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庄园主》68号

22、爱洛

　　那人一愣，见着木筷握他手中，画不出神，甚至于让人瞧不出那是个什样的物什，他顾衡就是有这样的才能。

　　可那人知道。

　　纵是抽象，可那人知道，他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东西。

　　只见他眉心含笑，手里握一茶，呷上一口，笑，“阁下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东西么？”

　　那人瞟了一眼桌子。

　　静寂无声。

　　顾衡转头看向爱洛。

　　再怎么不记事，端着一副事不关己散人样，他还是记得的，爱洛的画虽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

　　不算出众排的数一数二，倒也画的中规中矩。

　　不过爱洛并不打算露这一手，尤其在这样的场合。

　　对着那漆黑双眸，终是化作幽幽一叹。

　　顾衡拧眉，只见那人一声轻笑，“此等贵物，我不曾见过。”

　　顾衡盯他眼波流转，神色一派的淡然，“身上呢？”

　　这算不得一句命令。

　　顾衡甚至在征询他的意见。

　　然到底是有些冒犯意味在其中。

　　虽然他说出的这话，脑中并无其他想法。

　　那人轻轻笑了，眉宇间有着几分不可置信，又转为嘲讽，“阁下好大的官威。”

　　说却是这么说的，动作仍不似一点造假。

　　那人挑衅似的翻来内里口袋，掏出领来朝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伸出手来一把拦过爱洛香肩，“现在，我能走了么？”

　　他没有等顾衡的回答。

　　这像是一声询问，保全了彼此的全部颜面。

　　看上去，确实像那么回事。

　　也只是，看上去罢。

　　实则更打脸，他径直略过顾衡身旁，就在话音未落的前一瞬。

　　可他并未能如愿以偿。

　　顾衡不语，臂膀挡在那个人的胸前。

　　只瞧那人似有不解，又复坦然，“我等着阁下，带着检察署的搜查令或者……”他冷冷看了顾衡一眼，“逮捕令，你若有这些，还在此处，我随你走，绝无二话。”

　　再不给他机会，那人握着爱洛的手一紧，直往外走。

　　爱洛眸子无端冷上几分，在她正要发作之际，一个人影挡在那人面前，房里温度高的吓人，顾衡额上有了些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用最快的速度令守在门处的亲兵将门落锁，防止他们真的走出去，过去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拦在门口，他们的手臂上，戴着隶属检察署职员的臂章。

　　“我对阁下，绝无恶意。”顾衡道。

　　那人挑眉，“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拦你。”

　　“拦我？”他指了指自己，看向爱洛，轻轻抿唇笑了。

　　“阁下的兴趣很特别。”

　　他摆出了一副真心遗憾的表情，好像他不能拥有这样的爱好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真是可惜，我喜欢单刀直入。”

　　“无妨。”

　　反正也不是为你。

　　他心道。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爱洛。

　　这般的直接，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顾衡抿了抿唇。

　　那人一副恍然大悟，“原是旧相识。”

　　他看着爱洛，那只手，将左肩揽的更紧了些。

　　爱洛笑了，那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复又压下。

　　她望向顾衡，很是吃惊，“顾衡阁下，您是为我？”

　　顾衡扬眉，颇有些自傲，他想问上一句不然呢？

　　可他只是看着，眉目间染着浅浅的笑意，端的好一个谦谦君子，一身正气。

　　爱洛面色淡然，神情里看不出一丝心浮气躁，“可我同您，实在谈不上多么深厚的交情。”

　　饶是想过她会以话来堵以自己，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说上这么一句。

　　顾衡装不下去了，他都快将牙咬碎了，“宝石失窃不是小事，爱洛小姐恐也难辞其咎。”

　　这话说的一派大义凛然，谁知道他内里是个什么想法。

　　爱洛莞尔一笑，“您什么时候都可以，”她顿了顿，环视了一屋子的人，都是顾衡带来的人，身姿挺拔，站的笔直。

　　这些人不像是检察署派来的，倒像是从军队选拔出的精兵，身上全然看不到文官懒懒散散的样。

　　她那双眼睛里，饱含笑意，话却无端冷上几分，“随时查我。”

　　亲兵翻箱倒柜一圈什么也没寻到，冲着顾衡摇了摇头。

　　这倒是桩棘手的麻烦事了，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他也不好说。可他一个新入职的又非身居要位，谁会给他使绊子？

　　顾衡想到一人……

　　他的脸色白了几分。

　　亲兵在等他一个回答。

　　屋里空气寂静的吓人。

　　爱洛也在看着顾衡，那双眸子里染了些什么，他看不清。

　　爱洛眸子很黑，像寒冬腊月里的煤球，漆黑，让人猜不透心思。

　　顾衡终是摆了摆手，要领着一干人等出去，“今日多有得罪，还望阁下海涵。”这话是对揽着爱洛香肩的年轻男人说的。

　　那年轻人饶有兴致的看了顾衡一眼，目光落在爱洛脸上。

　　爱洛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美人含笑，令天地都哑然失色。

　　可那笑容里却饱含恶意，狠绝与冷辣在她脸上毫不掩饰，昭然若揭。

　　年轻人不禁微微皱眉，也可能是他多想了，

　　顾衡站在一旁，没再出声。

　　他倒想看看，他俩当着他的面，还能干出点什么。

　　年轻人放下拦住爱洛肩膀的手。

　　不，他并未完全放下。

　　他欲碰爱洛脖颈，忽然冰凉的语气，令他一个瑟缩，“阁下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

　　爱洛的语气，比她的神色还要冷上几分。

　　爱洛起了杀心。

　　顾衡看向那年轻人的眼神，忽然就带上了一丝怜悯。

　　那人笑了，将双手再次靠近过去，欲解爱洛上衣的第一颗纽扣，忽然有一束皎洁的月光擦过他的脸边。

　　不，那不是月光。

　　是银片。

　　姣好的面容上赫然一道血痕。

　　银片上沾着血迹，“咣”的一声落在地上。

　　年轻人大怒，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扑了个空。

　　爱洛侧身，抬脚踹上那人的小腹。

　　她的笑意如寒冬腊梅，冷入骨髓，凉薄的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想着能不动刀子总是好的，可阁下似乎将我想的太好说话了。”

　　那人后退踉跄几步险些跌倒，见势就要冲来。

　　顾衡招手，本在搜证的亲兵反应极快冲上三人擒住那人。

　　顾衡笑，“阁下，方才诸多得罪，望您海涵。”

　　他扬起的唇角未曾下去过，可他并不是真的想笑，“阁下若想讨回公道，检察署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那人并未理会顾衡，但他现在打不过他。

　　识时务为俊杰，他应该收手的，甚至于莞尔一笑，将此事揭过，至于而后或许会有的报复，那也是后话。

　　可他身上终归是有些傲气在的。

　　哪怕为那个很有礼貌的小小的歉意，他也该回上一句无伤大雅之类的客气话，这样的场面话，还得做的漂亮一些。

　　可那没有关系，他觉得说与不说，都好，因为没有必要。他对顾衡尽到了他应尽的全部礼数，甚至于人家要搜身他也把兜掏出来亮给人家看了，顾衡倒好，上来招了三人擒住他，若非这军队出身的兵，一个弱女子，他岂会怕她？

　　装什么呢？揍了人之后临了之际缝上的漂亮针，虚得很呐。

　　爱洛笑着看顾衡，那双笑眼里有些他读不懂的深意，“顾衡阁下坏我一桩好事，我觉得阁下也该见见血长点记性。”

　　爱洛其人，冷傲的近乎有些不近人情。

　　顾衡勾唇，眉梢染着几分少年人的狂傲，“好啊，歃血为盟的血似乎也不错。”

　　爱洛冷笑，“那血，得是您的心口血才行。”

　　顾衡轻轻摊开手掌，状似无辜，用指尖指了指被擒那人，“爱洛小姐恐是被怒气冲昏了头，那位，才是你该千刀万剐的。”

　　爱洛的眸子里染着笑，可她说出的话，却令人心口一颤，“可我就是如此之人，睚眦必报。”

　　可我就是如此之人，神佛不惧，纵你顾衡是为救我，可你却不知，我有何筹谋，擅自插手。

　　顾衡问道：“您觉得这满屋的亲兵，您有几成胜算？”

　　爱洛挑了挑指尖余下的银片，笑，“毫无胜算。”

　　“还要睚眦必报吗？”

　　爱洛看着他，目光里有笑意，“顾衡阁下，若我送您做顺水人情，您是否会应允我一个承诺呢？”

　　她转着指尖的银片，顾衡忽然想到飞出去的那一刀。

　　狠戾决绝。

　　顾衡道：“我若不呢？”

　　爱洛无奈道：“您是对的，这个局势我毫无胜算。但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采用暴力。”

　　顾衡心下一惊，面有微讶，“哪怕鱼死网破？”

　　爱洛一笑，笃定道：“哪怕鱼死网破。”

　　她一笑，晃花了顾衡的眼睛。

　　可这样的美人笑眸里淬着剧毒，一颦一笑就能要人性命。

　　顾衡瞥了一眼爱洛，好意提醒她，“如果这样，你也活不了。”

　　爱洛笑了，语气中颇有一些鄙夷嘲讽，“阁下觉得您今日不曾来，我会如何？”

　　“我不知道，也许，”顾衡想了一下，诚实道：“你会达成所愿。”

　　爱洛仿若听到特别好笑的笑话一般，“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被擒的年轻人口中塞了白布条，仍不甘心的挣脱那束着他的几双手，暗自发力。

　　顾衡状似无意走过去，随手拿了桌上一杯茶朝那年轻人脸上泼，“别乱动。”

　　顾衡恶狠狠道：“如果阁下不想您的肉被剜下来喂狗，就最好学会安静该怎么做。”

　　他转身，像是想到了之前的什么事，语气柔和不少，“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爱洛小姐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我相信，你想要的，总能得到。”

　　“顾衡，”她咬了咬牙，而后轻描淡写的补充一句，“阁下，这份赞誉，愧不敢当。”

　　顾衡淡然一笑，“我看您倒是接受挺坦然。”

　　顾衡手摸着木刻桌边的纹路，不知是不是年份久远的缘故，纹路已经几近看不清，顾衡随口问道：“所以说吧，那个承诺指什么？”

　　“放我走。”

　　顾衡想也没想道：“不可能。”

　　爱洛似是想到了，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顿了半晌，看向顾衡的眼神，略带些许玩味。

　　“你似乎很想见我。”

　　他倒不否认，“对。”

　　爱洛轻轻笑了，向他走近几步，“有多想？”

　　顾衡摸了摸自己的脸，沉吟半晌，道：“茶饭不思。”

　　爱洛看着他，语带笑意，眼神却是冷了下去，“很遗憾，我并不想见您，顾衡阁下，您同过去比起来，变得更蠢了。”

　　“就算我拒绝了您的提议，您也不必如此侮辱我吧，爱洛小姐。”顾衡颇为无奈道。

　　爱洛摇头，若她手有折扇，此刻定然手摇折扇，语态翩然，端一副事不关己看戏模样。

　　她认真道：　“不，我说真的。”

　　顾衡定定看着她，似是要将人看出个窟窿，良久，正色道：“你见过那颗宝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