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光之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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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混沌中醒来的塞恩思独自坐在床上整理思绪，回顾那些重复工作的相似记忆，提取着重要信息，规整已知信息，而刚结束了一场混乱的主管也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再次回到记忆库节点的主管没有通过睡眠去恢复自己疲惫的精神，干脆利落地给了自己一针强行补满状态，开始了新一轮的加班。
三十三名员工有些不够用，文职们也总是掉链子，无法默契配合主管的指挥，在恰当的时机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反应。
该优化职员行为管理了。
一些早已达到转岗标准的文职需要转职成为员工，那些资质平庸的文职也该加强管控力度，让他们足够听话。
过去的某次，为了不让“白夜”再次睁眼、Binah拥有更多“眼线”，主管难得决定动用特殊子弹想要保障文职的生命，打开广播命令文职在特定的电梯间集合，好方便主管在怒涛侵袭前为他们套上保护生命的侵蚀护盾，却少有文职愿意服从。
主管想的是让文职老实待着当被保护的花瓶，而文职想到了处决弹，脑海中浮现的是上一秒还人头攒动下一秒却空无一人死寂电梯间。
广播落地的瞬间，文职们便火急火燎地忙了起来，仿佛是最敬业的鸡血打工人，控制部的去检查收容单元程序记录、情报部的去整理资料库、培训部的去调咨询记录、安保部的趴在检修口一脸专注、中央本部的……
一大群文职四散而逃，随即又被席卷的怒涛依次沾湿了衣角，有人倒在了地上，等待着苍白的笑靥，有人依旧站着，主管却分辨不出他们是否还清醒的活着。
为此，主管决定动用自己宝贵的LOB点数，增强自己对文职的掌控力度。
LOB点数有别于异想体工作所产生的PE点数，二者同为清洁无污染的宝贵能源，使用途径却不相同。
EP点数储存在对应异想体的独立PE-BOX内，主要用于异想体研究与潜能发掘工作，是EGO装备的研发与后期维护的必备材料，价值不菲，同时也是是脑叶公司对外输出的重点产品。
而LOB点数，它是能够改变一个人内心的“光”【注】，是卡门的希望，是他的坚持。
主管从不轻易消耗LOB点数，每一点LOB能源他都会珍之重之地储存在公司最下层，等待着有朝一日这些宝贵的能源能够绚烂升空，照亮漆黑的长夜。
即使不舍，现在也到了使用它们的时刻。
一点LOB能源，便可以将一名刚被招募的新人转化为听话的员工。
遇到少数难以驯服的刺头也没关系，仅需要再额外支付一点LOB点数便能让一名无转岗跳槽意向的准员工成为主管最忠诚的战士（游戏捏人功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通知Hod，让她给……”主管想了想，没想起来那几名被白夜标记了的使徒文职叫什么名字，索性跳过称谓，“让她给那几个文职转岗，然后再筛一遍文职中还有没有资质合适的人，也办理一下员工入职的手续。剩下的文职补齐人数后带去控制部，让Yesod和Chesed去给Malkuth帮忙，监督他们……”
……
主管想要做什么从不会向员工征求同意，待塞恩思发现时事情早已发生。
那时凌晨一点刚过半，正独自坐在床上整理思绪的塞恩思模糊听见外面突兀传来的声响，当即谨慎地收好了草稿本，穿戴好了全套装备，打开宿舍门走了出去。
“嗯？塞恩思？”外面正在搬宿舍的人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扭头看过来，露出笑容。“吵到你了吗？”
“还好。”塞恩思摇头，看向她们：“你们这是……”
脑叶公司作为一家能源公司从不吝啬金钱支出，职员宿舍全部用的是上好的隔音建材，只是塞恩思五感得到了强化，又一直警惕着外面的动静，这才注意到了门外的几人。
三名新员工正在搬宿舍，身边跟着负责运送行李的小型机器人，且三人中的两个塞恩思都认识且叫得出名字。
海蒂，安保部文职出身，是被“白夜”标记了灵魂的使徒，相同的职业与相似的经历让她们两个拥有了不少共同的聊天话题，关系也算亲近。
塞恩思是知道海蒂会在D41正式转岗成为员工的，过去的每一次记忆库溯回都是这样——塞恩思不清楚主管和Hod是怎么和她聊的，但事情就是这样，‘前几天’一直在迟疑的海蒂总会在D41接受Hod的转岗劝说，只能大致猜测可能和海蒂家里的工厂有关。
塞恩思先和海蒂简单打了个招呼，这才看向海蒂身旁的莉拉和另一名塞恩思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中长发女性。
当文职转岗成为员工后，她们的袖章也会更新，不再仅显示部门工号等基础信息，于是塞恩思知道了那名中长发女性的名字，格林娜。
资质4、1、2、4的格林娜和资质4、2、3、3的莉拉一样，原则上不符合培训部新员工招聘的标准，却也在今天凌晨被Hod部长一对一拉走约谈并飞速办好了转职手续，像是被什么人催促着一般。
曾被塞恩思带着逃脱了“终末鸟”魔爪的莉拉一向亲近塞恩思这位可靠的员工前辈，当即宿舍也不搬了，围在塞恩思身旁叽叽喳喳。
可塞恩思清楚记得，莉拉曾在过去对自己倾诉过有关是否要转岗的疑虑。
——所有综合资质等级达到三级文职都会得到通知，提醒他们每日使用一次“转性魔镜”可以更高效地提升资质评级，更快速地达到员工考核标准，转岗、然后拥有更坚实的EGO防护，薪资水平与工作安全性都将更上一个台阶。
莉拉一向对“转性魔镜”抱有警惕，还曾坦言对塞恩思说过她不喜欢被分配到控制部轮值，会害怕那些从收容单元内走出变得不像是自己了的员工。
可现在，她似乎忘了这件事，只兴奋于未来能和自己钦慕的强大前辈并肩作战，忘记了主管会连续几天将新入职的员工喂给“转性魔镜”的工作习惯。
塞恩思没再打扰正在搬宿舍的海蒂、莉拉与格林娜，也没有再回到自己的宿舍去整理自己的草稿笔记，而是走出了员工宿舍的女寝区域。
站在员工们共同拥有的公共娱乐休闲区，塞恩思能看到男寝区的一小段走廊，那里同样站着几个完成了转岗手续正在搬宿舍的文职。
他们中有几个塞恩思同样熟识。
雷米尔，中央本部出身，拥有“白夜”的标记，在加入脑叶公司之前据说是干销售的，心思较为活络，曾不止一次吐槽过脑叶公司这如同卖身契一般的员工合同，连文职都不怎么想干，更别说转岗当员工。
斯诺，情报部出身，身上同样拥有“白夜”的标记，是个严谨自持的人，对自身所处境遇有着清晰的认知，也曾明确对Hod说过自己无转岗意向……
玻璃渣……
塞恩思没去和他们聊天，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宿舍区，准备去位于控制部的主控室找主管聊聊。
可就在控制部，塞恩思看到了更多人。
所有文职都被喊到了这里，等待接受公司特别开展的“职业技能强化培训”。
控制部主休息室东西两侧有两间中型的休息室，常有人在这里开展一些中小型会议，此刻全被征用了，两间房里都站满了人。
西侧的休息室等着一群即将接受“培训”文职，时不时有一两名文职从里面探出头来，借着上厕所或是喝水的名义往外面跑，好奇地探究那间紧锁着的“培训室”。
情报部的Yesod部长抱臂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冷着脸，似乎在监督这里的秩序，端着咖啡的福利部部长Chesed正笑着宽慰他的情绪，让他别那么紧绷。
而在东侧的休息室，则没有人在那里组织秩序。
一群刚接受完培训的文职在东侧的中型休息室里坐着，有人在看手机，有人在低头打着瞌睡，有人在和身边的同事聊天，整体氛围和西侧休息室里的文职没什么不同。
只是他们都安安分分地待在那里，房间内凳子被坐满，门外一片空荡，没有哪名文职走出那扇大开的房门，在门口那宽敞而空旷的长椅上坐下。
他们就这样平静等待着主管的后续指令，和工作期间平静等待着主管调度指令的员工没什么不同。
塞恩思想要冲进西侧的休息室，对里面等待培训的文职大喊，让他们不要去参加那所谓的职业技能培训，可她做不到。
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太多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己。
正如孩童无法拒绝学校自愿订购的教材，成人无法拒绝上级半夜打来的电话，无法离开这座设施的人们也同样无法拒绝来自主管的命令。
塞恩思再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窒息感，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失乐园”。
Yesod和Chesed两名部长看了过来，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们也偏转了角度，耳畔传来了安吉拉的熟悉的嗓音：“回宿舍去，现在是休息时间。”
塞恩思努力保持冷静，深呼吸，说：“我申请见主管。”
安吉拉没有回复，但头顶的摄像头回归了默认角度，Yesod和Chesed也不再继续盯着塞恩思。
于是塞恩思快步来到主管的办公室门前，敲门。
很快，门开了，安吉拉挂着完美的笑容着示意塞恩思将“失乐园”放下，放入门口的一处保险柜内——主管不记恨塞恩思曾经给他的那一下，但显然，他也不打算再让塞恩思拿着武器同他近身。
“……”塞恩思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放下了武器，踏入了主管的办公室。
主管一如既往地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身前是一整面墙的屏幕，大大小小地显示着设施内的各个角落，而主管的手指正在键盘上飞舞，主控屏上闪过密密麻麻程序编码。
塞恩思不是很懂编程和代码，只能在他切换程序时从前台的操作界面猜测主管在做些什么。
他在修改调整现有的职员调度指挥系统，让自己能够实时观测到文职们的生命与精神状态，了解他们是否处于受控状态；精准指挥他们的行动，在必要时安排特定的工作。
他们仍旧要完成属于文职的本职工作，为这座地下的巨型堡垒提供稳定运行的后勤保障，只是在主管指令下达时，他们必须要无条件的遵从。
某种层面上讲，这样的文职已经和员工已经没有区别了。
塞恩思攥紧了拳头，头顶的荆棘之冠吸食着名为暴怒的罪孽，愈发柔韧尖锐，流淌着血一般的暗红。
身为脑叶公司的主管，拥有完整奇点技术并成功跻身世界之翼的他无疑是一名卓越的科研人才。
他专精于脑啡肽及其衍生产物研究，挖掘精神与物质之间的联系，开创灵魂层面上的思维具象化技术，带领团队独立研发出了清洁无污染的新型能源，拥有完整自主高效的清洁能源生产线，与包括R、T、W、K在内的多家世界之翼维持着稳定的长期合作关系，所产出的清洁能源及其衍生科技影响着每一位都市居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而在主研方向之外，他对生物科技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应用也有着不菲的成果，甚至能在被追缉的艰苦环境下带着学生创造出远超时代科技、拥有人类感情的完美AI安吉拉。
没人能否认主管的优秀。
可这样一个优秀又行动力卓绝的人却在这里构筑着一个有关“光”的狂妄计划。
“你想要成为神吗？主管。”卖主的叛徒一步步逼近，鞋底踏过坚实地面发出一串闷响，二者之间的距离逐渐变得危险。“你想要成为神，成为那个教化万民，为世界都带来希望，为人类带来救赎的神，是吗？”
主管停下了敲打键盘的手，而安吉拉拦在了主管与塞恩思之间，手中握着一把“圣宣”。
——身为这座设施中的总管秘书，安吉拉拥有仅次于主管的最高权限，同样可以随时调用EGO仓库中所有的空闲装备。
“果然。”塞恩思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回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
主管转过了椅子，有些惊讶，但却不怎么意外：“你知道的还挺多。”
此刻的主管脸上干干净净，没有面具、口罩、眼镜之类遮挡面容的东西，完完整整露出一张清瘦俊俏的脸，露出了那双睿智坚定到近乎冰冷的金色双瞳。
主管所做出的决定，没有谁可以更改。
“首脑”的阻挠无法击碎他的决心，同伴的劝说不会改变他的坚持。
终有一天，他会斩断这罪孽的循环，实现卡门的愿望，治愈所有人心中的疾病，唤醒都市人内心深处被遗忘的情感和力量，让麻木的人们重新找回他们失去自我，从而实现精神上的净化和升华。
为了那束光，主管在循环的时光中重复着轮回，带着这座地下设施的所有人。
而塞恩思，主管手下的员工，被拉扯着深陷绝望轮回的无数人之一，高举着双手以一种投降的姿态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真是可笑。”
“是，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千疮百孔到近乎病态，郊区与后巷每天都有人死去，巢里的人们也不过是碌碌维持着生活，人们的未来一眼就望到了头。”
“你觉得人们失去了自我和希望，所以要点燃照亮人类灵魂的希望之光……真是伟大的愿景，像是个邪-教入脑的疯子。”
塞恩思脑后的“洗礼”一闪一闪地亮着光，如同低沉有力的心跳。
“如果你觉得这个社会病了，那就去改变它，而不是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光。”
“你是脑叶公司的主管，世界之翼的羽毛之一，整个L巢都是你的领地，你完全拥有改变它的力量——人心麻木就去投资教育，人情冷漠就去弘扬真善美，精神枯槁也能通过运动、社交和心理咨询得到改善。”
主管叹息着，悲悯地注视着眼前的塞恩思。“你把改变想象得太简单了，也不懂“光”存在的意义——唯有那束光，才是改变世界的希望。”
“是，我不懂。我不懂你们这群掌握着社会话语权的老爷们的深思熟虑，也不懂“光”的方程式，眼界渺小到只能看到自己和身边的少部分人。”
“你想要让人们在光中找回失去的自我，所以就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自我？这难道不可笑吗？”
“你坐在这里，居高临下地将勇气、谨慎、自律与正义视为衡量一个职员价值的唯一标准——可你真的在乎这些美好的品质吗？在你眼中，那些量化了的勇气与正义恐怕只是数字而已罢！”
塞恩思以投降的姿态举起的双手灵巧一翻，从头顶的“忏悔”上掰断一根尖刺，顶着安吉拉的枪口上前，将手心里的尖刺抵在了主管的喉间，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我问你，我的眼里有光吗？我的灵魂又是否自由？这座设施里的人每天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做出的一切难道都是在疾病中自取灭亡吗？”
卖主的叛徒向那至高无上的主发出质问，眼中摇曳着火光，温热的鼻息喷吐着杀意。
而主管沉默着，低垂了眼睫回避塞恩思的视线。
许久许久过后，他说。
“我从不否认自己所犯下的罪，也不会改变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158章 光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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