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存法则》月下之前

2、椒房无宠

　　一连七日，皇帝未曾踏入坤宁宫半步。

　　寅时三刻，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曹丹姝已经醒了。她睁开眼，望着绣有百鸟朝凤图案的帐顶，耳边是更漏滴水的声音。这七日来，她夜夜听着这声音入眠，又听着这声音醒来。

　　"娘娘，该梳妆了。"青黛撩开纱帐，手中捧着铜盆。温水蒸腾的热气在初春的清晨格外明显。

　　丹姝坐起身，任由青黛为她披上外衫。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眼下却有一抹淡淡的青影。

　　"娘娘昨夜又没睡好？"青黛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一头乌黑长发，声音里带着心疼，"要不要奴婢去太医院取些安神的香来？"

　　丹姝轻轻摇头："不必了。"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的是不同于闺阁时的消瘦。

　　青黛一边为她挽发，一边忍不住愤愤道："娘娘，那张贵妃昨日又在御花园拦下陛下，说什么'皇后无宠乃天意'，简直欺人太甚！满宫的宫女太监都听见了..."

　　"慎言。"丹姝声音不大，却让青黛立刻闭了嘴。她从镜中看着自己忠心的侍女，"宫中耳目众多，莫要落人口实。"

　　青黛噤声，却仍不甘心地咬着下唇，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了。她为丹姝梳了个端庄的朝天髻，插上一支金凤衔珠步摇，又在鬓边点缀几朵小巧的珠花。

　　"娘娘明明才貌双全，为何要受这等委屈..."青黛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丹姝凝视镜中的自己，思绪却飘回了入宫前的那个夜晚。父亲曹玘将她唤至书房，烛火摇曳中，父亲的神色凝重如铁。

　　"丹姝，此番入宫非为荣宠，而是平衡朝局。"父亲的手指敲击着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吕相与范仲淹相争，官家需要曹家这颗棋子。"

　　她记得自己当时平静如水的应答："女儿明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下是怎样翻涌的痛楚。她曾幻想过与未来夫君举案齐眉的日子，却不想最终成为政治博弈中的一枚筹码。

　　"娘娘？"青黛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慈元殿内，刘太后端坐上位，左右妃嫔依次排列。丹姝行至殿中，恭敬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皇后来了。"刘太后和蔼地招手，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到哀家身边来。"

　　丹姝刚欲上前，一道娇媚如莺啼的声音突然插入："太后娘娘，臣妾新得了一盒南海珍珠，特地献给您老人家呢！"

　　众人回头，只见张妼晗一袭绯红宫装，裙摆上金线绣的牡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她生得明艳动人，肤若凝脂，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行走时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刘太后笑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有心。"

　　张妼晗得意地瞥了丹姝一眼，故意提高声音："陛下昨夜还说，臣妾最懂讨太后欢心呢！说臣妾比那些木头美人有趣多了。"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丹姝。

　　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众妃嫔交换着眼色，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露同情，更有人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丹姝面色不改，只是安静地退到一旁。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或怜悯或嘲弄，如针般刺在她身上。她挺直腰背，下颌微微抬起，保持着皇后应有的威仪。

　　刘太后见状，叹了口气："皇后啊，皇帝近日政务繁忙，你要多体谅。"

　　"臣妾明白。"丹姝垂首应答，指甲却已掐入掌心，那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她知道太后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皇帝不临幸皇后，只是因为政务繁忙，而非其他。

　　请安毕，丹姝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春日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照在朱红的宫墙上，映出一片刺目的红。途经御花园时，忽闻假山后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皇后入宫前就与朝中大臣有染，所以才被匆匆嫁入宫中..."

　　"嘘！小声点！我还听说她与吕相...你懂的..."

　　丹姝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些谣言若是传开，不仅会毁了她，更会连累整个曹家。她正欲上前揪出造谣者，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娘娘，日头毒辣，奴才为您撑伞。"

　　回头望去，是内侍省都知张茂则。他面容清俊，举止恭敬有度，手中举着一把青竹伞，伞面上绘着淡雅的墨竹。

　　"有劳张都知。"丹姝微微颔首，接过伞柄时，两人的指尖有一瞬的触碰。茂则的手很凉，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玉石。

　　二人并肩而行，茂则低声道："娘娘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奴才已命人查办造谣者。"

　　丹姝侧目看他："你知道？"

　　"宫中之事，奴才略知一二。"茂则语气平静，目光直视前方，"娘娘初入宫闱，难免有人心怀不轨。"

　　丹姝深深看了他一眼："多谢。"短短两个字，却包含了许多未尽之意。

　　回到坤宁宫，丹姝立即召来心腹宫女芸香："去查查，宫中流言从何而起。"

　　不多时，芸香回报，脸色难看："娘娘，是...是张贵妃身边的翠儿在散布谣言。奴婢亲耳听见她在尚食局对几个小宫女说的。"

　　丹姝冷笑一声，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案上："果然是她。"她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必声张，本宫自有打算。"

　　当夜，丹姝独坐灯下，翻阅《贞观政要》。烛火摇曳，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忽然，窗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不似宫人轻盈的步子。

　　"何人？"她警觉抬头，手已经按在了案上的剪刀上。

　　"是朕。"

　　丹姝一惊，连忙起身相迎，衣袖带倒了案上的茶盏，茶水洇湿了书页："臣妾参见陛下。"

　　赵祯一身靛蓝色常服，腰间只系一条玉带，面色冷淡地走入殿中。他的目光扫过翻倒的茶盏和被浸湿的书卷，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皇后还未歇息？"

　　"臣妾...在读些闲书。"丹姝将《贞观政要》轻轻合上，心跳如鼓。这是大婚后皇帝第一次主动来见她，她不知是福是祸。

　　赵祯走近书案，手指抚过书脊："《贞观政要》？皇后对治国之道也有兴趣？"

　　丹姝不卑不亢："臣妾愚钝，不过略读一二，以解长夜寂寥。"

　　赵祯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他的手指冰凉，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丹姝被迫仰头，看到皇帝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意。

　　"朕听说，皇后与吕相过从甚密？"赵祯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丹姝瞳孔微缩，随即恢复平静："臣妾入宫前确曾随父亲拜会过吕相，仅此而已。陛下明鉴，臣妾入宫后恪守妇道，从未与任何外臣有私交。"

　　"是吗？"赵祯松开手，冷笑一声，"朕希望皇后记住，后宫不得干政。若有违逆..."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贞观政要》，"即便贵为皇后，朕也绝不轻饶。"

　　丹姝跪伏于地，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臣妾谨记陛下教诲。"

　　赵祯凝视她片刻，忽然转身离去，走到殿门口时，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明日朕会来用晚膳。"

　　待皇帝脚步声彻底消失，丹姝才缓缓起身，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啊..."

　　青黛匆匆进来，看见丹姝苍白的脸色，惊呼道："娘娘！您怎么了？"

　　丹姝摇摇头，走到书案前，轻轻抚平被茶水浸湿的书页。水渍晕染开的墨迹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她抬头对青黛说："去告诉尚膳局，明日准备陛下爱吃的金齑玉鲙和驼峰炙。"

　　青黛惊喜道："陛下明日要来？"

　　丹姝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烛火出神。皇帝突然的到访和警告，明日用膳的承诺，张贵妃的挑衅，宫中的流言...这一切都像是一张大网，而她正站在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