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双子》今日份快乐因子

4、第四章

　　五条悟很喜爱院中那株紫藤。

　　这棵树已经有些年头，在五条家被养得很好，花叶色泽浓郁，繁茂的树冠遮盖了大部分庭院，将要探到墙外去。

　　春夏花期的时候，茜经常坐在花树下的宽廊上，长长的衣袖铺在地面上，安静观赏庭园里的景色，满是紫色花穗的长枝条一片片地摇曳下来，被风吹拂，几乎要飘到她脸上，银银发丝缕般垂坠着，看上去就像静谧的蓝色湖泊之上，开出了一朵银白色的睡莲。

　　五条悟喜欢那样的画面，他从外面回来，进门就能看到。

　　冬天的时候，花草没有多么绚丽缤纷的景色，但也别有一番清净趣味，细痩的枯木枝桠上挂满了积雪，早春梅花初绽，寒香吐蕊，常青的松柏灌木则愈显苍翠。

　　六眼总是带来多余的信息，是以主院内侍奉的人非常少，怜子和药子只能自己在院子里，拿着竿子，笨拙地试图除去橘子树上的雪，旁边的松树仿佛羡慕这橘子树，一根枝条自己翘了起来，于是白雪纷纷落下，惊得底下人望着漫天雪花，“呀”一声叫起来。

　　观看的茜却觉得有趣，以袖掩口轻轻笑了起来，她穿着堇紫色小袿，里头是御寒的薄色乃至绿草色的袭色五衣，鲜妍的衣裾拖在地上，朱色的单与绯袴十分相衬。外衣的颜色异常高贵，长长的新雪样白发垂坠在身后，如拘起一捧如水的丝绸月光，白雪纷散，分不清雪与花，整个人美丽得似乎都逸散出流光来。

　　说现在的她便是“辉夜”，那也毫不为过。诚然，哪怕是满月的光华，也无法与她媲美。

　　五条悟立在门口，几乎呆住了，他说不上来，但觉得妹妹如今的姿态，同大人好似也没什么分别。

　　看到她这端丽的姿影，任谁也不会想到，眼前人只是个十岁的孩童罢了。

　　更为活泼的药子抛却往日的矜持，提着和服裙子，小跑上木廊，她乌黑的发间挂满了细雪，用手指梳理，几缕在阳光照射下，变得湿漉漉的，茜发现什么，道，“药子，弯腰。”然后微抬手，从她发上拈下一枚淡色的花瓣，花脉几丝殷红色，流淌在莹白指尖，带着微弱的香气，微笑，“是梅花呢。”

　　“梅花也被惊得落下来了呢。”说这话的是怜子。“唉呀，这样说来，‘わが園に梅の花散るひさかたの天より雪の流れ来るかも。’我园中的梅花飘落，是天上降下的雪吗。讲的不正是现在发生的事吗？”

　　“还有，‘梅の花枝にか散ると見るまでに風に乱れて雪ぞ降り来る’。如梅花从枝头飘落，是风中飞舞的雪花。这首和歌也很应景啊。”药子和怜子争相吟诵起了《万叶集》里的诗句。

　　看她们风雅的样子，仿佛也能够理解，为什么连简单的除雪也做不好。

　　五条悟不爱体会歌咏里唯美的意境，但不妨碍他欣赏眼前画卷般的美景，只是，如果画中人注意到他，看的是他，他就更高兴了，他提着袋子跑进庭园，运动鞋在薄雪铺就的地面上留下煞风景的鞋印，雪光迷离，他站在底下，冲自己的妹妹兴奋地笑，挥手，“茜！”

　　“你刚刚看到我了吗？茜。”

　　“看到了。”

　　“可是你没有看我呢。”

　　“因为我知道，哥哥马上就要进来了。只需要忍耐一会，就能让哥哥现在这样‘突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就像惊喜一样吗？”

　　“有道理。”五条悟认真想了一会，那张漂亮锋利又孩子气的面容倏地绽出一个很甜的笑容，蓝眼睛闪闪发亮，他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仰起脸，借着高度差向自己妹妹撒娇，态度熟练，“可是，我也想要第一时间被茜看到啊。”

　　他比划着提出要求，“想要一下子就被茜注意到，不是看着茜在我的面前，跟别人说话。”

　　茜笑着说：“院子里的日子太无趣啦，哥哥还是给我留点‘魔法’吧。”

　　她露出笑容，没有再像先前那样遮掩住自己的脸，而是坦然展露那相对于轻柔笑意显得过分稚嫩的五官，银白色的睫毛下，是折射着积雪的清光的眼睛，注视着兄长，剔透地能映出天堂的倒影。

　　可是，无端的，面对这样纯洁的笑颜，五条悟感到无比沉重，心陡然疏落下去。

　　他在心里道歉。

　　抱歉，あかね。

　　女孩子恍若未觉，道，“哥哥要坐上来吗？我们一起赏会梅花吧，怜子去泡茶了。”

　　早在五条悟现身的时候，怜子和药子就下去准备烘薰好的暖和衣物和甜食了。

　　“那我要喝可乐。”开口时，五条悟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松桀骜。缘侧并不低矮，但他的个子要比同龄男生高一截，已能看出少年人的身量，手向后撑，轻轻松松坐上去，想来抽条后会更是了不得，他穿着轻薄暖和的羽绒服和黑色牛仔裤，装扮利落帅气，与他相比，一旁穿着华服的茜更像是平安时代走出的复古玩偶，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靡丽和优雅。

　　看过了外面的世界五条悟才发现，自己生长的这个地方，究竟有多么的古板和沉郁，这座院子里的时间是凝固的，是被装在水晶罩里循环的一年四季，景色再美，花草再繁盛多姿，也不过是被精心打扮设置过的箱庭，与外界隔绝，永不相交。

　　被迫停留在这里的茜，就像栖居在白银锻造枝叶上的宝石金丝雀，是最华美的装饰物。

　　外面没有茜这样的女孩子，茜也不会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样的。她停留在这里，是为了家族，为了悟，为了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五条悟一直有一个想法，他想打破这个牢笼，将自由还给茜。为了这个目标，他必须变得很强、很强才行，强到能够颠覆一切。但只有他一个人强是不够的，他还要改变所有人的观念，让茜的身份和血脉不再成为她生命的威胁，不然，她将永远生活在危险之中。

　　听起来很无力，他曾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做到一切，但必须接受现实。

　　五条家安全吗？

　　不够。

　　还要等多久？

　　没有答案。

　　五条茜屈膝跪坐下，重重叠叠的丝绸的衣裳曲折，相互摩挲，发出柔绵的声响，她衣袖内拢着暖炉，香气酥暖，庭前几树飘香梅蕊，与她身上的香味相融，几乎让人以为置身于仙境，五条悟望着眼前雪白清寂的景象，想象不到现在已是春日，他突然道，“茜不问问我出去做了什么吗？”

　　茜从善如流：“那哥哥做了什么呢？”

　　“吃了蛋糕，买了新款的游戏机，还去自动贩卖机上买了波子汽水，里面有绿色的弹珠。”他说着对茜来说新鲜的名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圆形的玻璃球和糖果，他把琉璃色的糖果剥去糖纸喂给妹妹，才捏起珠子给她看，“喏，就是这个样子。如果是草莓口味，就是粉色的珠子。我买了，你想要尝尝吗？”

　　“好啊。”

　　五条悟提了一个很大的袋子回来，里面装满了他觉得很好吃的蛋糕和没见过的零食，都想与茜分享，六眼很耗费能量，除了专做和果子的师傅外，五条家其实还聘请请了很好的西点师，与偏爱奶油酥皮点心的妹妹相比，悟更喜欢带点日式传统口味的糯米点心，如喜久福之类的。

　　碳酸因子在口腔中炸开，严寒的天气中，茜忍不住缩起身子颤了两下，姣好的脸也皱紧了，汽水带着草莓香精特有的酸甜香味，颜色是很悦目的透明淡粉色，炫目的玻璃珠卡在瓶口，喝完饮料才能取下。

　　五条悟看着她的样子，笑了，“好喝吗？”

　　茜点点头，她不是没喝过饮料，但波子汽水算是一个很新的物品，“哥哥喝的是什么味的。”

　　“青苹果味。”五条悟举起弹珠对着眼睛，好玩似的看外面的景色。

　　他的眼睛也像是颗剔透的琉璃珠，倒映出庭院银白与深青松柏交叠的雪景。

　　这时怜子端来茶和点心，行礼后又退下了，茜捧起暖和的茶杯，轻轻啜饮，见她对汽水失去了兴趣，五条悟也不在意，拿起瓶子一饮而尽，然后虎口掰住瓶颈微微用力，一声脆响，玻璃裂开，湿漉漉的珠子滑到他掌心，他把黏滑的玻璃珠扔进自己的茶杯中清洗，洗干净后举起来对光看。

　　过会，他得出结论，“没有宝石好看。”

　　茜几乎要笑出来，“这是当然。哥哥在说什么呀。”

　　“我给你买了礼物哦。等一下。”他又在那个袋子里翻找，其实那是属于某个奢侈品牌的礼品袋，所以很挺括，昂贵的礼物被杂物挤到角落，好一会才摸出一个质感很厚重的礼盒，打开后满眼的珠光宝气。

　　里面橡木色的绒布像是盛着灿烂星河的幕布，白色的细碎钻石熠熠生辉，烘托镶嵌着一串14mm的圆润珍珠，珠光洁白温润，细腻粉滑，像是茜的肌肤，最底下则是一颗方形的粉色蓝宝石，澄澈炫目，散发着璀璨而温柔的光芒。

　　美得令人失语。

　　五条悟展示自己的战利品，得意地笑了，“你喜欢吗？茜。这是我花自己的钱买的，我去了银座的御木本，让她们给我找一串最好看的项链，他们都说这个适合年轻的女孩。”

　　他很早就开始接祓除咒灵的任务，七岁时就能单杀一级咒灵，出场费只高不低，累积下来，已经是一笔莫大的财富。拿着这笔钱，他买什么都可以。

　　这条项链奢美得有些夸张了，无论是珍珠还是宝石，都是茜的两个拇指大小，挂在她幼嫩的脖子上，虽然美丽，但若说是刻意做成浮夸的玩具，也有人信。

　　五条悟把项链拎起来，对着妹妹的脖子比了一会，也发现了，挠挠头，“这个是不是太重了啊。”

　　茜有些哭笑不得，但在此刻，还是选择安慰自己的兄长，“可以以后戴啊，而且，这么好看的首饰，哪怕只是放在盒子里看着，心情也会很好。”

　　五条悟就是觉得宝石很好看才被吸引的，他放下心，“那你喜欢吗？茜。”

　　“哥哥送的，我都很喜欢。”

　　五条悟摇摇头，认真道，“不是喜欢我，是这条项链，我想知道茜喜欢什么？”

　　茜看着兄长的眼睛，与她相似的眼睛，像是闪亮的，锋利的，傲慢的，棱角坚硬的无瑕的宝石，纯净的蓝色，于是弯起眼，很温柔地笑，“我喜欢宝石，或者钻石，透明的，闪闪发光的，没有别的想法，如果能长长久久地在空中发亮就好了。”

　　五条悟因而笑起来，神色鲜活而明亮，“你喜欢就最好啦，茜！那你要戴着哦，说好了，要让它在空中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