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三]千山万水》Dark Cat

3、三、我想看见你眼中的我

　　【幕十一】
　　汪淼——年纪小的这位——通常都只窝在申玉菲的大宅子里，一边在三体游戏里跟几位“老朋友”会面，一边足不出户把降临派气得半死。
　　在身为世界黑户、手握本宇宙终极秘密又无法回家的情况下，三体游戏成了她借助汪淼和史强等人排遣思念的唯一途径。可她也不敢跟他们相处太久，因为他们二人实在太像她的父母却又不是他们。而由于智子的存在，她连父母的照片都不敢看。
　　在变故尚未发生的那些日子里，与父母一起看过的风景、吃过的美食、聊过的天，那一切曾经习以为常的，以为会贯穿一生的日常，竟转瞬就成了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无常，成了她看不到前路的人生中仅存的星光。
　　而他们一家曾经一起阅读过、观看过、讨论过并一起接受过相关调侃和祝福的故事，却一步步变成了她的宇宙里最大最恶劣的玩笑——估计父母给她取名叫“汪淼”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真的能够在直面世界级的背叛之后，来到故事里这个存在着三体人、人类却从未拥有过精神力的，绝望的科幻宇宙吧。
　　那些她对着调侃她的朋友们笑骂“我比书里的汪淼早出生在世上一个半月呢”的日子，那些被网友们刨地三尺调查家庭背景并用以佐证“史汪是真的”的麻烦往事，竟然也成了值得怀念的“黄金时代”了。这个世界上再无一人能够造访她的精神图景，她也不再拥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哨兵的机会。她的背包里还装着存有《三体》相关的文字、图像和影视资料的硬盘，这些资料因为硬盘大小限制，恰好没有与《流浪地球》等资料放在同一个盘里，不知以后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她想着，等自己哪天真的彻底疯了或者决定去死了，就把这份资料在人类和三体世界两边同时公开，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去选择到底是同生还是共死吧。
　　现在，她想再进游戏里，对着汪淼和史强的脸饮鸩止渴了。

　　【幕十二】
　　虽然小汪淼进游戏是想找汪淼和史强的，但更多时候往往是1018先找到她。她不想让三体人过多注意到汪淼他们，所以也不会拒绝1018的邀约。
　　“你们有什么好玩的有意思的东西吗？”
　　相约看了一些电影又交流了许多三体人的信息之后，1018明显比先前活泼灵动多了，所以此刻听到汪淼的询问时，拟人建模也呈现了精准的低落神态：
　　“也就是观察单摆摆动角度与天体运动间的关系、试驾新飞船什么的吧……看了地球文明的娱乐手法和产物后，感觉我以前玩过的都不好玩了……嗨，我们内旮瘩哪有什么‘娱乐’啊‘人文’啊，就是集权，一切为生存服务呗。”
　　“生存然后呢？”
　　“然后繁衍。”
　　“我记得你给我的资料里说你们的繁衍过程中亲本会直接死亡。”
　　“是的。”
　　“天呐……”
　　从小说里看到，从资料里读到和从当事人嘴里听到，这种冲击感是完全不同的，1018说这话的时候很麻木很冷静，但它已经开始觉醒的人文主义精神让这百尺坚冰裂开了一条缝，渗出丝丝缕缕的痛苦，这才是最让聆听者难受的地方。

　　汪淼的爸爸曾说过她比常规向导还强的共情能力遗传自她妈妈，是宝贵的能力和品质，也是自伤和伤人的利器，总之最好少用；可是，本能是想不用就能不用的吗？
　　她总是忍不住去共情那些悲伤的灵魂。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要务，”她看向远方的天空，“但是，如果文明只剩下‘生存’，那就太悲哀了。”
　　“三体星上存在过拥有丰富感情的文明，但他们只会灭亡得更快。”
　　“我能理解，”汪淼拍拍它的肩膀，“文明的形态是生命与环境相互作用形成的。”
　　“可是我和我的同事们非常羡慕和向往你们。”
　　1018说，它所属的队伍是三体第一舰队里相对边缘化的一支，经过长期与三体社会观大流的隔绝和彼此间的磨合，以及对人类文明的观察，形成了一支善于阳奉阴违、消极怠工的和平主义者队伍。他们由衷希望像地球人类文明这样纯真柔软的宇宙奇迹能够不被无聊无趣又绝望的三体人污染。
　　“……滤镜太厚了大哥，‘纯真柔软的宇宙奇迹’是什么玩意儿，我不认识你嘴里的地球。”
　　“这是我们伟大的先行者1379号监听员作出的总结之一。”1018自豪又怀念地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高估地球人，免得幻想破灭。”
　　“我知道，生命的本能不会是纯善的。但是地球人的思想，放在宇宙里看确实很单纯幼稚嘛。”
　　“好了我说不过你，我们是落后的地球人。”汪淼举手投降：“你们这个派系，在三体人中会很辛苦吧。”
　　“那可不咋滴！因为支持和平主义被烧了这事儿可太稀松平常嘞，我们直到跟地球人学了冥想，情况才好点儿了。”1018想了想：“就像你给我讲的《哈利·波特与凤凰社》里的‘大脑封闭术’那样。”
　　“精妙的比喻。”汪淼鼓掌：“话说你这东北大碴子味儿的语音包到底搁哪儿下的啊？”
　　“我自个儿挑的，然后逐渐调试到这个水平，正宗不？我主要是觉得这个口音好玩儿。”
　　“嗯，是比那些NPC九曲十八弯的Latinese强。”
　　“‘Latinese’是什么？”
　　“拉丁语味儿的汉语。”她忽然笑出来：“哈，你我聊天的内容越来越没营养啦，以前好歹还能聊点材料学、天体物理、核物理之类高大上的东西呢。”
　　“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平静，很舒服，很……”1018斟酌片刻，用了一个过于郑重的词：“幸福。”
　　汪淼瞪视1018，说不出话。
　　“要是我也能出生在地球就好了，这样我也不必一出生就在没有尽头的夜里看天。我想体验你们人类的家庭和童年，体验从无到有、充满惊喜的生命，而不是从一开始就背负了世世代代的记忆。”1018舒展地平摊在地上：“要是可以成为地球人，我就去当兵或者当警察，把那些背叛人类、引来外星人的家伙统统干掉；等到了晚上，不管做什么，绝不看天看星星！”
　　1018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握住汪淼的手腕：“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人类的电影院看电影！”
　　“……好啊。”
　　这次汪淼没有扯开1018的手。

　　【幕十三】
　　汪淼，杨冬，叶文洁，丁仪，申玉菲，沙瑞山，星海。
　　史强在线索板上圈出这几个人，又在边角处补上了潘寒、魏成、陈雪和慕星。
　　汪淼，应用物理学家，纳米专家，是他调查案情的切入点；勇敢，聪明，但容易瞎共情，好哭。
　　杨冬，理论物理学家，受害人之一，到现在也没说清楚她为什么要自杀、“物理学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叶文洁，天体物理学家，看似仅仅是杨冬的母亲，然而所有怪事都与她有若隐若现的联系。
　　丁仪，理论物理学家，杨冬的挂件，“看我和汪淼站一块儿就浑身不自在的怪人”——史强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补充道。
　　申玉菲是直接给汪淼下套的人，她提供的三体游戏技术水平超过所有已知技术。
　　沙瑞山，在汪淼的请求下，由叶文洁介绍来帮忙破解三体游戏的天体物理学家，曾与汪淼共同目睹宇宙闪烁。
　　星海，最神秘的关键人员，救了杨冬的命，打人技术一流，户籍库查无此人，可她偏偏又跟汪淼长得那么像——至少游戏里根据人脸建的模型很像，所以她要么神通广大到能改游戏后台设置，要么跟汪淼有密切关系；但是根据目前已知的全部资料，汪淼的关系网里完全不存在这位。
　　潘寒，生物学家，极端环保主义者，简直就是把“我有问题”写在脑门儿上的可疑人士。
　　魏成，数学家，申玉菲她老公，经调查除了数学什么都不会。
　　陈雪，叶文洁的外甥女，也是个行踪不明的主儿。
　　慕星，麻烦的调查记者，迟早把小命儿作没咯。

　　叶文洁、杨冬和星海，她们三个肯定知道得特别多。
　　杨冬油盐不进，星海行踪不定……那就只能继续让汪淼去套叶文洁的话了，于是史强又一次满脸堆笑地忽悠着汪淼上了车。

　　偶尔，这个踩在道德的悬崖边缘的老刑|警也会对汪淼本人和他的家庭感到一点点过意不去，尤其是当汪淼用那种欲说还休的眼神自以为隐秘地凝视他时。史强从不对自己说假话——要是他连自己都看不明白，那还审什么罪犯查什么案呢。
　　初见汪淼时的心惊是真的，面对汪淼眼泪时的心悸是真的，被汪淼关注时的自得是真的，把汪淼逗得用脸骂人时的愉悦是真的；然而，一见到汪淼，就开始计划要如何利用好这把“好刀”的冷酷，也是真的。
　　——与你相伴的幸福是真的，时刻准备伤害你，也是真的。
　　史强知道自己是个为达目的能做出什么事的人，所以就冲他自己对汪淼有这一层利用的想法，他就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个拐带汪淼学坏的选项冒出哪怕一丝苗头。
　　等案子破了，合作关系结束，汪教授还能回到他四平八稳的安乐窝里，还有足够把他史强忘得一干二净的后面大半辈子呢。

　　【幕十四】
　　汪淼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行动上还是又一次积极配合了史强，也又一次留下身后的女儿豆豆、妻子李瑶，还有刚刚出锅的鱼。
　　他期待着、信任着、依赖着史强的理解、包容和支持，只要有史强在身边，就好像拥有了永不熄灭的灯塔、永不脱手的船锚，任何邪祟不得再近前，任何鬼浪都不能再打翻他。
　　那奔向黑色桑塔纳的身影一天比一天热切，如同还巢的乳燕，投入开启他崭新生命历程之人的怀抱。
　　然而道德与责任也同时撕扯着他的心，他越是耽溺于这只在他跌落深渊时伸向他的手，就越会在心情平复后无法面对家人的眼睛，他就只能更加投入到工作中，而工作又跟史强密切相关，于是这一切便不得不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现在，他甚至有点难以面对史强爽朗的笑容了，只能用眼角的余光蹭一点对方挂档时用力的手臂，再悄悄地、缓缓地深嗅桑塔纳里经年萦绕的烟味儿，生怕被开车的人听到。

　　终于熬到了叶文洁家，汪淼假装镇定实则逃命似的进了叶老师家门，然后又一次不出所料地完败在她仿佛无所不知的眼神里，最后带着一些边边角角的信息和更多谜团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作者有话说

　　在尝试一些有点疯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