？他们经常会聚在这边聊天，语气上还和丛殊有些相识的关系。
难道丛殊也不是人吗？可是她亲眼见过丛殊，以前有几次过春节，阿娘会带她来丛殊这里拜年，温柔妩媚的女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手上还常年戴着佛串珠子，家里也供奉着佛像，燃着佛香，应该不会是妖鬼吧。
妖鬼不都很害怕佛门的东西吗？法海还用佛珠抓妖呢！
但居配仙不敢出声，这些不明来历的妖鬼隔三岔五地跟在她身后，你一句我一句的，目的和动机都很不纯。
不能轻举妄动，暴露能力。一般影片里被发现有通灵能力的人，多少都要被搞什么夺舍占身的剧情，贪心存在于任何一个种族之中。
“阿仙。”身后的丛殊摆弄好饭菜，柔声细语地叫她。
虽然看不清眼前的实物，耳朵却更加灵敏了。听着丛殊的脚步声响，她居然可以在脑海中描摹出人像和动作，这太奇怪了，从鬼门关回来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仙，今日饭后拆下纱布给殊姨看看，好不好呀？”丛殊舀了勺鸡丝粥，一边吹散热气，一边说。
居配仙张嘴细细咀嚼着咸粥，嗡声应答。
待饭后，嘈杂的妖鬼交谈声突然隐去，居配仙感觉自己被带进了一个沾满佛香的屋子里，估计是丛殊的内室。
纱布被一圈又一圈地揭下，白光在她的眼中逐渐弥漫，很刺眼，让她不禁皱眉眯眼，长久未见的日光入眼，曾经落井时磕碰的痛感记忆再次被引出。光丝汇聚在眼里，双眼长久未用的期冀被放大，恐惧与期望共存于某一刻。
“阿仙？怎么样？有感受到光亮吗？”丛殊担忧地问着。
等到眼睛适应光，才发现周边的窗户都被黑布遮挡了起来，室内并没有非常亮眼。居配仙循着声音看去，入眼的确是一个巨大的狐狸头长在人的身体上，她睁大眼睛，不可抑制地大叫了一声，随即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马上捂住嘴，死命憋着气。
丛殊见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心中猜测已是了然。她挥手将半妖形变回人态，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小阿仙，你果然······青雨这内丹可真神奇。”
回想之前种种，小妖怪们交谈时，居配仙有时会不由自主地点头，有时还会莫名出冷汗，总是出神，反应非常奇怪，原是生出了通晓灵息的能力。
从前不乏痴情妖为救心上人献上妖丹的佳话，却都没出现过心上人吸取妖丹，继承妖力的状况。
居配仙却完美融合了青雨炼化为双眼的妖丹，不仅恢复得如有神助，更是能看到、听到妖鬼精怪了。假以时日，连妖法都能学去。
凡人修习妖法，实在是有趣。
丛殊笑眯眯地蹲下身，与坐着的居配仙持平，瞳眸散发奇异的幽光，“你看到了什么？”
下一瞬，居配仙的唇瓣不听使唤地张开、闭合，“红色狐狸头，人身，红色狐狸尾巴。”
她下意识不敢直视面前狐妖，转着眼珠子看向一旁，却见一群长得千奇百怪的小妖，趴在地上看她，还有的贱兮兮地化出真身，恐吓地向她走来。
居配仙惊恐地靠在椅背上，望着正向她走近的满脸疙瘩脓包的□□妖，脸上的黏液还在向下滴落。
她惊恐地尖叫，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向屋外跑去。
"好了！迷迷别吓她了！你看她都要哭了！"趴在地上的猫耳妖怪呵斥道。
居配仙死命拽着房门，奈何丛殊施了术法，怎么都拽不开。
丛殊挥退了一众小妖，一步一步走上前，抚慰着她："好了，阿仙不怕。恶心的癞蛤蟆妖怪已经走了，殊姨是毛茸茸的妖怪不可怕的。"
居配仙无语，现在是分毛茸茸和脓包的问题吗？
她畏惧地放下双手，装做卸下防备的样子，任由丛殊将她抱起放在床塌上。
甫一沾上床，她便将被子裹在身上，害怕地背对着靠在离丛殊最远的角落里，瞥了她好几眼。
望着居配仙如此样子，丛殊不由失笑，果然和她一模一样。
漫长的沉默过后，居配仙有些谨慎地回头问她："你刚才说，我阿娘的内丹真神奇。那······我阿娘也是妖吗？我不是妖，所以阿娘不是我的亲阿娘对吗？"顿了顿，她望着丛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有些担心，"画本子里都说妖的内丹是妖的本元，阿娘给了我内丹，那她在哪？她还好吗？"
丛殊掩唇莞尔，"你阿娘啊······哝，这不在这吗？"
她宽大的轻纱袖下缓缓钻出一条翠绿的竹叶青，身躯匍匐在床塌上，却克制地停在三尺之外。
居配仙前世除了在动物园，就也没见过正儿八经的蛇，更何况是这种毒蛇。她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闪过白蛇传、仙剑奇侠传等等玄幻故事剧集，便不那么害怕了。
"你，是我阿娘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青蛇点头表意。
居配仙踌躇了一会儿，大着胆子爬过去，伸手用指尖试探地轻点青蛇的头，冰凉的蛇鳞像翠玉一般，细腻温润。
青雨侧头蹭了会儿她的手指，随后顺着手指攀爬上她的藕臂。
居配仙问："阿娘，你给了我内丹，是不是就没有法力了？阿娘，你疼吗？"
丛殊起身整理了几番衣着，"青雨把内丹炼成了你的眼睛，她失去了千年修为，自然是变回了原形。"须臾，她双眼又忽然发光，说："阿仙现在拥有了大妖的内丹，竟开通了凡人接触灵息的法门，便可以学习术法了！这是从古至今从未有过的！阿仙可想学？"
"从古至今都未曾有过？"居配仙不由疑惑。
"那是自然，从前也并不乏凡人吞妖丹的先例，很多人也只能通经脉延年益寿罢了。五脏六腑皆为凡浊，即使吞下万年大妖的妖丹，也无济于事。灵息于凡人没有任何意义，就算吃下，最终也只是放出来的屁罢了。只有你，阿仙，你是我见过的唯一能改变体质的凡人！将来你学起青雨的妖法，如虎添翼。"
"啊？从来没有过吗？那，那些仙门人，修仙的，又是怎么能通······那个······"居配仙磕磕绊绊地提出疑问。
"法门。"丛殊补充道。
"对对，法门。他们不是从人修炼成仙的吗？"居配仙挠头。
丛殊牵起她的小手，将她从床角拉了出来，为她穿好鞋，领着她在鼓桌旁坐下。自个儿转身去书房取了几幅字画回来。
她说："这浮世原本非常繁华，人神妖以及其他一些生灵都共存于世。神族虽可存上万载，却也逃不过陨落的命运。神族的陨落是为了回馈天地，或化成风雨，或化成雷火，是他们的献祭才换来了浮世长久以来的富庶与安宁。"
居配仙看着卷轴上所画的神话人物，时间使纸张变得泛黄陈旧，而当中的人物却还是如此鲜活。不管是女娲、伏羲、盘古这些远古尊神还是相柳、饕餮、白泽这类巨兽，皆是栩栩如生的样貌。
这里虽然和前世不是同一个世界，起点却是一样的，女娲伏羲这类传说也是存在的。
或许这个"浮世"与前世世界就是两个不同的发展方向，一个开天辟地、女娲造人的起点，因为蝴蝶效应，延伸出了完全不同的世界线，这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吧。
"神族灭亡后，曾经拜入各神君门下的凡人继承了术法，这就是凡人修仙的起源。凡人需经过长留仙山的沧魂湖的洗髓，才能疏通经络法门，从而运用灵息修习术法。长留仙山高耸入云，凡人若无仙家妖怪庇护根本无法上去，否则会气息窒塞而死。所以，拜入仙门需要机缘，而现如今仙门都已经迁往了朝灵，想修仙就更难了。"
"可是他们仙门怎么招生呢？"
"各大仙门会定时组织来人间寻找有机缘的凡人，貌似是每百年一次。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学玄门术法？我可告诉你，你是妖丹入体，修习妖法才是上上策。"她说着点了点居配仙的脑门儿。
居配仙胖手撑着下巴，不服气地回答："我就是问问嘛！可是画本子上说凡间现在都是浊气，好多仙家妖怪都迁走了！殊姨，你和阿娘，还有之前的小妖怪们，为什么都没走啊？妖怪以灵息为食不是吗？"
青雨此时攀附上她的肩头，贴上她的面颊，冰凉的鳞片贴在皮肤上，居配仙还是有些脊背发凉。
丛殊笑眯眯地说："此地位于西南角，当年太嵩山的不周仙君，便是以天地西南处的不周山缺口，造出了朝灵。而朝灵的入口便是在这。当年大迁徙留下的并不只有单氏，也有许多不愿故景永隔、故人相离的妖选择留下。一些小妖实在虚弱，熬不过朝灵红门的撕破空间之力，也选择留了下来。西南边陲偶尔也会蹭到红门满溢而出的灵息，故而妖都聚集在这。"她叹了口气，"阿仙呐，这世间依旧存在着许多生灵，只不过凡人看不见罢了。"
居配仙懵懂地点点头。
"那我学了术法，可以帮助阿娘恢复吗？"她问。
丛殊随意拿起她的小簇头发，耐心地编起了花辫，半晌才回到："可以是可以，你修习术法所得的灵气只要回予她，她亦能借此加倍修行。"
外置充电宝，懂了！
"我马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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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习之事不能拖，次日天还没亮，居配仙便被丛殊带去了通州城南外的骊山上，吸食朝灵红门散开的灵息。
骊山是璘朝西南处的边境线，绵延数千里，骊山后便是善用巫蛊的九月夷的地盘了。天下能人异士都在找的朝灵入口，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条边境带上。
居配仙坐在巨大赤狐的身上，因奔跑颠簸，不得已死死抓住赤狐的毛，颈间还挂着一条小青蛇。
还真是人与自然······她想。
等她踩到实地，胃酸翻涌，翻着白眼干呕了好几次。
缓了一会儿，眼前景象才涌入眼帘。
繁茂的绿枝几乎将高挂的赤日遮蔽，只让几束光进来，苔藓爬满顽石的表面，岩石的缝隙里还随机长着几株小白花。溪水潺潺，鸟儿的脆声此起彼伏，更显这地方的空旷清幽，真是林深断人烟。
慢慢，花草上突然冒出了许多具象的萤火，不似萤火虫微弱，它们的光芒耀眼异常。不肖半刻，占满了整片树林。
"殊姨，这些是什么？好亮啊！"居配仙手做挽水状，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些，凑近仔细看着。
丛殊一爪子拍在她的背上，将她往前推了推，"从今以后，你每月都得来此处小住七日，吸食灵息。"
居配仙瞪大眼睛，"啊？我还以为灵息就和空气一样呢！原来是可以看见的呀！好厉害。"
"你，自青雨给你内丹续命后一直未食灵息，内丹虚饿，看得自然清楚些。你且过来，我教你如何食。"
大毛狐狸华丽转身变为体态妖娆的妙龄女子，这一幕瞬间让居配仙明白了纣王。
法诀与手势从手中做出，不禁让她想起了前世年幼时披着围巾"施法术"的样子，今日也算圆梦了。
耀眼的绿色荧光闪烁于她的双手间，术法的颜色真的可以用肉眼看到！不可思议！
丛殊再指点了几处窍门，说七日后来接她，便扬长而去。
居配仙环顾深林，陡然的安静实在是不适应。她转头同青雨说，"阿娘，这里都没什么屋子，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隔空变物，变出一座房屋的啊！"
青雨吐着舌头，离开她的颈间，似是要带领着她前行。
居配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屁股后面，行至山涧的上游，豁然开朗。一座茅草小屋正静静地等着她的到来。
一晃眼，七日已过。
这段时间，居配仙每天都在山林中打坐吃灵息，而青雨则陪伴着她，为她护法，为她寻果子，猎食物。
"阿娘，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啊？"居配仙趴在丛殊的背上，侧头看着青雨问。
青雨在她的手臂上来回爬了几圈，似是在安抚。
"我好想阿娘，好想和阿娘说说话。"
"快了。"丛殊回答她。
丛殊将她带回了骊山镇，安顿好她后，急匆匆地便又走了。
骊山镇家里的护宅小蛇妖之之马上冲上前，焦急地询问："大人，您身体如何了？都怪之之无用，才让井中怨魂有机可乘，伤了阿仙，害得您失去妖丹。之之对不起您！"
居配仙看着面前同她差不多高的小蛇妖，哭得稀里哗啦的，回答他："没事，你尽力了。"
之之万分惊恐地望向她，转头询问青雨："阿仙能看见之之了吗？！"
青雨嘶嘶两声作为回应。
之之局促地揪着衣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仙，我是护宅小妖之之，我从你出生开始就一直守着你了。"说完还脸红了些。
居配仙新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
"阿仙，我去给你做饭。"说完吧哒吧哒跑走了。
居配仙在他身后叫了声谢谢，便又开始练起了丛殊教给她的术法。
她端坐在床塌上，盘腿念起法诀，清透的绿光闪烁着······
她要加倍努力，阿娘才能快些恢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