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你所选择的分岔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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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五】
事业与生活的双重失利让汪淼心力交瘁，可是为了查案，他还得给史强当僚机去跟申玉菲周旋。好在申玉菲急着上线肝她自己搞出来的副本，于是邀请他们游戏里见，汪淼便顺坡下驴，逃进了二次元。
他在游戏里一落地便遇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你好，海人。”
那个宛如他的性转版的姑娘微笑颔首。汪淼生怕她像上次那样，打完招呼没说两句话就跑了，赶快上前。
这次的文明是第139号，已经发展到了类似于地球19世纪的程度。他们现在身处一座山顶的塔楼，星海穿了一身点缀金属和皮革的黑风衣，而汪淼看出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像电影里的福尔摩斯，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咦？
外面远处那个喷火的山头是什么？？？
“本来现在应该是蒸汽时代，但是因为一些玩家的努力……呐，现在是蒸汽朋克时代了。”
汪淼这下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他俩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既复古又科幻。
星海朝远处指指：“那是她们做出来的行星发动机-试验机1号——就是字面意思，给星球装上发动机。”
两人远眺着玩家们在申玉菲的带领下折腾出来的行星发动机第一代试验机。人造的钢铁巨峰夹在荒芜破碎的群山之间，显得分外精巧规律。
她们现在还做不出可控重核聚变发动机——申玉菲一介外籍纳米专家，带人搞搞材料还凑合，搞核和搞计算机的顶端人才都是在701监管范围内的，她还真接不上头。这一轮游戏里的努力估计又得打水漂，但迈出与已知命运截然不同的第一步总归是可喜可贺的。
“她们决定另辟蹊径，不再死磕万年历，改为研究人为影响行星运动轨道的方法，目前的路子是建造行星发动机。”
“那么，星海，你对万年历和发动机有什么看法呢？”
“万年历是推进游戏进程的必要条件，但本质上是徒劳的挣扎。搞清太阳运行规律又能怎样，还不是太阳想叫你几时死就得几时死。最后还是得跑，要么开着飞船跑，要么开着卫星跑，要么开着地球跑，反正摊上这种太阳，人就只能尽可能快地跑。”
星海那肖似汪淼的面庞带着无所谓又无可奈何的哂笑：“接下来就是赌，卫星或地球能不能被成功开跑，开跑之后能维持多久不散架、不被其他外星人发现和消灭，或者飞船开出去之后生态系统多久会崩。”
远处的发动机喷射口开始亮起夺目的光，一道光柱腾空而起，直射九霄，冲破层层大气；其反作用力掀起的振波，通过空气和大地横扫八方。
汪淼被这冲击想象力极限的人造火山震撼得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气浪兜头打来。
在振波到来时，星海忽然转身将汪淼按倒坐下并护住他的头。
“喂，你——”
“嘘——汪淼啊，”她把汪淼的头牢牢按在自己肩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是整片粪池都会被清理掉，你会怎么看待里面两只屎壳郎争夺一个粪球的情形呢？”
细碎的沙石擦过手臂，风声震耳欲聋，但汪淼的头部被护得严严实实。先是因为被星海骤然抱住并叫出名字吓了一跳，而后很快注意到她轻柔语气里的哭腔。
然而他不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他知道她话里肯定有话。
“反正让我这个傲慢的人类来说，这两只屎壳郎是挺可笑的。”
振波已经过去，无论是站在“有妇之夫”的角度还是站在“男女授受不亲”的角度，汪淼都应该立刻推开这个女孩，但他此刻却只想摸摸她的头。
因为此刻从她身上传来的愤怒、悲伤和绝望，比刚刚的振波更加撼天动地。
汪淼的双眼极速升温，融化了眼前的光影。
“喂喂喂，你俩干嘛呢，干嘛呢！”
楼梯间里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咆哮声。一长一幼两个流泪淼淼头同时看过去，再加上二人在139号文明中特有的，如海蓝宝石般透亮的浅蓝眼睛，竟把喊话人看愣了一秒。
但喊话人——史强很快反应过来，看着仍然抱在一起的俩人儿，气得眼底冒火，酸得胃里翻浆。
“你俩孤男寡女搂搂抱抱的，像话嘛像话嘛？！”
史强早在点火前就看到汪淼了，但是点火时的沙尘和地震让他不得不闭上嘴原地放低重心，等他再抬起头来，汪淼竟然跟别人抱一块儿去了！
就在那一瞬间，史强算是认了栽：
什么默默守护、悄悄放手的，这种委屈自己便宜别人的事儿，绝对没门儿！！！
直到登上最顶端的瞭望台，史强还保持着那副睚眦欲裂的狰狞表情，即便星海已经跟汪淼分开。她看着他笑起来，正把他笑得不明所以时，一把将汪淼推进了他怀里。史强捞过汪淼夹在胳肢窝下，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再伸手去抓星海，可就在这么一瞬间，星海从塔上仰面坠落，消失在半空中。
史强不再管她，松开汪淼，上上下下摸索拍打：“你没事吧，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汪淼刚才差点被小姑娘拿胸埋了都没脸红，这会儿倒闹了个大红脸：“没、没、我没事……她就是帮我挡了挡风……对了，她说远处那个金属火山是‘行星发动机试验机一号’，如果成功了，能把行星推离太阳。”
“她还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虽然找到准确的万年历对游戏过关来说是必要的，但本质上没有意义，人们若想幸存，只能制作飞船或行星发动机，乘着飞船、行星或卫星离开……等等，这里应该没有卫星吧？”汪淼记下了这个疑点：“她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她还问了我一句话：‘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是整片粪池都会被清理掉，你会怎么看待里面两只屎壳郎争夺一个粪球的情形呢？’我觉得她好像哭了。”
“……看来她还真知道不少事儿。”史强揽住汪淼的肩膀：“行了，这些等我们回作战中心再仔细盘。你可不能瞎共情，小心被这人带跑了啊！咱们不是还得去见申玉菲吗，快走吧！”
他尽可能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汪淼的手。
【幕十六】
三体游戏的世界越来越离谱了。
看着那些用看似无望的努力，隐约开辟出全新未来的人类，1018和他的同志们感到“心潮澎湃”：人类鲜活生动的大脑真是充满了惊喜。
“注意在‘他们’面前保持冥想，我要进游戏了，最近那些玩家真是搞出了很多了不得的东西呢。”
1018一边准备连接装备一边嘱咐着副手1120。1120回应得非常快：“我们保证不泄露任何信息。你最近跟那个神秘人类来往要小心，观察员已经关注过她了，我们的智子屏蔽和伪造记录技术并不能保证他们可以连续很长一段时间不注意到你们。”
1120说着说着忽然浑身一震：“等一下，你不会是在‘驯养’她吧，就像地球人养宠物那样？”
另一个船员2033说：“我最近看了一个地球人的童话故事，里面的外星人主角来到地球后‘驯养’了一只会说话的狐狸。地球上没有会说话的狐狸，所以我判断这是一种人类的修辞手法，故事里的‘狐狸’其实是这个主角交的地球人类朋友。我觉得你的情况更接近这种‘驯养’。”
1120说：“我想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故事，不过地球人的故事内容并不一定都符合现实，故事里可以存在‘会说话的狐狸’。但我赞同你另一部分的观点，那个人类确实是他的‘狐狸’——”
1018“啪”“啪”给了他俩一人一巴掌：“你俩够了昂，我还在这儿呢！”
1018带着某种莫名的得意进入了游戏，然而下一秒他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
小汪淼正在抱着那个大汪淼！
她抱得那么紧又那么温柔，从头到脚每一寸身体都紧紧依偎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甚至榨干全部力量，又害怕真的伤到他。1018借助后台插件听到了小汪淼带着哭腔的问话，更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憋闷和酸楚。
而且她的话里似乎还有隐藏含义，但实在过于语焉不详，他听不懂。
好在随着史强的接近，小汪淼很快放开大汪淼并下线了。1018在放松的同时更加遗憾了一些，他才刚找到她呢，她就跑了。
1018便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行星发动机”。
这个东西的出现无疑会让更多心有动摇的三体人转向对人类中立、共存思想倾向，对1018所在这一派系的发展有很大好处——所以这些地球人都即将或者已经成为以三体人元首为首的侵略派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这些共存派得想点办法了，是借侵略派的刀干掉ETO降临派呢，还是借人类的刀干掉他们呢？
不过好在侵略派的人不会隐藏信息，一旦得知了什么信息就会很快人尽皆知。他们三体舰队估计这辈子是没有回去的可能了，希望母星上的同志们能够根据传回去的消息，早日扳倒侵略派吧。
1018心情舒畅：小汪淼一来到地球，就推动了这么多事情向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不论她究竟来自什么文明，总之她真是……一把再好不过的刀了。
只是这把刀现在可能快把自己哭锈了，1018希望她能尽快回到游戏里来，好让他再把她磨光、磨快、磨得听话一点儿。
【幕十七】
小汪淼擦擦眼泪，检查了一下防御装置，安排好她的精神动物赤乌放哨，便又回到了游戏中。她现在迫切地想见到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她果然一落地就见到了1018。
如果现在还在她的地球，那她此刻会冲过去抱住她的朋友——干这活儿的一般是研研女士——好好哭一场；但是很遗憾，她现在身处陌生世界，1018也不是能承载她眼泪的朋友。
“1018，你好。”她强打精神。
……然后下一秒就崩溃了，再次开始发疯：
“1018，你应该听到我对汪淼说的话了吧。”
“是的，我正想找你。”
“如果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是……整片粪池，都会被清理掉，你会怎么……怎么看待，里面两只屎壳郎……争夺同一个粪球的情形呢？”
这个基于三体科技开发的游戏过于先进了，连眼泪都还原得无比真实。
1018忽然切身体会到，为什么人类当面交流能比书面或者语音交流多出那么多倍的信息量：原来汪淼在以前的交流中都是有所收敛的，而现在她肉眼可见地痛苦着，这种激烈的情绪跨越冰冷的计算机设备和数光年的空间天堑，扎在了1018从接触到人类文明后才真正开始突飞猛进式成长的心里。
这把全宇宙最好的刀，只甩出一颗咸水滴，就把1018年轻的心一劈两半了。
“汪淼，你刚才说的‘屎壳郎’，是在比喻三体人和地球人吗？”1018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汪淼眼圈儿通红：“1018，‘知道’，却无法改变，除了徒增痛苦，又有什么用呢？”
“你究竟知道什么？”1018又问了一遍，但立刻截断了话头：“不，算了，虽然我想知道你到底知道、想到了什么，但是如果谈这些让你很难受，那还是别谈了。”
虽然刺激汪淼说不定能让她再搞出些变数，但看她哭实在是太难受了。
“不，没事，不谈反而更难受。情况就是这样，还是跟我第一次见你时说的一样，三体人和地球人都是可悲的屎壳郎，越争越打死得越快，偏偏还一个劲儿地往死里斗。”
她抬手似乎想擦擦眼泪，但碍于VR眼镜，她自己做不到这个动作。
“啊，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眼泪怎么停不下来呢……可别把我VR眼镜给泡坏了。”
于是1018用自己的袖子帮她完成了这个动作。虽然现实中她脸上依然泪痕交错，但在游戏里，她的脸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谢谢你，1018。”
“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看人类的资料里说，哭是难过时的正常现象。”
1018已经很习惯拉着汪淼的手腕了，但擦眼泪的动作还是比较僵硬又生疏；现在他又感觉光是擦眼泪也不够，于是学着人类影视资料的样子摸了摸汪淼的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你所选择的分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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