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念君长安

40、40

　　“干嘛问我这个？”长安略微警惕。
　　她原是根本没想到林枫找她是为了说这个，被他一问立刻警觉起来，本能的觉得他要套话。又想想也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哪有当事人问局外人套话的。
　　“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好像知道了不少事情。”林枫笑了一下说，语气没有平时的不着四六，听着还挺正经。
　　“我都是猜的。”长安说，“师父什么都没和我说过，你别多想。”林枫没继续说话，长安赶紧又说道：“真的，师父说巴不得我永远不知道这些事，就是我之前好奇，乱猜的，他从来没主动跟我说过你们的事，包括你游戏ID的事情，他都没告诉过我。”
　　“那我和你说说。”林枫说，“你听完也帮我保密，如果小寒问你了，你也说你不知道。”
　　“我本来就不知道。”长安无奈，“不是帮他瞒你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如果愿意和我说，我愿意听，也可以帮你保密，但是希望你别误会了我师父。”
　　林枫沉默了会儿。
　　长安又说：“而且……师父他不会问我的。”
　　林枫小声笑了下，语气带了一丝的讥诮：“你还真了解他。”
　　“我并不了解他。”长安闭了闭眼睛，“我要是了解他，就会知道他为什么认死理要喜欢你。也会……劝他放过他自己。”
　　“什么时候猜到的？”林枫问。
　　长安想了下说：“也是我没上心这件事，不然第一次见你，我就该猜到了。”
　　“很明显？”林枫问。
　　“是啊。”长安点头，“多明显啊。我压根没往你名字上想，要不早就连上了。”
　　那个纹身，难道还不足以称得上是明显么？那是长安每想到一次，都要感慨和赞叹慕寒勇气的东西。
　　“明天有空吗？”林枫说，“我接你出来当面聊。”
　　“怎么又寻思出去了？”长安诧异，“我应该有空，这学期课不算多。”
　　“还是你想就现在这么听？”林枫笑了下，“我都好，只是突然觉得，面对面讲故事会不会好一点。”
　　“那好吧。”长安妥协了，打开课表看了一眼，“我明天下午两点半之后有空。”
　　“行。玩去吧，明天见，我下了。地方你定，发我定位就行。”林枫说。
　　长安退了频道，打了个呵欠。
　　还没满级，她本来想世界蹲个闭关队，柳絮喊了她一声，拽她进了组，一个飞符拉归队，她吃了个闭关，换了身输出装，挂上技能，给柳絮发了个谢谢。
　　距离109级还差十多级呢，她进度太慢了。
　　她准备等慕寒满级了把号丢给慕寒，让他白天帮忙挂一下。
　　这么想着她就打开好友列表看了一眼慕寒的位置，咦，居然不是擂台？
　　慕寒在南溟渊。她才想问问慕寒在做什么，系统刷过一排黄字。
　　【系统】恭喜玩家[冬末慕寒]在南溟渊挖矿时获得稀有材料[鲲鹏甲]。
　　靠！
　　这这这！！！！
　　鲲鹏甲！
　　这绝对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啊！
　　一瞬间世界频道都沸腾了。游戏是可以自己做坐骑的，海陆空都有，但是需要挖材料。
　　神兽鲲鹏，需要一枚鲲鹏甲才能召唤，自游戏开服到现在，整个服务器一只都没做出来过，就因为这个鲲鹏甲的掉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甚至有工作室倾巢出动在南溟渊疯狂作业了半年，最后铩羽而归。
　　所有人都觉得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慕寒是怎么挖到的！！
　　别的长安说不准，但是慕寒绝对不是一个没事闲的去挖材料的人，他平时日常都不做，制造做药恨不得10级都没升到的人，怎么突发奇想练技能挖矿，顺便就挖了个神品材料？
　　【系统】恭喜玩家[冬末慕寒]成功炼制出坐骑[神兽·鲲鹏]。
　　世界又一次沸腾了。就连群里也一直没消停下来，叽叽喳喳个不停，都在讨论是不是游戏改爆率了，赶紧去挖材料。
　　慕寒喊她去骑，她说自己闭关呢，暂时过不去。于是慕寒问了她的位置，骑着鲲鹏飞过来了，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这会儿的鲲鹏是在飞着的大鸟形态，通体金色，每一根翅膀都仿佛洒着金粉，高贵俩字写在了脑门上。
　　【队伍】昨夜彩虹：我靠，这不刚刚挖到鲲鹏甲那哥们么！我靠啊！这鲲鹏！我靠！
　　【队伍】六神不是爽肤水：真好看啊！妈呀！是金色的！
　　【队伍】猪猪吃花：太好看了吧，呜呜呜我也要去挖材料！
　　长安笑了，手指敲了敲键盘。
　　【私聊】冬初长安：显眼包。
　　【私聊】冬末慕寒：#吐舌#吐舌#吐舌
　　结束了闭关的时候长安很好奇的去瞥了一眼，南溟渊满满的人，ID连着ID，已经看不到一片净土了。
　　和林枫约定了时间和见面地点，没地儿去，就约在了她的店里。她把定位发给了林枫，还有店铺的牌子，甚至放了孔建强一天的假，想着他最近搞模型设计，本身也是忙，还欠了她个小凉亭没做完呢。
　　长安下课到店里的时候林枫已经来了，孔建强临走把门锁了，林枫进不去，就在外面商业街的长椅上坐着，长安远远看过去，背影挺拔的很，不用看脸都知道是他。
　　“这边！”长安扭开门，清了下嗓子。
　　林枫站起来慢步朝她走着，到跟前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就算不喊我声哥，喊声名字也行啊，这嗓门，亏得我听出来你动静。”
　　长安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枫坐下看了看菜单，环绕了一圈：“你的店？不错啊，干干净净的，还挺好看。一杯手冲，三分糖谢谢。”
　　长安拿过一包咖啡粉：“手冲没有，速溶了解一下。”
　　“速溶就速溶吧。”林枫纡尊降贵的看了眼牌子，有点嫌弃。
　　长安拿过水壶打上水，放在架子上烧着，手里拎着块抹布随处擦着桌子，嘴里问着：“你把我喊出来，想和我说什么啊。”
　　“说说你师父。”林枫挠着桌子，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敲了几下，“得了你别忙了，我不喝，就是逗逗你。坐吧。”
　　“你不喝我自己喝。”长安瞪他，这个人怎么回事，自己又不是来伺候他的，他不喝东西，自己还是要喝的。“你说你的，我听。”
　　林枫笑笑：“你这样我怎么说啊。我都看不见你。”
　　“我糊住你嘴巴了吗？”长安弯下身子去找搅拌棒，态度颇有些爱答不理。
　　她虽然这么说着，还是端着杯子和水壶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方桌上，然后从里面把门关上了，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等她坐好之后林枫才开口：“给我吧。”他接过咖啡粉和搅拌勺，一边操作着一边说，“我忙一点，说着也舒服点。”
　　“这叫忙？”长安撇嘴，“那你忙。说吧，别蘑菇了。”
　　林枫撕开袋子把粉末倒进杯子里，续上水：“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从头说吧。我和小寒，四岁的时候就认识了，我爸妈很忙，一开始只是把我寄宿在他们家，后来……后来我就一直在他们家了。”
　　听得他突然的停顿，长安看了他一眼，却没问。
　　林枫继续说：“谢姨把我当亲儿子看，小寒有什么，我就有什么，生怕我有寄人篱下的想法。”他端起来闻了闻，觉得有点浓，就又填了点水，搅和了几下，“我小时候吧，脾气不好，性子也不好，我嫌小寒烦。”
　　“啧。”长安没控制住。
　　“他小时候真的挺烦的。”林枫把杯子推给长安，“喝吧。”
　　“就你不烦。”长安接过来扒了块方糖扔进去晃了晃，“挑肥拣瘦的。”
　　“他不烦我啊。”林枫叹气，“我倒是希望他也嫌我烦。他从小就和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我做什么他做什么，眼皮浅的很，什么都跟我学。”
　　“他的耳朵……”长安迟疑着，“和你有关系吧？上次车上我瞧见他提起的时候你脸色都变了，说起来我也是那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的。”
　　林枫嗯了声。
　　“那时候我对他爱答不理的。他脾气好得很，热脸贴冷屁股也贴的开心。我大他几个月，刚好是比他提前上了一年的学。”他把长安扒下来包着方糖的糖纸拿过来慢慢叠着，“我小学的时候他还在上幼儿园呢。”
　　“我给你弄点喝的吧。”长安看了一眼货架子，“你继续说，我在听的。”
　　她就是觉得话题突然沉重，想避免一下面对面的眼神交流。
　　“幼儿园放学要早很多，他下课了就跑到我们那边去，我在和同学说话，他就蹲在地上自己玩泥巴。”林枫仔仔细细的压着糖纸的折痕，不紧不慢的折了又折，“旁边有打球的，我也没太注意，他突然跑过来把我推了个跟头，我正要生气，爬起来才看见他已经躺在地上动不了了，旁边是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篮球。”
　　长安的手顿了顿。
　　林枫小声说：“我没被砸到，他被砸了耳朵。从那之后，那边耳朵的听力就不行了。”
　　长安吸了口气，拿过一个柠檬，放在菜板上切了起来。
　　味道很清新，她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我经常回忆起那天。”林枫声音有些颤，“我不知道小小的他是怎么突然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宁愿自己冲过来挡那么一下，也要推开我。其实他不冲过来，那个球，也未必砸的到我。”
　　“但是，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嫌他烦。”他声音很小，像是在喃喃自语，却又带了某种坚定。
　　长安看了他一眼，把柠檬丢进杯子，低下头拿过捣汁棒怼了几下。
　　师父啊！
　　她突然很心疼慕寒。
　　她赌气似的一下下捣着，耳朵里继续传来林枫的声音：“谢姨没因为这个事责怪过我一个字，我心里确是怎么都过意不去的。以至于我现在都无法确定，小寒对我，到底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还是从我在那之后事无巨细的对他好开始的。”
　　长安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你过分！”她大声喊，声音都带了哭腔。
　　“你为什么要去追究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长安抹了下眼睛，“这是最没有意义的疑问！你混蛋！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你！和时间地点都没关系！只是喜欢你！是你这个人！”
　　林枫被她突然的爆发吓的一愣，很快开口解释道：“没有，我没有在意这个。你误会了。”
　　她拿过被自己摔在一边的杯子，好在是垂直的砸下去的，里面东西没洒。
　　“我没有在意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喜欢我。”林枫重复着，“我怎么会计较那些东西。”
　　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一瓶雪碧，小心的压着泡泡倒进去，插上一根吸管端出来：“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没大控制住。。”
　　“谢谢。”林枫接过来，就着吸管喝了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人性？”
　　“我没有。”长安摇头，“不是每份喜欢都能收获回报的，他喜欢你是他的事，你不喜欢他是你的事，不是说他喜欢你，你就一定要喜欢回去，这点我拎得清。”
　　“我没有不喜欢他。”林枫咬着吸管，“但是这条路有多难，小长安，你不知道。这条路太苦了，我本来以为掉下去的只有我一个人，当我发现他也掉下去的时候，我觉得天塌了不过如此。”
　　“你……”长安看向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些惊讶，林枫这些话，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啊？
　　“我，我很喜欢他。”林枫说，“也许比他还早，毕竟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动的心。你真的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刚才的意思是，我怕他动心的时间在我照顾他之后，我会觉得，他是被我掰弯的，我很愧疚，也很有负罪感，所以我逃了。”
　　“逃出去当了几年的兵。临走还吵了一架，哈。”林枫摇着头笑，“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变了很多，他向来是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但是在我看不见的年岁里，他学会了忍和装相，装的和没事人一样，还装的不像。”
　　“他想告诉我他不喜欢我了。让我别躲了，让我回来。”林枫一口把搅拌杯里的饮料全喝光，“可是我在他的眼睛里待了那么多年，他骗不了我，他连自己都骗不了。”
　　长安看见林枫的眼尾突然泛红，像是染了一道极为明显的眼影。
　　“你别哭啊。”她摸着口袋，忙不迭的递过去一张纸巾。
　　林枫接过，快速的在眼睛处揩了一把。
　　长安瞄到他鬓角那片迅速的湿了一块，四散洇开。
　　她迅速的别过头，她不想看到别人的脆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脆弱的时候，是特别想把自己藏起来，不给别人看的。
　　过了好一会儿林枫才吸吸鼻子，叠好纸巾擦了擦眼角：“转过来吧。没事了，也没想哭。”
　　长安转过脸来，眉头微微蹙起，思前想后，终于开口道：“那你找我出来的意思是什么？”
　　“我觉得我疯了。”林枫说，“我居然想答应他。”
　　长安睁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她说不上来自己是欣喜还是惊讶。
　　就仿佛看到了一束突破了云层的光。
　　“你想答应他？”长安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想答应他？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喜欢他？”
　　“嗯。”林枫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他，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逃开？但是我希望他好，我希望他变回一个正常人，我希望他按着谢姨的希望，娶妻生子，过自己的人生。我觉得我对不起谢姨，她那么喜欢女孩子，想要一个儿媳妇，甚至想要一个孙女，可是小寒，终究是我害了他。”
　　长安摸着腕子上的镯子说：“谢姨应该早就知道你们的事了。她那么玲珑的一个人，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
　　“我看出来她是知道的。”林枫摇摇头，“我不敢想她是怎么想的，她也一直顾虑我的感受，对我还是和以前那么好，我从小没有母亲，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所以我很愧疚，她只有慕寒一个儿子，我却……”
　　长安把手放在林枫手上，用力握了握，说：“说不定谢姨想要两个儿子呢。她没有怪你，她会理解的。”
　　“真的吗？”兴许是病急乱投医，林枫看向长安的眼神里，竟然带有几分希冀。
　　长安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然她也不会把镯子给我了。”
　　林枫胳膊拄在桌子上，慢慢的把脸沁在两只手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