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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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上流圈子里几乎人人都知道，雷格·克洛德侯爵有个被他宠上天的小女儿。
加之侯爵平日里待人和善，逢人唠嗑三句以内必定会提到家里这颗掌上明珠多么多么讨他喜欢，因而周遭的权贵夫人们都当这位几乎不在社交场合露面的克洛德小姐势必是个恃宠而骄的公主性子。
按理说克洛德侯爵不可能没听过交错在酒杯间的那些与他小女儿有关的传闻，但别说是站出来澄清几句了，侯爵的淡定程度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每次一捕捉到那些流言就选择性失聪。
久而久之，爱八卦的贵族们伸长了脖子也没等到侯爵带着传闻中的小女儿出席任何社交界的活动，便也纷纷偃旗息鼓失去了兴趣。他们的视线很快就被其他新奇的消遣吸引，再没谁不识趣地揣测克洛德侯爵的宝贝女儿。
看，所以说，要平息节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对其进行放置Play。
自始至终话题中心的侯爵小女儿都没有站上舞台，这也足以窥见侯爵将她保护得有多好了。
相比之下，克洛德家的长子托勒·克洛德就跟侯爵年轻时在路边捡来的便宜货一样，侯爵用起他来毫不心疼，伦敦的贵族圈子里处处可见托勒大少爷奔波的身影。
也曾经有耐不住性子的夫人小姐想从托勒这里攻破，于是变着法子地问关于他妹妹的事情。没想到这位大少爷的嘴就跟缝了拉链一样纹丝不动，任谁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情报来。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克洛德家长子所表现出来的对妹妹的宠爱远不及侯爵的十分之一，甚至有时他还会趁侯爵不在场的时候调侃几句，诸如“父亲对我妹妹的爱，连我这个做哥哥的在一边看着都觉得沉重”等等，总之没一句好话——所幸听者都清楚托勒少爷平时就爱开些无伤大雅的“贵族玩笑”。
托勒生在圈子里鲜有树敌的克洛德家，自幼便善于言辞，又长了张精致的脸，可以说一直都是名利场上的香饽饽。只是他虽然来者不拒，却也不太主动与人交往，这点倒是和他的父亲克洛德侯爵一模一样。如今托勒少爷早已成长为不折不扣的绅士，不少名门小姐都在巴巴地等着，待他完成了大学学业后立马登门说亲去。
* * *
——那么这位饱受期待的社交界香饽饽在大学课堂里的表现如何呢？
嗯，不好说。
“克洛德先生，能否就这一题说说你的见解？”偌大的课堂里，只有教授的点名声短暂回响。
众所周知，人在上课睡觉的时候对自己的名字总是特别敏感。这一点，即使贵族大少爷也不例外。
于是坐在托勒旁边座位的学生只见原本埋头睡得正香的青年浑身一个激灵，明显还没有清醒过来，但仍然以最快的速度条件反射般站起了身。
过了足足三秒，托勒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抱歉，我睡着了，威……莫里亚蒂教授。”
“……”邻桌默默地别过头捂住了脸。
能在莫里亚蒂教授的数学课上将“睡着了”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人，放到整个学院也是十分炸裂的存在。要知道这位站在讲台前给他们授课的年轻人，明明年龄和他们差不多大，却已经坐上了教授的位子——可以说，威廉·詹姆士·莫里亚蒂教授是讲台下不少贵族子弟的崇拜对象。
而威廉像是没有看到台下学生们或憋笑或无语的神色，得到托勒的回答后，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将身体往后靠了一些，摆出较刚才更为放松的姿势：“没关系。做了个好梦吗，克洛德先生？”与其说是教师面对学生，莫里亚蒂教授的说话方式更像一位值得信赖的同期好友。
这话听上去多少带了些讽刺，但一想到提问者是莫里亚蒂教授，在场的学生们又默默将上述认知从脑海中踢了出去。
同时，他们也为托勒捏了把汗，又不禁有些期待。
换做是其他人，或许会感到羞愧难当并认错态度良好地迅速敷衍过去，但托勒可不是“其他人”！不知道这位大少爷会给出什么逆天的答案。
果然，托勒没有让他们失望。
只见他漂亮的苍灰色眼眸闪了一下，视线从黑板上轻飘飘地掠过，最后定格在望向自己的莫里亚蒂教授身上——
“是的，”青年扬起嘴角，似乎因为威廉状似随意的提问而心情极好，“因为我梦见在和你打架，教授。”
“………………”邻桌的头肉眼可见地埋得更低了。
他想笑。他实在太想笑了。
就在此刻，值得被收录进《托勒·克洛德对莫里亚蒂教授雷人语录》的发言又多了一句——顺便一提，这本书是经常和托勒一起上莫里亚蒂教授数学课的贵族子弟们自发编写的，而托勒这位邻桌正是主编之一。
是的，大家都称赞托勒·克洛德是个处事圆滑得恰到好处而不招厌恶的人，可唯独面对莫里亚蒂教授的时候，他说出的话几乎每句都像不会拐弯的子弹，笔直地往教授脑门上打。
偏偏莫里亚蒂教授从不动怒，反倒像是有些乐在其中。
时间一长，共处一室的学生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两个人颇为奇妙的相处方式，反正看着也乐呵，将来指不定还能出本书，简直毫无损失。
邻桌向来是行动派，无需多言，他已经偷偷摸出另一本笔记，飞快地将“我梦见在和你打架”一言记录在了最新一页上。
“原来如此。”威廉眯起眼，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下课后请来我办公室详细讲述一下这个故事，克洛德先生……我很想知道那场架的结果。”
哦豁，教授的回答也挺逆天。邻桌一边暗暗感叹“不愧是教授”，一边接着奋笔疾书。
众所周知，虽然他们主要收集的是托勒的雷人语录，但偶尔为了叙事的完整性加上一些旁人的对话内容也在情理之中。
不等托勒说什么，威廉又轻敲黑板，笑道：“好了，这个话题暂时到此为止。克洛德先生，请解题。”
“教授，我不会做。”
威廉话音刚落，托勒的回答紧随其后。
简洁、干脆，就差抢答了。
“……”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阵无言的压迫。
幸好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学生们便听见威廉温声道：“嗯，这题是有些难。先坐下吧。”
邻桌又想捂嘴了。
莫里亚蒂教授……他还给托勒找了个台阶下！他真的……
托勒也不客气，“唰”地就坐下了，还带起一阵风，嗖嗖地往邻桌身上扑。
“那么，布鲁斯先生，这题能否请你来回答？”
邻桌前一秒还沉浸在“天呐，他真的，我哭死”的感动里，下一秒就听到莫里亚蒂教授点了他的名。
这下他不敢动了。
这是引火烧身吗？不，他还没引呢，火就自己烧上来了。
托勒的邻桌——就在刚才终于拥有了姓名的维克托·布鲁斯颤颤巍巍地放下笔，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抱歉，我也不会，莫里亚蒂教授。”
嗯，这题是有些难。
是有些难。
难……
这哪是台阶下？这是事实！
维克托此时此刻只希望莫里亚蒂教授能赶紧把架在托勒跟前的台阶搬过来给他也踩踩。
莫里亚蒂教授从不为难学生。
只是这回，威廉在让维克托坐下后，似是遗憾地补了一句：“看见布鲁斯先生低着头写了好一会儿，我还以为是快要算出答案了呢。”
维克托尴尬极了。
不知这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抿了抿唇，当即心虚地用手臂盖住了笔记本。
威廉勾唇，很快便移开视线继续讲起了课。倒是托勒似乎被威廉的话勾起了兴趣，侧过头来悄悄问：“嘿，维克托，你在写什么呢？”
在写你的炸裂发言啊！
维克托翻了个极其没有贵族形象的白眼，用另一只手将托勒的脑袋推回去：“上你的课去，当心又被莫里亚蒂教授叫起来……哎你说你自己被点名也就算了，下次能别带上我一起吗？”
低声抱怨的同时，维克托无比庆幸自己提前把笔记内容遮了起来。
见状，托勒也不再纠缠，只是端正坐姿后又转过头来，对维克托挑眉笑了一下。
维克托：“……”
不是，一个大男人对他笑那么好看做什么？要笑对着外头那些漂亮姑娘笑去行不行？
下课后，威廉合上教案，先一步离开了教室。临出门前，他似乎侧目朝托勒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维克托注意到这个眼神，瞬间解读出了莫里亚蒂教授的意思：托勒·克洛德，放学别走。
于是他戳了戳身边的托勒。对上同期不解的目光，维克托朝威廉离开的方向努努嘴：“别忘了去找教授。”
托勒愣了一下，这才懒洋洋地嘟哝道：“啊……对哦。”说话间，他倒是已经利落地收好书本放进包里。
维克托惊叹于他的速度，不禁调侃：“没见过哪个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是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莫里亚蒂教授叫你是要请你吃饭。”
哪知那头托勒竟然煞有介事地答道：“我是挺喜欢去威廉办公室的，可惜他不太乐意我一直去。”
“呃？”维克托一时没反应过来“威廉”是指莫里亚蒂教授。这么说来，托勒貌似好几次都差点直呼教授的名字……维克托不太聪明的脑瓜堪堪运作了一阵，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思考。身为贵族，在大学以外的场合与莫里亚蒂家的人有来往并不奇怪。如果克洛德家私底下和莫里亚蒂家有交情，那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在维克托放弃思考的短短几秒内，他发现自己竟神奇地做到了逻辑自洽。
眼看托勒提起包就要走，他赶忙拉住对方的袖子：“等会儿，你头发都翘起来了。”
“啊……”托勒下意识去寻自己耳边荡下的碎发，却什么都没摸到，“在哪儿呢？”
“你低头。”维克托冲他勾手。
托勒听话地屈腿。低头的同时，一头柔顺的长发越过他的肩头倾下。
维克托暗啧一声，抬手将托勒头顶拱起的一丝褐发向一边捋了捋：“好了。”
“谢谢。”托勒退后半步站直身子，又伸手在维克托方才捋过的地方顺了两下，“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看着托勒的背影，维克托费了好大劲才把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
他想说，就这一头漂亮的长发，还有那双勾人的眼睛，如果托勒·克洛德是个女人，他一定会爱上她——不，他差点忘了，克洛德家本就有个女儿……那位克洛德小姐若是有着与她兄长不相上下的美貌，那他说什么都要厚着脸皮求托勒为他牵根线。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维克托·布鲁斯愿意将手上《托勒·克洛德对莫里亚蒂教授雷人语录》的所有原稿都当着托勒本人的面烧毁。
* * *
从数学课教室出发前往莫里亚蒂教授的办公室，沿路的白墙上新添了几道裂纹、爬山虎又延伸了几厘米，这些托勒·克洛德全都一清二楚。
青年对这条路实在太熟悉了，对他来说，去教授办公室就如同回家一样——回家自然是不需要敲门的，于是他脚步不停，轻轻一推就进了家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不是你家。”威廉·詹姆士·莫里亚蒂端着茶杯，静静看向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身影。红茶一看就是刚沏的，在杯中升起腾腾热气。
“要是这么说的话，您家也不在这里，教授。”托勒顺手关上门。对于威廉这类半是玩笑半认真的指责，他向来左耳进右耳出。
威廉没再说什么，转而问：“今天要加糖吗？”
托勒不置可否：“你猜猜。”
接着他便眼睁睁看着威廉往另一个茶杯里投进了两块方糖。
……好吧，也不是不行。托勒心想，既然是自己把选择权交到了威廉手上，那就算对方往他杯子里倒了致死量的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愿那时他至少能争取到选择不喝的权利。
茶倒了，糖也化了，威廉这才坐回桌前，翻开他带回来的教案，一边问道：“课上的题听懂了吗？”
刚准备和威廉唠点轻松话题的人感到后背一凉。他眨眨眼，试图强行转移话题：“不是说让我来讲梦吗？你不好奇我和你打架谁赢谁输了？”
威廉失笑：“那让我先听听吧。谁赢了？”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你先推理，然后我公布答案。”托勒一板一眼地纠正。
“……”威廉的茶杯举在半空，又被他放回托盘上，“我的推理是，没有输赢。”
“哦？就是平手的意思咯？”托勒饶有兴致地弯唇。
威廉这才抬眼看他。
青年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含着笑意的眸回望过去。
哎，这茶真是太甜了。
许久，威廉才轻叹一口气，仿佛败下阵来。他抬起手，轻覆在青年的头顶，低声道：“……别闹了，米莲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