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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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海屹为了大局着想，伏低做小、低眉折腰，尽管梁元琅知道他是装出来的也被取悦了不少，大手一挥便将西厂外的侍卫撤了，只是要求海屹不许随意出宫门，萧锦琰也暂时离开宫中，只得搬去与大牛合住，每日售卖字画赚取银两。
海屹颇为无奈也只好答应，两人就此不得相见。
二月底，会试揭榜当日，大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催促萧锦琰前去查看，只恨自己不识字不能替他先去。
“你急什么。”萧锦琰站在房中还在束发，动作不慌不忙，紧抿的薄唇逸出淡淡的笑意，“为己之即己之，非己之不可强。”
大牛猛地坐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哪知道什么叽叽吱吱的，我只知道那些举子们都去了，就你磨磨蹭蹭。”
“是了是了，这就去。”萧锦琰无奈摇头，整理完衣衫后，和大牛一同出门前往放榜处。
会试榜文就贴在都城中街的城墙上，榜头竖贴黄纸四张，浓墨写上考中者的名单。
城墙前人潮汹涌，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榜文围了个大圈子，看榜者表情丰富多彩，高中者兴奋高呼、奔走相告，而落榜者则满脸沮丧、颓然而返。
大牛拽着萧锦琰挤开人潮，踮着脚眺望榜文，神情紧张焦灼，“萧大哥，你快看看有没有你。”
萧锦琰眼神极好，不需挤到前方便将榜文看得一清二楚，他舒了口气，浅笑一声，拉着大牛退出了人群，“看到了，回去吧。”
“怎么说怎么说，中了吗？”大牛不识字，急得脸都红了，连忙询问身旁的男子。
只见他点点头，泰然自若地返回来时的路，“你莫急，中了，中了。”
或许是要应验海屹曾说过的“连中三元”，这次会试萧锦琰果真是第一名，即为“会元”，偌大的名字被写在第一位。
“真中了！”大牛倒吸一口冷气，心都差点飞出来，随即喜笑颜开，仿佛是自己中了一般，“我得赶紧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龚老伯他们。”
龚老伯就是之前他们在城外遇到的老人，如今也和他们同住，相处多日，已将他们二人视为自己亲子侄，为人极好，大牛第一时间想到他也是应当的。
萧锦琰颔首，欲和大牛同去报喜。
他们住在客栈后巷的一处四合院里，院里住了许多曾经受灾后赶来都城务工的流民，如今都在都城务工，生活得不错，那个良公子之前也来过两次，只是萧锦琰搬进来后从未碰上。
刚走到门口，大牛便像报喜的燕子一般跑进了四合院，边跑边大声喊着“萧大哥是贡士了”。
萧锦琰无奈地摇摇头，随他去了，缓步跟着后面进入院子。
听见大牛的喊声，今日休沐未出去劳作的几人走出房门连声贺喜，让萧锦琰想不到的是，亦从中出来了熟悉的一人，身着黑底绣金纹的袍子，腰间一镂空玉佩，和头上上好的羊脂玉发冠交相辉映，衬托出一位华贵年轻公子的非凡身份。
一双黑瞳遥遥望着萧锦琰，意味不明，浑身上下散发出深沉之气。
萧锦琰了然，他早应想到的，当今陛下、神龙帝梁元琅，便是他们口中的良公子。
尽管梁元琅对海屹另有想法、心思不纯，对他亦态度不明，但此时萧锦琰对他当皇帝一事多了一些赞叹和认可。
一个不求名声，在太子期间就济世爱民，登基后仍隐瞒身份仁民爱物的皇帝，尽管有些不可告人的私人，但对外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萧锦琰暗做打算，这样看来，需好好辅佐他，再慢慢打消海屹篡位的想法了。
“恭喜萧公子，不对，应该是恭喜萧贡士了。”龚老伯笑呵呵地向他道喜，又在大牛的搀扶下介绍两人认识，“这是良公子，今日二位终于碰面了。”
梁元琅神色沉静自如，仿佛将心中一切复杂心思化为一个浅淡的微笑，就这么款步而来，不急不缓，一副云淡风轻的飘然之态。
“吾与碧沅是故交了。”
“是，几日未见，良公子可还好？”萧锦琰垂手而立，神情亦是清浅安然，仿佛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丝毫看不出其中情绪变化。
“很好，”梁元琅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悲不喜，嘲讽似地说道，“吾以为碧沅会更担心表兄，如今一看倒是心胸宽广，不拘小节。”
这是拐着弯说他心大了，萧锦琰很是无奈，他自然担忧困在宫中的海屹，但在妒火中烧的男子面前又怎能提起那人。
大牛和龚老伯只以为二人在叙旧，不曾听出其中的争锋相对，还拉着二人进屋饮茶。
“见诸位如今过得安好，吾便放心了，”梁元琅面对百姓态度温和有礼，斜睨了一眼萧锦琰，眼神却冰冷无情，“与碧沅多日未见，不如去满楼小酌两杯。”
萧锦琰垂下眼眸，一贯地镇定冷静，表情冷淡，“萧某却之不恭了，良公子请。”
满楼是都城最大的酒楼，自前朝起便建成了，位于中街城楼旁，高四层，镀金招牌耀眼非常，雕檐映日，画栋飞云，一家满楼几乎能带动整条中街，周围的商铺、酒楼诸多，通宵达旦营业，珍馐满目，夜夜笙歌。
梁元琅在二楼定了一个雅间，周围满是暗卫把守，连一只蚊子都放不进来，不知是隔音太好还是派人停了歌舞，进楼时听到的琴奏舞曲此时杳不可闻，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品茶，屋内寂静无声，只透过窗户隐隐听到楼下城墙放榜处的喧嚣。
“碧沅，你看他们，”梁元琅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榜文下春风得意的贡士们，“春榜到春晚，一家荣一乡。题名登塔喜，醵宴为花忙。”他神情悠然，眉目间隐约流转出感慨之色，“这都是大梁今后的栋材啊。”
话音未落，他转回头看向相对而坐的萧锦琰，举起茶杯一敬，貌似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眸中却无比深沉，“朕还未恭贺碧沅一举夺魁，考中会元。”
萧锦琰见状，连忙双手举起茶杯，放低相碰，姿态颇低回应道，“陛下谬赞。”
“碧沅，朕原本很是看好你的，”梁元琅放下茶杯并未饮一口，平静语气中满是威仪，周身散发出骨子里便有的帝王气质，语气和表情是那般淡定，“可你却与海屹一同欺骗朕，实在让朕失望至极。”
萧锦琰心中一怔，明知他的意思却也只能装作畏惧的模样拜伏在地，“陛下明鉴，草民怎敢做出欺骗之事。”
梁元琅嗤笑一声，对跪在地上的人不甚在意，目光移向窗外，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缓慢敲击，屋内被浓厚的压抑气氛笼罩，若是真正的平民百姓怕是已不知所措惊恐慌乱了，只可惜萧锦琰不算常人，也明了他的为人，只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缄默不语。
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梁元琅余光看到他仍纹丝不动，连颤抖都不曾有过，心中对他多了些认可，神情却看不出什么，只是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萧锦琰坐回原位，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膝盖，后垂着眼给梁元琅奉茶，态度依旧恭敬。
“碧沅，你文采斐然，日后定是出将入相之才，”硬的不行，又来了软的，梁元琅眉眼一弯，温和亲切地说道，“自朕登基仅一月有余，朝中均为老臣旧部，又因三弟一事多次上奏，如今朕是焦头烂额，待殿试后尔等这一批考生入朝为官，便是朕临政后的第一批亲信，朕日日望眼欲穿啊。”
萧锦琰几乎是软硬不吃，硬邦邦地回了句，“借陛下吉言，若草民有幸中甲，定当报效大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梁元琅被噎得一愣，饮了一大口茶压住火气，忍不住直接询问，“你知道朕想说什么，朕亦知道你与海屹并非表兄弟，不必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海屹为人高傲，因缺陷而内心脆弱，自进宫后除了朕并未有其他同龄玩伴，可如今待你如此亲近，朕只想问一句，你可是他的榻上客？”
原以为要说海屹私藏诏书、心怀不轨之事，绕了半天，没想到他只想问两人是否有私情，恋爱脑没救了。
萧锦琰暗想皇帝遇到情爱之事怎如此糊涂，如今还认为海屹是真太监，甚至还认为仅凭那两年便能与他十分亲近，心中无奈苦笑，面上却不显分毫，“海大人心地善良，见草民赶考途中偶遇灾情无处可去，大病初愈手无缚鸡之力，便心生怜悯收留草民，带回西厂休养治疗，怕宫中询问便以表兄弟相称。”
梁元琅对海屹的滤镜极其深厚，竟还认同地点头道，“海屹确实心地善良，只是朕想知道你二人可有私情，”说到这儿，他面露不满，眉宇间尽是忧色，“不知是不是将海屹困在宫中，他心生怨怼，如今待在西厂不出半步，对朕亦是爱搭不理，朕只想要个答案罢了。”
“草民与海大人，”听到海屹在宫中暂时未闹事，萧锦琰总算沉下心来，正欲回答时却顿了一刹，不知是残次品的原因还是机器人属性使然，他并不能直接说谎，只好间接地换个说法，“草民并非海大人的榻上之客。”
他垂着眼眸给自己添了杯茶，心中苦涩地想，自己才是被压在榻上的那个，这样说倒也没错。
梁元琅眯着眼注视他片刻，不知信没信他的话，只是点点头说了句“朕知晓了”，便准备起身离开。
“草民恭送陛下。”
“碧沅停步，”梁元琅将弯腰行礼的新进会元扶起身，眸光一掠，带着笑意，眸色却晦暗不明，“再过几日便是殿试了，望碧沅金榜题名，朕拭目以待。”
“草民自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期盼。”萧锦琰跟着浅浅一笑，淡然回应。
萧锦琰站在二楼雅间望着他出门上了马车往宫门方向去了，眼神幽幽不言不语，似一潭平静无波的水，又仿佛俯瞰着众生，直到几乎看不见的马车的身影，才收回了目光出门离去。
满楼丝竹之声再次响起，有出自寒门的登榜士子集资共同包间庆贺，也有世家子弟点灯请宴，大厅女子艳丽无双，琴声舞姿美妙绝伦，楼内人声嘈杂，宾客盈门，喧闹非凡。
萧锦琰缓步离开，与众人背道而驰，明明是贡士之首，神色却如同落榜之人。
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留他，于花天锦地处，却未感到半点温暖，这世上只有一人对他不同寻常，也只有那一人，使他心脏跳跃如同真人。
他突然，很想见海屹。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