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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雀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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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骨,若人服之,可令其人延年益寿,容貌永驻。”
朱饮宵最近在蜃楼的书里看到这么段话。
老二带他躲进蜃楼也有小半年了,他现在的年纪换成人类是十六七岁,正是一个闹腾的年纪,每天把松问童烦得不得了。
后来松问童就强压着他给他念书,再扔给他一堆书让他看。
老二给他的书很杂,估计连他自己都没认真看过。
朱饮宵平静地翻过一页,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书里有这么一本吧。
又过了很久,朱饮宵都快忘了那本书的名字了,但那段话一直萦绕在他心里,时间久了,都快成心魔了。
朱饮宵苦笑一声,又继续翻看手上的医书。
这一年来他做了很多准备,也翻了很多医书,也问过族中长辈,知道什么时候吃下去合适,哪个地方的骨头在凡人承受范围之内又可以发挥最大作用,之后又该如何调养,他全知道。
他不可能问兄长的,兄长跟老四一样,都是明白人,他一定会告诉松问童的。
朱饮宵合上医书,长舒一口气。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满月就可以动手了。”朱饮宵望着烛台喃喃自语。
“动手?动什么手?”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朱饮宵身体一僵,又放松下来,转身镇定自若道:“没事,我读话本子呢。”他一眼看见松问童手上的糕点,欢呼一声:“老二你带了糯米团!”
松问童轻哼一声,“就知道你想吃,拿去吧,今晚蒸鱼。”
朱饮宵笑嘻嘻地接过糯米团,道:“那我再看会儿话本子,饭好了叫我。”
松问童嗯了一声,转身坐电梯回了邺水朱华。
朱饮宵眼神沉静地看着松问童的背影。
他算好了的,三天后满月,恰巧那天松问童有事会出去,方便他取骨。
烛台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只飞蛾,不知死活地飞向火焰。
等朱饮宵看见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三天后。
朱饮宵面前摆满了东西,纱布、止血钳、匕首等。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匕首划向自己的胸口,待到足够长,才忍着颤抖将手伸了进去。
这块朱雀骨的位子特殊,挨着心脏,又是灵气汇聚之地,一个弄不好便会魂飞魄散。
朱饮宵小心翼翼地摸到那块骨头,缓缓舒了口气,又迫切想将骨头取出来,却不慎动了灵穴,霎时间疼痛难忍,细密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
“还差一点,就一点……”朱饮宵忍着疼痛继续把骨头往外扯。
汗水渐渐模糊了视线,疼得他头脑发昏,他觉得力气开始消失了,手开始无力了。他想趁着还有力气想一把将骨头扯出,也不想管什么魂飞魄散了,只想着那人可长岁。
“啊……”
还是没力气了……
朱饮宵无奈地笑了,他会不会要死了,死之前,还能再看老二一眼吗?
“老五!”
……幻听吗?应该是吧,老二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呢……
恍惚间,朱饮宵看见松问童焦急地抱起他,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伤口,好像,抱着他的手还有点抖……
是幻觉吧,老二的手怎么会抖呢……
幻觉的最后,他感觉脸上似乎有滴水。
朱饮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鼻腔里充满了药的苦味。
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看见柴束薪正拿着本书看,面前正熬着药。
柴束薪听见动静转过了身,“醒了?好些了吗?”
朱饮宵哑着声喊了声“哥”,结果发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柴束薪倒了杯水,一点一点喂给他。
朱饮宵想说什么,柴束薪先开口打断了他:“墨子无事,那日你自取灵骨,幸得命大,我也来得及时,这才捡回了条小命。他这几日不停歇地照料你,今天托我来照顾你,现在睡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这疯发得我们措手不及,自取灵骨,这种离谱事你也想得出来。”
他拿起书又看了起来,“筹备时间应该不短了吧,连那么难找的药材都让你给找着了,只可惜了你一番苦心,全给你用了。”
朱饮宵望着他,艰难开口:“哥,这骨 ,还能取吗?”
柴束薪捏着书的手倏地收紧,嘴唇微抿。
“怎么着,一次不行还想来二次?”略带疲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朱饮宵突然不敢看他了。
柴束薪对着松问童点点头,道:“朱雀自愈能力很强,过些天就能痊愈了,你注意着点 。”
松问童道:“知道了,这几天麻烦你了。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柴束薪收拾东西走了。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朱饮宵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松问童将熬着的药倒了一碗出来,又将朱饮宵慢慢扶起来,然后两人就对着那碗药发呆。
等到药的热气都散了,松问童才端着药,拿着勺子喂到朱饮宵嘴边。
朱饮宵不敢不喝,喝了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松问童看了他一眼,瓷勺碰到碗底发出叮当的响声。
朱饮宵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突然间,一颗糖被放到他唇边。
“张嘴。”
朱饮宵呆呆地将糖含在嘴里,松问童又舀了一勺药喂给他。
朱饮宵慌乱道:“我我我我我我自己来。”
松问童看他一眼,“你能拿碗?”
朱饮宵:“……”
确实不能。
朱饮宵乖乖地喝完了药。
朱饮宵看着松问童准备走的身影,道:“……老二,抱歉,我……”
松问童打断了他,“闭嘴,给我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松问童这次大概是真的生气了,连着好几天没有理过他,也不带他出去玩了,就把他关在家里。
朱饮宵百般无赖地想。
等柴束薪再来的时候,他已经生龙活虎,可以跑可以跳了。
柴束薪看着他,淡声道:“看来恢复得不错,精神很好。墨子居然没教训你,真是稀奇事。”
朱饮宵苦着脸,“哥你别说了,老二打算等我好了再收拾我的。”
松问童提着包药进来,“怎么样,他伤好了吗?”
柴束薪道:“已经好了。”他收拾着东西打算走了,松问童又叫住了他。
“诶,你再给我开点活血化瘀的药,内伤外伤的药都来点。”
朱饮宵瞬间小脸一白,颤抖着说:“不是吧老二,你来真的……”
柴束薪道:“我刚给你的药里有这类药,药量不多,你悠着点。”
松问童挑眉,“可以啊你,知道我想干什么,行了,你走吧。”
柴束薪离开后,松问童真的把朱饮宵打了一顿,是朱饮宵后来回忆的时候都会抖上一抖的那种程度。
松问童看着趴在地上的朱饮宵,冷声问:“知道错没,还敢这么做吗?”
朱饮宵不想起来,小声回答:“知道了,我不会这么干了。”
松问童冷哼一声,把他扶起来带回了房间。
晚上,朱饮宵没忍住,去了松问童房里,松问童也没赶他走。
他像小时候一样将额头抵在松问童背上,闷闷道:“你还在生气吗?”
松问童没理他。
一阵长久的寂静。
他又道:“老二,我害怕。”
松问童终于回他了:“你怕什么。”
“我怕死。”
松问童嗤笑一声,“你怕什么?你是朱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神,你天生长寿……”
朱饮宵打断了他:“我怕你死了。老二,我怕你死。”
松问童无声了。
“我怕你死了,松问童。老四已经没了,你跟老三也在老去。”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哽咽,“你见过老四死后柴束薪的样子,我怕我以后也会变成那样。”
松问童沉默着翻了个身,将朱饮宵搂进怀里,沉声道:“你不要怕,没有人不会死,即便是朱雀也不能长生。”
“我要你知道,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生,而在于它的灿烂和死亡,没有结局的生命,是老天给的惩罚。” 他拭去挂在朱饮宵脸上的水珠。
“你长寿的意义,是要替我们,替那些死去的人们,看着这个世界变得美好。”
朱饮宵咬紧牙关,颤抖着说:“好。”
松问童轻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背道:“答应我,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要再伤害自己,不管是为了谁,包括我。”
朱饮宵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搂紧了松问童。
“老二,《西游记》里,孙悟空为什么要保护唐僧取经?”
“因为观音要他护着唐僧。”
“那你要我护着唐僧吗?”
“不用。”
“可我想替你护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