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执刑人》一梦三百日

3、妖女作祟

　　西北荒山，午夜常伴有狂风肆虐。

　　今日也不例外，刚过了四更，北风呼啸而来，拍打着驿站上下的每一扇门窗，时而传来凄厉的声响，那声音似是从荒山深处发出的，既像是婴孩发出的悲鸣，又像是不幸女子的凄厉哀怨。

　　纵使在这片山野中纵横多年的狼牙帮匪众，此时也忍不住一阵心悸：

　　此等黑暗深邃的荒原之夜，留在驿站里的人还好说，好歹置身于灯火通明的室内，有美酒佳肴作伴，但被派去程山乡下家中寻人的那几个兄弟，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众人里，唯有九爷气定神闲地坐着，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大口大口地吃肉。

　　两个时辰前，他亲自点了三个兄弟前往程山说的地址，算算时间，眼下应该已经快回来了。

　　同样计算着时间的，还有二楼厢房的黑衣女子。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担忧，思索了半天，再度伸出食指，往镯子上敲击了十几下。

　　接着，她便停下动作，耐心地等待着。

　　数秒后，那镯子竟又自动亮起，以一种与她方才的敲击节奏类似，却又在细节上不尽相同的频率闪烁着，且过程很久，远超她方才所用的时长。

　　好像在对她诉说着什么。

　　黑衣女子一脸认真地凝视着镯子，直到最后一抹光芒熄灭，她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忍不住抿起了嘴角。

　　一千多年后的人若是看到这一幕，但凡对刑侦推理稍感兴趣的，一定会觉得镯子的闪烁频率十分眼熟。

　　因为女子使用的是一种名为摩斯电码的通信方式。

　　可眼下是公元731年，大唐天宝十年。摩斯电码发明于1837年，两者相隔一千多年。

　　至于女子用来解读摩斯电码的汉语拼音，则要到1958年才正式开始使用。

　　显然，她正在使用一种跨越时代的沟通工具，并且，很可能并不止她一个人会用。

　　镯子的另一边，似乎还有人正在用相同的方式回应她。

　　在这历史上无人问津的一夜，在这荒凉的西北边陲小镇，时空被悄然撕开了一个口子。

　　大唐人不懂她的隐秘私语。

　　寻遍八百里秦川，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方才轻轻敲击的那几下，问的是这样一句话——

　　安否？

　　而对方这样回应她——

　　安，速至，想我了？

　　风，愈刮愈猛了，有几个瞬间甚至让人怀疑它要将整座驿站掀去，把所有人暴露在赤裸裸的月光之下。

　　九爷终于吃饱喝足，目光在一楼扫视了一遍，最终定格在程山身上。

　　只见他安静地蜷在一旁，此刻双眼迷瞪，神情茫然，浑然一副窝囊相，让九爷忍不住调侃道：“你说你小子，一不会喝酒，二不会嫖女人，好好一个读书人，怎么就沾上赌了呢？”

　　程山腹诽，还不是你手下人哄我跳的火坑，眼下倒来明知故问。

　　想归想，嘴上却不敢这么答，仍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小的没出息，不比九爷您英明神武。”

　　九爷鄙夷地挥了挥手：“甭拍马屁，拍马屁也不会多给你半两银子。”

　　他眼珠一转，随即又想到什么，往前探了探身子，满脸玩味地冲程山道：“程兄弟，最近那‘京城妖女’的事儿，闹得可是沸沸扬扬。我听说那小女子啊，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你回家路上可小心着点，别刚拿了银子，还没上赌桌，先被那‘妖女’要了你的小命！”

　　九爷拿指头对着程山额头狠狠一戳，程山当即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道：“不……不能吧……长安城离咱这好几百里地，那‘妖女’不至于大老远跑过来……”

　　一旁便有那没听过这等名号的，好奇地询问绿豆眼：“什么‘妖女’？快给我讲讲。”

　　“‘京城妖女’你都不知道？”绿豆眼惊异道，“最近江湖上人口相传的大新闻，说是长安城里出了个‘妖女’，接连杀了十几个人，且作案手法多样，时而一剑封喉，时而烂肠破肚，时而直接用内力震碎五脏六腑，看不穿她究竟是哪一路武功路数。”

　　听者挠了挠脑袋，满脸不以为然：“不就是杀了十几个人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这些年死在咱手上的也不止这个数啊，为甚要怕区区一个姑娘家？”

　　绿豆眼叹道：“若只是杀些平民百姓，自然也不会如此轰动了，可你知道她杀了谁吗？”

　　“谁？”

　　“顺义庄庄主宋子明，被她一剑穿心钉死在了自家床上！还有那安王爷的膝下独子，被她光天化日斩杀在街头！你说说，就你那点能耐，是能单枪匹马闯进顺义庄的大门，还是越过王爷府的重重护卫当街行刺？”

　　说到这，绿豆眼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道：“这还不是最离奇的，据说，这‘妖女’不仅武艺高强……她还会‘妖法’！”

　　“怎么说？”

　　“安小王爷一死，这事儿终于惊动了宫里，前几日，千牛卫集体出动，全城搜查，还真给他们撞破了‘妖女’的行凶现场！可你猜怎么着，千牛卫四面包抄，好不容易把那‘妖女’追进了一条死胡同，结果呢，乌泱泱几十号人跑进去一看，好端端一个人，竟是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凭空消失了！”

　　听者咋舌道：“这么邪乎吗……或许是人家轻功好，跳上屋檐逃走了呢。”

　　“那四面屋檐上都有最顶级的宫廷高手看着呢，怕是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绿豆眼立刻驳回了旁人的猜测，伸手捞了碗酒润润喉，又接着说道——

　　“而且啊，还有更邪乎的！千牛卫发现这‘妖女’是在城北，可就在同一时间，“妖女”竟在南郊又杀了一个人！你们说说，这是常人能做到的事儿吗？这‘妖女’，肯定没那么简单。”

　　驿站内，众人一时都听入了迷。

　　“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会跟顺义庄和皇室都结了仇？”

　　有人好奇道。

　　绿豆眼嘿嘿一笑，手指轻轻叩了两下——

　　“问题就在这了，人家和这些死者一没远债，二没近仇，”

　　“纯粹是，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