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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常 ...

  •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老板回家休息了几天,我也不好去他家里探望他,只能好好开店等他回来。但是他从秦励那里知道我夜擒虐猫者的事,打电话过来把我一顿好骂,又劝我把酒吧的工作辞了。我随便搪塞了几句,打算把这件事敷衍过去,老板却更为生气,直接挂了我电话。

      都怪秦励大嘴巴!

      过了差不多10天左右,老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终于来了书店。他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下身穿了宽松的黑色卫裤,戴着黑色的眼眶,吃得脸色红润了不少,只是一见面他就拿书敲了我的头,站在我面前用凌厉的眼神瞪了我大半天。

      我乖巧地站在他面前,眨巴着可怜的眼睛,看起来应该很委屈,因为我看到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实在忍不住吼了我一声:“少演我!”

      他语气里带着生气又无可奈何,最后都化作一声轻叹,扔下书不理我去了。

      “老板,你最近吃得不错,气色真好。”

      “被我妈喂得都胖了,我要去健身了。”

      老板边说便往里边走,从背包拿出笔记本就坐下来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还一边对我道:“我这段时间看了不少国内的直播,卖货的、表演的,搞笑的,各式各样,感觉都没什么意思,最后的变现都是靠卖货,我也找了很多国内MCN机构的朋友问了一下他们的经营模式,我感觉太残酷了,我们不能跟他们挤一个赛道上,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营造出一种书中自有世外桃源的感觉,把书店打造成一个有氛围感的地方,讲好一个故事,输出我们的价值观就够了。”

      “你上次说的对,应当搞一个人设,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我们要靠内容取胜,不搞那些低俗搞笑的,我打算做我最喜欢的,不做直播,也不做快餐式的短视频,我们做一个类似于书本分享的长视频。国内做长视频也就一个网站了,而且年轻人居多,我们可以先从这个网站投稿。”

      我看着老板眼里的光芒,一时不忍打击他,在他向我投来寻求认同的目光时,我微微点了头,继续埋头弄我的拉花。

      “但是我看了一下,视频长度超过30分钟的视频播放量急剧下降,播放量好的都是些粉丝上百万的博主。他们粉丝黏性高,我们一开始可能做不出什么水花,所以我打算拉上费祎他们弄一些茶话会,聊聊不同的文学和历史,也可以跟其他博主进行连线提高曝光率和引流量,而且我发现他们对爱情相关的话题会比较感兴趣,虽然评论里很多人说单身独好,但是涉及爱情的话题讨论度都很高,看来大家都喜欢看别人谈恋爱,我们第一期视频可以讲讲类似的,这方面的书也很多,你有什么好推荐吗?”

      “《鄙视》、《莫瑞斯》、《洛丽塔》、《情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围城》,要深挖的话《漫长的告别》也不错。”

      “这些你都看过?”

      我微微点点头,只是当时看得不求甚解,现在我要是有时间还是想要再看一遍。

      “但我想要元旦出一期,新年伊始我讲这些不好吧?”

      “玩的就是反差,就是黑色幽默知道吧?对了,还有屠格涅夫的爱情三部曲《阿霞》、《初恋》、《春潮》可以考虑一下。”

      “好吧,我再研究一下数据,看看大家喜欢的点是,我再决定分享哪一本。”

      “你要是迎合他们喜欢的东西,那你就会失去自己的风格,不如就做自己喜欢的东西,给观众多点诚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也对,我接下来还想做一些不同派系作家的文学比较,比如垮掉一代、日本昭和文学之类的,我们一起挑选些有趣的作品吧?”

      我微微点头,把手头上弄好的咖啡端到老板桌面。他却警惕地看向我,我笑道:“放心,手磨的哦,最近新学的,你尝一下,好喝的话就加入菜单里。”

      老板看了一下咖啡,抬起头对我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用轻柔的声音道:“拉花很漂亮,你的审美我一直很信得过。”

      他喝了一口咖啡,挑眉点头道:“不错,起名了吗?”

      我按照秦励教的方法重新调了一下咖啡和牛奶的比例,降低了水的温度,保持了冰牛奶的风味,让浓缩咖啡更好地层层渗透,所以我脱口而出:“dirty pro”

      “噗……什么乱七八糟的怪名字,跟手机似的。”

      “精神相同,领悟精神就行。”

      老板点点头放下了咖啡,又重新看向电脑道:“我们先筹划一下第一期视频内容,对了,你会运营公众号吗?”

      “以前在学校学过一点,也很简单。”

      “好,那我们先在公众号讲好我们的故事,就相当于弄一个品牌符号,然后发表一些书斋相关的事情,我写了一篇书斋由来的文章,我们现在弄个账号吧?”

      正值周五上班的时候,此时书店没什么人,我也就帮着老板申请了一个公众平台的账号,起了书店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他爷爷起,门店的招牌还是他爷爷亲自写的,看那字体矫若游龙,潇洒飘逸,我想白爷爷一定是一位很有趣的人。

      这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有人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我打开一看才想起小猫要去打疫苗驱虫。

      “你接下来把我设为运营者就行,我后面再弄一下细节吧,我去给小猫打疫苗。”

      我撂下这句话,就匆匆去找小猫,把它引诱进我的猫包。最近这段时间,我没去靠近它,它倒渐渐开始跟我亲近,可能感受到我给它斥巨资买了个小窝、猫爬架还有各种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玩具的诚心。我把它安置在书店后门的小角落里,它倒也安分,没有乱咬书本,也没有到处拉撒弄得一团糟,可能是暂时还咬不动,毕竟也才两个多月大的小猫。

      我带着它来到秦励的宠物医院,刚进去就看到秦励跟一个护士聊得很开心,把人家小姑娘逗得展颜欢笑,满脸娇红。加上他在酒吧混得风生水起的模样,显然多年来混迹花丛,一定是到处沾花惹草的渣男。

      我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将猫猫放在前台的桌子上,只跟护士说来打疫苗驱虫。

      “不眠先生,真快,才刚发信息给你就到了,真是爱猫心切是吧?我们的大英雄。”

      我瞪了他一眼,跟着在一旁憋笑的护士一起去了后方。我差点就要再踩他一脚了,他却后退了一步,似乎在避开跟我的接触。

      哼,算他识相,要是他还靠过来我就一拳打过去。

      我站在一旁看着秦励给小猫检查,看他把还没他手臂大的小猫捧在手里,脸上还挂着淡笑,看起来似乎很喜欢这小花猫。

      “起名了?”

      听着秦励漫不经心的声音,看到他脸上和煦的笑意,我也微微放松了一些,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

      “没有”

      “叫dirty吧?”

      “不要”

      “那espresso?”

      “不要”

      “Macchiato?”

      “不要”

      “Cappuccino?Mocha?Americano?”

      我斜了他一眼,冷道:“能不能起点跟咖啡不相关的名字?”

      “可以啊,那叫latte?”

      “根本没区别好吗!”

      “latte在意大利语原意是牛奶,跟咖啡没有关系哦,是不是啊,latte?”

      “喵~”

      小花猫这时叫了一声,仿佛应了秦励的叫唤,让秦励脸上的笑意更为得意。

      一人一猫都看着我,仿佛我不同意这个名字就是个独裁者,就是冷血无情。

      “我能拒绝吗?”

      “可以啊,但是我们的小latte会伤心的,你看看书店咖啡飘香,还有一只这么可爱的小花猫叫latte,不是很应景吗?一定会让那些顾客满心欢喜地高呼卡哇伊~”

      “你恶心到我了。”

      秦励抱着小花猫,摁了一下它的脑袋让它朝我鞠了一躬,不咸不淡地道:“谬赞。”

      妈的,烦死了!

      等所有东西弄好之后,墙上的钟已经来到五点。秦励忙着给一只大金毛做检查,我出去前台交费的时候年轻的女护士偷偷瞄了我几眼,一个劲地憋笑。我看了她衣服上的名字,旁边还写着实习护士四个字。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眼里还存着澄澈的真诚和炽热的光芒,是未经世事的青涩与无畏,难怪被秦励这种花心大萝卜三言两语就哄得面红耳赤。

      我疑惑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女护士有些紧张起来,忙道:“没没,不好意思,谢先生跟我们老板很熟吗?”

      我微微挑眉,我现在才知道这医院还是秦励开的,很后悔当初没在酒吧多讹他钱。

      “不熟,一点都不熟。”

      那种人谁要跟他熟!

      “啊,他刚刚说只要他发个信息,您肯定立马就过来了,我还不信,正取笑他呢,您就来了。他还说你夜擒虐猫的变态,救了附近无数小猫,是个护猫英雄,我看老板对您这么了解,以为你们是朋友呢。”

      我对女护士微微一笑,用手机交了费给她看了一下。

      “怕是我还不配跟你们老板做朋友。”

      女护士却似乎没听懂我的言外之意,继续道:“您说笑了,老板很随和的,他只是偶尔才来坐诊,他正职是外科医生,这里是跟朋友合开的,他很有能力的,对您也很赞赏,说你做的咖啡很好喝,让我们也去尝尝,您是三省书斋的员工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点点头,打了几个哈哈敷衍过去,拿过猫包就忙不迭地走出医院大门。

      我刚回到书店,放下小花猫,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

      我有些忐忑不安地接了起来,听到是秦励的声音才放松了一些,但那不着调的戏谑语气顿时让我火冒三丈。

      “不眠先生,一杯dirty,两杯热coffee latte打包送到我们医院哦,这杯dirty不算入你欠我的那四杯里面哦。”

      没等我回应,电话就被挂掉了。

      “你表情怎么这么恐怖,怎么了?”

      老板大概是看我乒乒乓乓一阵捣鼓,不放心过来看看,见我现在满脸杀意可能也有些害怕,后退了几步远离吧台。

      我冷笑一声,沉声道:“今晚月黑风高,是个杀人的好夜晚!”

      “谁得罪你了,你要给谁做咖啡?”

      “dirty dog!”

      我怒气冲冲地提着咖啡出门,沉着脸进了宠物医院,把咖啡甩在跟护士有说有笑的秦励面前。

      “哟,还挺快,是手磨的吗?”

      “不是,给钱。”

      秦励似乎没听见我的后半句,自说自话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特意为我手磨呢,真是失望,还以为今天会是完美收尾的一天,因为这杯不是手磨的dirty而变得不完美了。”

      秦励慵懒随性的声音萦绕在四周,他一边说,一边将咖啡分给前台两位护士,俨然没顾我阴沉的脸色,还不慌不忙地喝上咖啡,把我晾在一边。

      “我可履行我诺言请你们喝咖啡了,等下张峣过来可别说我早退了。”

      两个小护士都笑了起来,用娇柔的声音道:“我们不说张医生也知道,他每次都一边骂一边帮你收尾呢。”

      “哈哈哈,辛苦老张了,等我放年假,我再给你们放个长假。”

      “谢谢老板,给我们发红包就好啦~”

      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彻底忘了我还站在旁边。

      很好,秦励你算是好日子到头了。

      我对他挤出一抹微笑,问前台拿了一双手套。我一边戴手套一边朝秦励扬起更深的笑容,弯起眼睛,确保我眼里也有笑意。

      秦励看到我戴手套才意识到我想干什么,忙后退了几步,跟护士打了招呼让她们好好看店就匆忙地跑出去。我攥起拳头也走出门口,追在他身后。

      “等等,别这么凶,咖啡洒了多不好。”

      我在附近的小巷子堵住了秦励,在我揪住他衣领的时候,他举起咖啡试图安抚我。那双细长深邃的眼睛满是讨好的光芒,明亮的笑容和白得发亮的牙齿都闪到我眼睛了。

      “你他妈故意耍我是不是?”

      秦励举起双手,看着我把他衣服揪得皱巴巴的而露出心疼的表情来。

      “别,你先放手,等下我碰到你,你又怪我了。”

      “没关系,给我机会多打你一顿而已。”

      “不怕我碰到你?”

      “你试一下?”

      我把秦励的衣领揪得更紧,却完全拎不起来他。他看起来没这么重,但是我现在揪着他,他却一脸轻松,纹丝不动。

      我对着他的脸扬起拳头,白色的乳胶手套下,我手上的青筋暴起得清晰可见。

      “想清楚哦,确定要打吗?你打不过我可不能说我欺负你。”

      秦励见我迟迟不动手,微微挑眉,继续淡定地喝着咖啡,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他妈真的很烦人!”

      我骂了一句,最后还是放开了他,我不想继续让自己情绪失控,弄伤了老板我已经很自责了,跟秦励多纠缠这些幼稚的事情也很没意思。如果真的伤了他,我又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心态,低着头往回走。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刚刚出门匆忙,只穿了一件薄卫衣裹着围裙就出来,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有些冷。我不禁加快了步伐,却听得后方脚步声传来。

      “嗯?这就回去了?钱不要了?”

      “要,转给我。”

      “但我没你微信。”

      “……”

      “很不想加你。”

      “但我只有微信能转哦。”

      “那你跟我回书店。”

      “可我赶时间。”

      “我没拿手机。”

      “那就当你请我了。”

      “……我拒绝。”

      秦励轻笑一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放到我面前。

      “那把你账号给我,我加你,你那电话号码我加不上……”

      我突然想起来我的电话号码写在了给小猫看病的资料上,难怪这个垃圾能给我发信息和打电话,真的是失策。幸好我一直关着从手机号码和群聊名片这些加我微信的方式,他加不到真的是太好了。

      我看着放在我面前的手机,我还是没有伸手去拿,推开道:“你下次来书店再给钱。”

      “那我就当你请我们喝了,谢谢啦,我走了。”

      秦励掠过我身旁,扬起一阵风,带来小苍兰的淡香。他今天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上身打底的是卡其色的高领毛衣,一件白色的衬衫半开扣子,增加了些层次和色彩稀释了全身暗色调带来的沉闷。脖子上还带着一条银色的项链,在夕阳下泛起光泽。

      按照现在的审美确实好看,可惜是斯文败类,性格讨人嫌。

      “等等,收了钱我就删了你!”

      我抢过他手机输了我的账号,暴躁地甩给了他。他差点没拿稳摔地上,最后慌乱接住才在手机点了几下,然后就在我面前扬了扬手机,拿着咖啡过了马路。

      我一路上打了无数个喷嚏回到书店,心想每年秋冬季流感盛行,我不会这么倒霉吧,这一下子就感染上了?

      等我从酒吧下班回到家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发烧了,头隐隐作痛,我胡乱洗了个热水澡,吃了点布洛芬就躺到床上戴上耳机,托药物的作用,我今天入睡得特别快。

      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烧已经让我浑身酸痛,而且我还一觉睡到了10点半,完全迟到了。

      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托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又吃了一颗布洛芬,戴上口罩,然后来到书店开门。

      没什么客人,我也不知道怎么熬到了老板过来。我拿着香蕉和面包坐在后门吃午饭时,小花猫居然蹦跶到我的腿上,我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没锁后门让它跑出来了。我叹了一口气,幸好现在是白天有人,不然我要是晚上忘了锁门让它跑出去,我真的是又成了间接的凶手。

      我一边吃面包,一边抚上它光滑的皮毛,感受着它的温暖。它也似乎很享受,趴在我腿上,缩着前脚,悠然自在地闭上眼睛。

      我也想闭上眼睛就这么睡过去,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里,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春天里,再也不醒来。

      我在后门休息到三点钟,抱着小花猫回到吧台听到老板对我说了公众号和文章的事情,我当时忙着听得不太清,只应了几句,又弄了几杯咖啡拿给客人。

      等我晕晕乎乎忙到五点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包里好像有别的感冒药,吃一点或许会好一点。我又就着热水喝了两包感冒灵冲剂,然后就一直狂喝热水,希望免疫系统能帮我赶紧结束这场战斗。

      我在赶去酒吧上班的路上吃了个粥,买了一些别的感冒药,胡乱买了一堆退烧药,好像比我去医院看病还贵。

      等我从酒吧下班回到家之后,我已经累到不想动了,吃了些药,又喝了抗病毒口服液,连澡都没力气洗,直接倒头就睡了过去,也是这十年来少有的入睡无障碍,看来生病发烧也是有好处的。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之后,我感觉好了不少,烧也退了,只是随之而来的是头疼欲裂,虽然没有了昏昏沉沉的感觉,但是手脚明显无力。

      我现在应该是谁也打不过了。

      醒了之后我任性地懒床了半小时才起床洗漱,吃了个面包,又吃了些药,然后去书店上班。书店新进了一批辅导书,我昨天没空整理,今天整理到一半就觉得力不从心,气喘吁吁地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休息了大概半个小时才从地上起来,幸好早上11点多的时候没啥人,一般都是我搞卫生,擦书本,录入新书的时间,顺便准备好今天需要用的热水,煮好奶茶,给咖啡机保养配豆子和水,一切准备妥当迎接下午和晚上的客人。

      我回厨房吃了一根香蕉,然后回来继续录入新书,一直弄到老板过来接了我的活,我才休息了一下。

      他却一脸兴奋地问我文章改得怎样,我只能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我昨天给你发了啊,我写的书斋由来的文章,想让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今天就发出去了。”

      我好像昨天一天都没怎么看手机,晕晕乎乎也没听到老板说的话,这时反应过来我也没心情去看。

      “你一个文学博士的文章哪需要我来改,直接发了吧。”

      “也不是这么说的,文字的表达带有浓厚的个人色彩,我一直都很注意摒弃个人习惯来写作,所以我经常让人看我的文章,然后给我提意见,你快看,一边吃饭一边看。”

      “好好好。”

      我拿着香蕉和面包走到后门坐下,小花猫这时也跑了过来,又趴在我腿上睡觉。我吃着东西想拿手机,却发现它没在我口袋里,我当下也懒得去拿了,就安安静静地享受我的午饭时间,一边撸猫一边感受冷风拂面,缓解了些许头疼的感觉。

      吃完饭我又吃了药,渐渐地好像又开始发烧了,又有那种晕乎乎的感觉,手脚冰冷,只有头是热的。我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新口罩,尽量不跟别人接触。

      老板又催促我看文章,我就抽空拿了他电脑看了一遍,头疼得厉害,看字都有些晕眩感。最后我只改了几个字,调了他的习惯用法,变成我的阅读习惯。他或许是在国外生活太久了,用中文写的东西总给我一种香蕉人或者ABC的感觉,不够接地气,少了一点本土的韵味,用词很华丽,但仅限华丽。

      不过看进去之后我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老板的文字跟他本人一样温暖,虽然还缺少了一点深刻,但幸好没有那份天之骄子的傲慢在里面。我不喜欢作家字里行间透露着出来的傲慢,我一般看到这种书都不会看下去。但我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傲慢和偏见?

      有些好笑的是,个人写作习惯应该是作家个人风格的重要体现,要是故意去掉的话不也是另一种习惯风格吗?

      我改好给老板看了之后他觉得没问题,我就弄了一下排版,把文章群发了出去,封面配的是书店门面的照片,突出书店的名字来跟公众号名字相互呼应。

      然后就到了四五点,这个点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因为很多学生放学会过来逛一逛。忙起来之后好像又没那么难受,只是药物起作用之后特别犯困,我站在厨房靠着柜子都能打瞌睡,真是少见。

      生病的好处就是身体的求生本能在叫嚣,全身力量都用来抵抗病原体,也就没那么多能量留给大脑胡思乱想,因此我也得了几天安宁日子过。

      即使发烧带来全身酸痛,也比那些日日夜夜挥之不去的噩梦折磨来得好。

      等我去酒吧上班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幸好有零钱给了公交车票。我大概是病傻了,记性也变差了,我想了一路都没想起来手机放哪里了,想着想着头疼起来,我也就没放在心上,觉得应该在书店或者家里吧,等下回去再找吧。

      要是平常的我,丢了手机我一定会发了疯地找回来,因为里面有着我最为珍贵的东西。但现在我好像没有了力气,也没想起来我手机里有什么。

      我下班后在书店找了一圈没找到,回到家才发现它还在静静地躺在我床头上。

      我洗漱完吃了药,戴上耳机开启单曲循环才发现自己真的累了,有那么一刻我很想打电话给一个人,想听听他的声音,想他像以前一样哄我睡觉。

      但是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谢南枝,你只是生病,又不是快死了,别他妈矫情。

      我一边把头埋在枕头上,一边胡思乱想,耳机里也一直循环着那个人的声音,让我渐渐平静,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直到第四天我的病才好了不少,也终于没发烧,脑袋也清醒一点,只是全身隐隐约约依旧有些酸痛,有种大病初愈的无力。

      早上11点多的时候,我正在吧台收拾东西,见老板兴致勃勃地拿着一个相机和三脚架回来。他打算在书店录第一期视频,选了一面全部摆满书的墙当做背景,还把打印出来的文案给我看。我看了才知道他最后决定分享的书是《educated》。

      “不打算讲爱情啦?”

      “爱情留到情人节再讲,我想了想,结合我写的文章,再来讲这本书的话我会更有共鸣,也能给观众更多的真诚,毕竟我也算是因我爷爷才决定走上文学的道路,小时候我就躲在这书柜里面看书,不看上一天我都不回家。”

      “其实我更喜欢这本书的中文译名,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我们可能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属于我们的山。不管原生家庭如何,家人们价值观如何,这些都不应该成为我们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阻力,我们接受过教育,有自己的独立思想,我们可以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也能尝试跟自己和解,一步一步爬上山顶,或者走出困住自己的大山。”

      老板此时双手叉腰,抬头看着满墙的书,我站在他背后看不到他表情,但从他轻柔的声音和感慨的语气中,我能听出来他那份想为他人撑伞的温柔。他大概是在爱意的包裹下长大的,从他父母与他相处的方式我就明白他无法体会到原生家庭这四字有多沉重。

      那些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是经年累月的,已经在骨头上烙出印子,永远也无法消除,无法释怀,乃至回想起来都触目惊心。

      我关上前门,挂上暂时营业的牌子,在书店中间架好了三脚架和相机,替他摁下录制按钮的那一刻,我内心隐隐约约有些难过。

      或许很多人站在人生的岔路口的时候,面临着很多的选择,是选择读研,找工作,还是出国,他们的迷茫是真的,压力大也是真的,但也有很多人根本没得选。他们在走向人生路口之前就已经被人一脚踹向旁边的泥沟里,一辈子都在泥潭里挣扎。

      我坐在吧台上的高凳,听着老板侃侃而谈,他根本不用看稿子,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丝毫没有害怕摄像头。我想他是天生的领导者,天生的演讲家,能把自己的想法用语言清晰准确地表达出来,带着高等教育熏陶出来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极为煽动人情绪,轻易就能把人带到他设想的情景氛围中。

      幸福的人模样都这般相似,嘴角微扬,眉眼带笑,连那皱纹毛孔都散发着岁月静好。

      他一次就过了整个片子,没有需要暂停重拍的地方。听完他整个分享,我也不禁拍了手为他鼓掌,为了内容,更是为了这份从容淡定的自信。我觉得他很适合当一名教师,站在讲堂上讲课的他一定熠熠生辉,便随口一问:“你怎么不像费教授那样去高校当老师?”

      “他啊,奔着人去的,我奔着自由来的。之前我也在国外的高校教了几年的文学批判课,但我散漫惯了,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爷爷生病之后就辞职回国了,费祎现在可羡慕我。”

      “人这一生也没什么必须要完成的KPI,不必给自己这么多目标,结婚生子组建家庭这些事顺其自然就好,养得起自己,陪着父母度过余生就好了,能遇到喜欢的人自然最好,遇不到也可以独自美丽,或许我们需要的只是生活中的sparkle,一点点花火点亮旅途就够了。”

      老板说这话时语气带着轻松的笑意,一边看着电脑一边慢悠悠地道,眼睛里反射出电脑的亮光,映照出一脸白光,如同披上一层柔光,消解了岁月的残酷。

      “我先剪一下片头片尾,加上我们的书店title,我申了网站的账号,终于可以在元旦的时候投稿了,但是第一次应该不太好,我们可能没有亮点。”

      老板说完又给我看了几个视频标题,都被我因为太过喧哗取宠给否了,他最后写了一个普通一点的,但足够真诚,围绕了原生家庭来讲,也算是本土化了。

      到了下午,老板还是一个劲地剪辑他的视频,我觉得头还是晕乎乎的,在没人的时候吃了些药就去后门休息了一下。我打开了后门,让小花猫也跟我一起出去外面透透气,我抱着它坐在后门的椅子上,看到林大爷路过,便跟他聊了几句。他拿着棋盘,正要去附近的小公园跟老朋友下下棋解闷,也就没跟我多聊就走了。小巷里重归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声,还有附近除草机发出的轰隆声。我看着远方的蓝天白云,在街道各式各样的白噪音下,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靠着椅子睡了过去。

      “喵~”

      “嘘!”

      我被小花猫突然的叫骂声吵醒时,睁开眼就看到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我下意识就要远离,抬头却看到秦励站在一侧,食指放在嘴唇上对猫做了噤声的动作。

      我起身的动作太大,把趴在我腿上的小花猫吓了一跳,它一下子就跳到地上,对着来人龇牙咧嘴,仿佛不满他打扰我们一人一猫的悠闲时刻。我微微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我才睡了15分钟不到,却感觉睡了很久,脑袋也更加昏沉。

      周围没有风,我却觉得气温越发低了,身体也没有暖意,不禁打了好几个喷嚏。此时喉咙也疼了起来,我只好捏紧了口罩鼻梁上的铁丝,把口罩带得更严密些。

      “感冒了?是不是前几天着凉了?”

      “没事。”

      我蹲下去把小花猫抱了起来,听着秦励叫了它一声latte,它也似乎听懂一般应了一声,但我回头的时候却没有看到秦励脸上以前那种得意的笑容,反而隐隐有些阴郁,我想可能是他工作太累了吧。他跟着我一起走进书店,跟老板打了一声招呼,便看向我说道:“一杯dirty打包,手磨的。”

      我微微点头,洗手去找咖啡壶和咖啡豆。我在弄咖啡的时候,秦励也坐到吧台的高凳子上,背对着我跟老板聊天。他知道了老板打算把这里弄成一个网红书店的想法之后,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最后也只是笑笑不言语。我想这个书店可能对他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他似乎很喜欢以前白爷爷在的时候那种简单纯粹。

      两人又聊了其他零零碎碎的,秦励问了一下白爷爷的身体怎样,最近复诊结果如何的问题,最后又回到书店发展的问题上。

      “白爷爷知道你的想法吗?”

      老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想了一下,笑道:“他说年轻人的东西他不懂,书店倒闭就把他这牌匾拿回去,到时候跟他一起火化。这话听着我是不是像个不孝子孙?”

      “不管你,我只要能喝到咖啡就行。”

      “那倒闭之后你把南枝雇用了,专门为你做咖啡。”

      “好啊。”

      我把咖啡放在秦励身后的台面上,对他没好气道:“好你个头,拿着,滚。”

      “你看,他对我这么凶,肯定不愿意,所以你别倒闭了。”

      秦励拿着咖啡站起身,看着老板用平淡的声音道:“这小子感冒发烧了,看起来应该好几天没好,给他放个假吧。”

      秦励又回头对我说道:“别吃那么多消炎药,它们伤胃,也不能吃那么频繁,多喝水好好休息,小心心肌炎,把我好友申请通过,我给你开个药方先退烧。”

      我这才想起我一直忘了通过秦励的好友申请,我打开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这几天忽略了很多信息,连老板发给我的很多信息都没回。我一边通过秦励的好友申请,一边道:“我应该退烧了。”

      “头晕还疼吧,是不是还全身酸痛,你这种人能在外面睡着怎么可能好了?”

      “不眠先生,你这样迟早猝死。”

      闻言,我默默在秦励的备注上写下了dirty dog。等我抬头的时候,秦励刚好从前门出去了,只剩下老板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赔笑道:“没事,真的,我只是小感冒,别听他瞎说。”

      “他985的医学博士我不听听谁?”

      “……”

      然后我就被老板赶回家里,还让我当着他的面跟酒吧那边请假,真的是独裁者。我这边刚走在回家的路上,就收到秦励发给我一份医院盖章的处方单子,让我拿着它去买药。但上面不是写着他名字,应该是他让同事帮忙开的处方。我回了他一句谢谢,说了那天的咖啡就当我挂号费。

      他却只冷冷回了我一句:“没死再说。”

      没多久他又发来一句:“睡醒吱个声,发热惊厥会死人,别捂热,我住附近,有事找我。”

      我回了一句谢谢之后就再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复。我就顺路去了附近的药店买了单子上的药,吃了东西之后就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此时正值小学生们放学,我路过旁边的小学时,跟周围的小朋友逆行擦肩而过。他们都由父母或者爷爷奶奶牵着,或跑或跳,吱吱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趣事,脸上或忧虑或开心或生气,但都极有生机,眼神里的清澈纯真令人不禁多看几眼,希冀也能沾染上半分他们的朝气。

      我好像从一开始上学就是一个人,我一直都很羡慕别的同学有爸爸妈妈来接,而我只能自己走回去。那时候我才6岁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有勇气走完那一条阴森的小路,只知道那个书包很大很重,路很远,周围房子很高,人们都很冷漠。

      突然回忆这些久远的往事,我有些惊愕,忙甩头匆匆走过这段路。果然人一生病就会矫情,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现在又何必想呢?

      我回到小公寓就吃了药,洗漱之后戴上耳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我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虽然退烧了,全身酸痛感也消失,但我却再也睡不着,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想起秦励的话,我给他发了一个吱,然后就退出聊天界面,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瞥到床头的几本书,我也没心情去看。那是我助眠的书,偶尔实在睡不着就翻翻,但这半年来打两份工确实也消耗了我大量精力,让我也不至于那么害怕入睡的过程。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秦励的回复,他发了一个打猫的动图,大概是想骂我这么晚不睡觉。我发给他一个扇柴犬耳光的动图。

      dirty dog:“好点没有?”

      我:“好多了,药还挺有效,然后我现在睡不着了。”

      dirty dog:“我就知道,算了,今晚就当我陪聊吧,免得你胡思乱想。”

      我:“你不睡觉?”

      dirty dog:“我上夜班,今晚在住院部值班,还算清闲。”

      dirty dog:“不,不能说这种话,等下病人就该找我了。”

      我:“我知道,你们最怕多病人,你是不是每次上夜班都要喝咖啡?”

      dirty dog:“我对咖啡还是有要求的,只喝白爷爷的。”

      我:“哪来的高傲啊。”

      dirty dog:“简奥斯汀给的。”

      妈的,有病!病得不轻!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拿着枕头靠在背后,问出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又是兽医?”

      dirty dog:“那个参加培训就能考证,你也能去考。那个店只是一个兽医朋友想开的,我被他拉入伙,一般是他们在管理,我就在他们请假的时候去救急,很少去,主要还是本职工作为主,而且啊,养宠物的都是有钱人,多认识一点有钱人多好。”

      秦励打字很快,几乎都是秒回,这么一大段话一会就发出来了,看来是真的很闲。

      我:“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我以为你会说喜欢小动物之类的话,啧啧,果然是狗儿子。”

      dirty dog:“小动物我还是喜欢老鼠,我当年号称无情铁手,五分钟杀完一只,麻醉取血分离器官,最后感谢它们的献身,阿门。”

      我:“真的是……”

      dirty dog:“你知道你跟C57很像吗?”

      我:“C57是什么?”

      dirty dog:“一种实验用小黑鼠,又凶又警惕,一靠近就躲起来。”

      秦励还给我发了一张他让小黑鼠趴他手套上的照片,只有半身照,没有露出他的脸,我是从他穿的白大褂上写的名字发现是他的。小黑鼠在他的大手上仿佛砧板上的鱼肉,只能被他宰割,乃至瑟瑟发抖的样子。

      我:“它怎么没咬死你,为民除害?”

      dirty dog:“哈哈哈,被咬过,很疼,之前我们做心血管疾病模型的时候要用容易造模的雄性C57,他们被高脂喂养之后体型变大,心情也变得烦躁,我那时候没戴护手套,被咬了一口,后面打了好几针疫苗。”

      我:“太棒了,英雄小黑鼠,bravo!”

      dirty dog:“是不是找打?”

      我:“我开心还不行吗?”

      dirty dog:“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我:“嗯哼”

      秦励给我发了一个胖虎暴跳如雷的表情包。

      我:“小胖子”

      dirty dog:“所以为什么不愿意睡觉?”

      我:“现在是要在我的痛苦上寻找开心是吗?”

      dirty dog:“也不是,只是好奇,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脑科的同事想拿你脑袋研究一下,看看你愿不愿意为科学献身。”

      我:“滚!”

      我发完这句话后,秦励好像真的滚了,也没有再回我。我看着聊天屏幕,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3点半了。我关掉手机屏幕,拿起床头的书看了起来,没看进去,也没睡意,好像跟秦励聊着聊着更精神了。

      结果等到天亮我也没睡着,我只好出门吃点东西,然后回来吃药。老板今天还是给我再放一天带薪假,我也希望吃了药之后能好好再睡一觉。等我重新爬上床的时候才早上七点,秦励这时候倒是给我回信息了,说是昨晚突发情况,抢救病人到现在才有空,还说他以后再也不说清闲的话了。

      我回了他一句好好休息,他也没再回我,估计又出什么问题了吧,我也没再管他,戴上耳机继续培养睡意,毕竟今晚还要上班。

      临近元旦的时候,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托秦励的福,他给我开的药很对症,让我的赚钱生活重回轨道上。

      老板的视频也弄了出来,他给我看了一遍,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也觉得还可以,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赶在元旦前一天晚上把它发出去,这样加上审核时间,明天元旦应该就能发布出来。

      到了晚上,我在酒吧上班的时候遇到了秦励带着一群人来店里跨年,我看到他下意识就想走,却被他点名让我服务。我又被他指使了大半天,被迫看着他被各种帅哥美女围绕其中,如众星拱月一般。他坐在主位,只喝自己的酒和指使我,任由他人起哄劝酒都挂着一抹淡笑。他身边的座位换了一个又一个美女帅哥,他们都在秦励面前哄闹着,跟他勾肩搭背,戏说着只有他们圈子里的人才听得懂的玩笑话,看得出来都是平时玩得很好的朋友。只是我看了一下账单,果然都是签在秦励名下的。

      直到距离新年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林薇祺踩着一双高跟鞋飒气而来,一来到就把秦励收拾了一顿,落座于秦励身边,无声地赶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我也因此暂时得了空。

      在新年的钟声到来之际,我站在吧台处看着酒吧里所有人都在为到来的新年欢呼雀跃。他们举杯欢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彰显着他们对新年的美好祝愿。我无法与这份开心感同身受,也感受不到他们快乐,只剩下日积月累的麻木和冷漠。

      过年在我的印象中除了让人一年年变老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在嘈杂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中,我来回穿梭在一桌桌之间,被人叫过去帮忙加单加酒,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在行尸走肉。

      等我终于能休息一会的时候,我刚走出吧台就被秦励拦住。他对我扬起一抹淡笑,带着他秦励专属的慵懒随性。他今天穿着款式简单的米色西服加黑色的高领毛衣,胸前别了一个金色的麦穗钻石胸针,刚刚进来的时候还穿着黑色的大衣,现在估计玩高兴了。

      “天天穿得一身黑的,眼神这么凶,越来越像小黑鼠了。”

      我没好气道:“不用你管。”

      他却突然对我敬了一个礼,正色道:“黑鼠将军,代号C57black6,为表彰你在反抗人类暴政战争中作出的卓越贡献,共和国决定授予你鼠国最高荣誉的鼠民英雄成就奖。”

      我看着秦励行礼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笑骂道:“你他妈幼不幼稚啊?!”

      秦励解下他胸前的金色胸针,小心翼翼地别到我胸前靠近肩膀的位置,一脸严肃道:“望你今后能带领我们鼠国建立强大的鼠权,让众多同胞翻身做主人。记得我们的口号,反对人类暴政,地球属于鼠鼠。”

      “别闹了……幼稚鬼。”

      我一边说一身伸手就要去扯这香奈儿胸针,我认得它还是因为前几日看到最近大火的男星有戴这一款。

      “别,不值钱的东西,你留着,新年快乐。”

      “不管它值不值钱,都不是我收下的理由,更何况它值。”

      我扯下胸针打算还给秦励,又不想跟他有所接触,最后只能放进他胸前的西装口袋。我放好后赶紧退了几步,生怕被他碰到。

      秦励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胸针回到自己身上,估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他肩膀上落了一只手,随即而来的身影挡住我们之间的光线。来人是一个跟秦励差不多高的男人,年龄看起来还小一些,留着半长的头发,在后面绑起一个小揪子,正亲昵地倚靠在秦励身上。他一身的黑色西服搭配白色衬衫,跟秦励一身的贵气倒是相衬。

      果然有钱人的朋友都是有钱人。

      我抬头望向男子的脸,发现男子嘴角正噙着一抹痞笑,细长的双目把我上下都打量了一番,却只看向秦励笑道:“嗯?我们的秦大医生这是遇到熟人了?”

      他脸挨得秦励极近,歪着头看向他,一边毫不避讳地在秦励的西装口袋拿出了那枚胸针,用两根手指轻挑起来,然后收入掌中。

      “还挺贵重的新年礼物,看来不是一般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幽怨地瞪了秦励一眼。

      秦励没回答他,单手把男子的手从身上扯下来反扣在身后,对我淡淡说了一句:“回聊,我们先走了。”

      “喂,疼!你护犊子呢?”

      “闭嘴,别去骚扰他。”

      我听着他们压低声音的话,才想起来秦励不仅仅是那个医生,他还是混迹夜店的公子哥,随随便便就能把价值几大千块的名牌胸针送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他身边的朋友应该都是刚刚那些看起来就身价不菲的富家公子吧,是连正眼看人都不会的人。

      他们走在人群里引得众人都回头注视。男子的手也熟练地揽过秦励的腰,却被秦励反手扭了回去,又不安分地拍了一下秦励的屁股,惹得秦励一把扯下他的小揪子,两人的玩闹像极了打情骂俏。

      我心下了然,望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前方吵吵闹闹的人群之中,也明白了刚刚不是我的错觉。

      凌晨3点多的时候,我拿着垃圾去后巷扔,却被一个人挡住我回去的路。他靠在后门上,俨然一副不给我进去的样子。来人拿起一根烟点了起来,看着我缓缓吐出烟圈,满脸都是不屑的神情。

      靠着后巷微弱的灯光,我看清了来者是刚刚秦励的那个朋友。他此时放下了及肩的长发,我差点没认出来,倒是先认出他胸前衣服的金色胸针。

      我不愿惹麻烦,转身就往前门走,他却又在我前面挡住了去路,挨得我极近,朝我脸上吐了不少烟雾。

      “请你让开。”

      “如果我不让呢?”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长得倒还行,陪我玩玩呗。”

      男子说着就伸手过来要碰我的脸,被我歪头躲开了还不死心要蹭上来。

      他吸了一口烟,继续吐在我脸上,长得一副好皮囊,行为举止却油腻得很。他冷笑了一声,不屑地对我说道:“怎么?秦励给了你很多钱?我也可以给你,多少钱报个价,我可以给你双倍,就陪我玩玩呗,我会让你开心的。”

      很好,是你挑衅的,那我也不管了,大不了去警察局。

      “好啊,但我怕你玩不起。”

      我后退了几步,扬起一抹礼貌的微笑,一边扯下围裙裹在手上。没等他反应我就一拳打他看起来就很金贵的脸上,在他后退的时候又抓住他肩膀用膝盖顶了他胸口一脚,抬手给他下巴又来了一拳。

      他立马痛得弯下了腰,惊恐地看着我,一边又猛地咳嗽起来。

      原来只是中看不中用。

      我冷笑一声,眯起眼睛,没等他缓过来,又给了他一拳,把他打得一个没站稳扑到墙上。我抬起脚飞快扫过他的头,他倒机灵,立马蹲了下来躲过我的横踢。

      “等等!咳咳……别生气!会死人的!”

      我把脚踩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地冷声问道:“还玩吗?”

      “不玩了,不敢玩了……”

      “Bravo!黑鼠将军果然英勇。”

      身后传来讨人厌的声音和掌声,明明声音很好听,却总说这些令人反感的话。我放下脚,回头去看时,就见到秦励站在路灯下笑得和煦温暖,完全没意识我对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他一边鼓掌一边走过来,停在我们身边看着男子笑道:“看吧,我都说你打不过他,你非要试。”

      “下次见到人家,记得叫一声谢哥,知道不。”

      他又看向我,问道:“小谢同学,是吧?”

      “秦励,下次还有这种事,我连你一起打。”

      他却只是耸耸肩表示跟他无关,又自说自话起来:“感冒好了没?没好的话剧烈运动会引发心肌炎。”

      “不用你管!”

      男子这时候也站了起来,看我瞪了他一眼,忙后退了几步,对着秦励骂道:“你他妈见色忘友是吧?”

      “黑鼠将军是我弟弟呢,先护家人后护朋友。”

      男子吐了一口血水,低声骂了一句,一边揉着下巴和胸口,有些害怕又有些幽怨地看着我。

      我阴沉着脸,一拳挥在秦励还挂着笑意的脸,抬脚踢在他的后背上,在他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米色西服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我把他也踢到男人那边去,转身抄起了地上的一个酒瓶。

      “谁他妈是黑鼠!谁他妈是你弟弟!”

      他们两人都有些懵,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男子看着我拿起武器也不禁后退了几步,一边劝我冷静,一边挥手躲在秦励身后。

      “谢哥,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我还想活着……”

      秦励往左边歪了一下头,边轻叹了一口气,边用大拇指揉着下巴颏缓解疼痛。他轻笑起来,胸膛微微起伏,用手扶上额头,用温柔的声音说着威胁的话:“C57,第二次打我了,咖啡欠到10杯,不然我就报警。”

      我顿时更气,拿着酒瓶指着他们怒骂:“你他妈有病!”

      男子看着秦励还在笑,也生气附和道:“对,秦励绝对不正常了!”

      “你们干嘛欺负人?!”

      林薇祺从后门走了出来,看到我怒气冲冲拿着酒瓶,又扫过对面见秦励笑意满满,当下就跑到他们面前打了他们一人一下。

      她骂了两人几句,才转过头看向我道:“小谢,秦励刚分手,情绪估计不正常,别跟他计较了,你先去忙吧,别冲动,不值得。”

      秦励在后面委屈道:“我真冤枉,是陈珣灿这小子挑衅人家。”

      林薇祺回头斜了他一眼,问道:“然后你就在旁边看着?”

      “陈珣灿打不过他的。”

      林薇祺叹气摇头,总结道:“所以你们挑衅人家还要报警是吧!?你们是真有病!能不能成熟点?陈珣灿,要不要我告诉你姐?秦励,你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男子揉着被我踢疼的胸口,跑到林薇祺身边撒娇道:“Viky姐~是秦励怂恿我的!他自己甩的人,还把气撒我身上,我姐打我都没这么疼,秦励这个前姐夫居然不帮我!!”

      秦励又踢了他膝关节一脚,冷声道:“再说下去我就杀了你。”

      “我就说怎么了!你自己甩了一个又一个,还有什么脸生气!”

      秦励沉声道:“我没有生气。”

      “这个狗样还说没生气!不就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吗?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你自己贱!”

      “闭嘴!”

      我放下了酒瓶,拿下围裙抖了一下,一边将其绑在腰上一边往后门走去,不想再看他们无聊的争吵。在我走入酒吧之后,还能听到外面传来那个叫陈珣灿的男人的凄厉叫声,大概是被秦励一顿收拾吧,毕竟当众下人家秦狗的面子。

      当真是热闹的新年,大过年甩人还被人扇了一巴掌,然后来这里撒野出气,好狗子。

      第二天正是元旦,我在书店上班的时候,听到老板抱怨视频没有播放量,然后他又自言自语地说要转发到朋友圈,让他们都去看看给他点赞增加播放量。

      我胡乱应了他几句,正洗着东西,他突然凑过来把手机屏幕朝向我。

      “这是不是你?”

      我疑惑地看向手机,看到上面是秦励发的朋友圈。一张我昨天脚踩陈珣灿的照片,并配文:新年第一天,陈大少爷败北日。但我的脸被猫头遮住了,而陈珣灿脸上的惊恐暴露无疑。此时底下已经有一群人在嘲笑陈珣灿,一边问是哪路英雄,他们要认识一下。陈珣灿也在评论区破口大骂,让秦励立马删了照片,不然就把他的前任拉个群组成复仇者联盟讨伐秦励。

      他急切地朝我问道:“虽然脸被他用猫头挡住了,但我一眼就认出是你,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欺负你了?”

      我不禁笑道:“你怎么不觉得是我欺负他们?”

      “肯定是陈珣灿招惹你的吧,他从小就爱捉弄别人,我就被他气恼好几次。”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老板,好奇问道:“你们从小就认识?”

      老板靠在吧台里的柜子,看着手机用平静的语气道:“陈家跟我们家是世交,我们父母都互相认识,以前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后来他们家经商去了,那个年代敢放弃铁饭碗经商还是很有魄力和胆识的,所以现在陈家经营情况都还可以,也算是龙头企业了。那时候他们父母每天都很忙,他跟他姐经常来我家吃饭。陈珣灿这小子从小就不爱学习的人,在我家做作业能磨蹭一个晚上做不出来,我还得另外承担辅导他作业的任务,他姐则负责打他。也托他们的福,满足了我父母想要生育更多孩子的愿望,只是后来我出国之后联系就少了。陈珣灿也在国外读完高中和大学,现在可能在他们公司上班吧,他姐比他早进入公司,现在已经是公司高层了。我倒没想到他会跟你碰上,要是他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找他姐给你理论索赔。”

      难怪老板会同时有秦励和陈珣灿的微信,交友圈还这么相同,那群底下评论的人也都是他们的共同好友吧。

      我继续埋头洗东西,淡声道:“世界真小,我看他们跟秦励很熟,你为什么之前不认识秦励?”

      老板也笑道:“这事说来也奇怪,我之前从来没见过秦励,也不知道他们互相认识,那天晚上在酒吧我才知道他是秦世伯的小儿子,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在国外读书吧。他跟珣灿认识应该是因为珣灿被送去秦励读的高中,他们两家在生意上有不少来往,父母也都相互认识。”

      老板从手机屏幕抬起头看向我,眼里露出些许赞赏,轻声道:你知道不?秦励还挺有种,他高三从美国偷偷回国参加高考,考上Z大才跟家里人说回来学医,把他妈妈气得不行。但家里人也奈何不了他什么,他自己一路本硕博读完八年制的临床医学,25岁读完博士出来就留在Z大附院当医生,27岁就当上主治医师,也算是另类继承家业了,但他没去他父亲的医院工作估计也是为了摆脱秦世伯的约束。”

      “这些都是我这段时间跟他哥聊天知道的,你可能也不知道,我跟他哥还有珣灿姐姐絮颖是初中高中同学,但就是没见过秦励。我还经常去他家,秦世伯对我和絮颖很好,但是对秦颂就很严格,所以秦颂在国内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就被安排在集团工作,每天忙得很。他家就是那个秦氏集团,全国各地连锁的私立医院秦御明堂,还有秦御药房都是他们家的,他哥现在是代理总裁吧,以前一起上学的时候他倒是跟我说过有个弟弟不服管教,家里人怕他在国内惹事就送去外面读书了。我觉得秦励人还好吧,心地不坏,虽然嘴上不着调,但很有想法和能力。”

      “呵,就是很狗,该叫秦狗。”

      面对我的谩骂,老板粲然一笑,突然又走过来,压低声音继续道:“很久之前我就听过絮颖跟秦氏二儿子有过一段感情,看来就是秦励,但秦励也就比你大一岁啊,絮颖跟我差不多大,怎么也应该跟秦励他哥接触更多啊,我有空要再去找他哥聊聊,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给我在他新开的医院批个地给我开书店。”

      老板又把手机屏幕给我看,指着上面一个叫秦颂的人留下的评论:你多大?找死吗?

      底下还有一个叫陈絮颖的人留下的评论:打得好!

      “他们两兄弟感情还不错是吧?”

      “……”

      我听完这段八卦,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难怪一个个有恃无恐,都是金贵的主。

      老板见我在发呆,在我面前挥了一下手,他现在也知道不能碰我,所以一直都跟我保持着适当的安全距离。

      “想什么呢?”

      “我想进复仇者联盟的群围观一下。”

      老板拿着手机笑得开心,一边打字一边道:“哈哈哈哈我也想,给他们加油打气,听说秦励前任还挺多,可以组成一支足球队,应该很热闹。”

      然后我就看到老板给秦励回复了一句,我和南枝也想进群围观一下。我瞪了他一眼,他立马远离了我,捂着脑袋对我挥手,快速地回到他的电脑面前,又让我过去把之前的视频文案发到公众号,并附上视频链接。

      我洗完东西,帮他发了公众号之后,拿出了黑板摆在门口,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也是一个月的第一天,又到了写板子的日子。

      我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写下这句话:如果你有机会请放一些花在后院的阿尔吉侬坟上。我还在上面画了一只小白鼠作为提示。

      写完我就把小黑板放到书店门口,等待着它的有缘人把它买走,我们再附赠一杯dirty Pro。

      我拿出手机拍了一个照,方便以后发文章,又想起秦励发的朋友圈,就点了他头像进去看一下,发现他把我屏蔽了。

      果然是见不得人的狗东西!

      刚要收手机,我就收到老板给我发来的信息,是秦励朋友圈的截屏。秦励回复老板说:你可以进,打人的C57不行。老板随后发来一长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着实吵到我眼睛了。

      很好,下次见面我一定狠狠地给秦励一拳,不然枉对他到处给我起绰号的恶趣味!

      新年的第二天,还处于假期,来书店里逛的人不少。小花猫也难得出来营业,趴在吧台上享受着众人的拥簇,只是不太愿意被人碰。

      “你好,这小猫有名字了吗?”

      我正忙着弄咖啡,被一个轻柔的女声给叫住,是坐在吧台前面的一个年轻女生。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小花猫,它身上只有头顶和脚步是黑色的,其他都是奶白色的毛发,确实很像牛奶,是软乎乎的小奶猫。

      我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latte,它叫latte,拿铁。”

      “哇哦,跟你们书店很搭耶!”

      这话不能让秦励听到,不然他肯定更加得意。

      “谢谢。”

      我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把咖啡放到女生面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秦励双手抱胸站在前门口,脸上挂着淡笑,眉眼间都显示出他的得意来。

      妈的,烦死了。

      秦励走了过来,直接抱起小花猫,也不怕自己身上昂贵的羊毛大衣沾染上一身的猫毛。

      他一边撸猫一边惊讶地道:“小猫猫原来叫latte,是谁起了这么可爱的名字?”

      我眯起眼睛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去洗杯子。很快他周围就围了一圈年轻女生,她们一边逗着小猫,一边问着秦励各式各样的问题,不知是在逗猫还是逗人,秦励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人拥簇的感觉,笑声礼貌而温柔,回答人问题周到而耐心,倒没有那副有钱人家少爷的架子。

      “这猫多大呀?”

      “两个月多一点吧。”

      “你是这店里的老板吗?”

      “那倒不是,只是熟客而已。”

      “你好高啊,你是模特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不是哦,我就是无业游民。”

      “诶?真的吗?看起来不像。”

      “哈哈哈,那像什么?”

      “像明星!”

      “大抵是出道半生,归来仍是素人吧。”

      “不会的,你参加选秀,我们帮你投票出道!”

      书店因为他的到来也变得更加热闹,起此彼伏的娇笑声掩盖了书店的轻音乐,更盖住了小花猫发出的抗议叫声。

      空气中飘散着咖啡的香味,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各式香水味。我身处安静的一隅,无视身旁的热闹,只看着自己的黑色手套在水龙头下来回移动,感受着冬天冷水的冲刷,感受着手上的刺痛在冰水中慢慢消失,然后变得麻木僵硬。

      “你好,麻烦来一杯之前的隐藏饮品。”

      我闻声望去,看到之前买走普希金诗集的女生。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紫色的大衣,焦茶色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脸庞两侧,妆容淡中有重,紫棕色的眼影与她的穿着很适配,一眼看过去是令人觉得舒适的清雅。

      我转身朝吧台走去,一边对她扬起淡笑,一边点在电脑屏幕上给她下单。

      “还需要些什么吗?”

      女生摇摇头,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道:“门口的字,你写的吧?”

      “是,想必您也知道出自哪里。”

      “我是知道,但我这次不买了,把这个品尝您咖啡的机会留给别人。”

      我把小票双手递给她,笑道:“祝您新年快乐,这次隐藏饮品变了哦,需要给您换吗?”

      她依旧摇摇头,拿过小票,轻然一笑。

      “我想新的不一定能喝得惯,还是适合自己的最好。”

      我礼貌地回以微笑,看着她落座于之前靠窗的座位。她刚放下东西,却又起身向我走来。

      “对了,能帮我找本书吗?之前我听说你们店里还有不少旧书,我想跟新版做个对比。”

      我点点头,绕过还站在原地享受众人拥簇的秦励走出吧台,一边听女生的描述一边往里走。

      我找了大概10分钟才找到女生要的书,原来是港版的老书。看着老旧的封面,我不禁想起一件旧事。

      “您是老师吧?”

      女生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看出来?”

      “因为我以前也遇到一个老师喜欢找不同版本的书进行对比来看,或许更有收获?”

      “我是觉得老书更有韵味,我也比较喜欢竖版和繁体字的,是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我微笑着点点头,回到吧台给她做了一份咖啡放到她的桌面。

      她抬起头看向我,捋过头发塞到耳后,大方笑道:“我叫李雯茹,你呢?”

      “我叫谢南枝。”

      “名字很有意境。”

      我拿着托盘微微笑道:“李老师小心勺子别弄掉了。”

      李雯茹拿起咖啡,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微微点头。

      等我回到吧台的时候,秦励身边的女生终于散了,书店也重归安静的氛围,小花猫倒是躲到我身边来,围在我脚边嗷嗷叫个不停,似在控诉什么。

      “你对它做了什么?”

      “用它解围罢了。”

      我瞪了他一眼,蹲下去检查小花猫有没有受伤。

      “老板去哪了?”

      秦励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些许淡漠,好像他并不关心老板去了哪里,只是找个话题而已。

      我从小猫身上抬起头,发现他离我有些近,我忙起身后退了几步,站稳了才道:“去找你哥了吧。”

      “啊?”

      秦励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我,随后才幽幽开口道:“难道老板就是我哥口中那个无忧无虑的文学博士,在美国高校毅然辞职回国的大学老师,整天问他拿地开书店的老同学?”

      “应该是吧,确实无忧无虑。”

      秦励轻笑了一声,微微摇头,又对我问道:“门口的黑板是什么意思?”

      “书店活动,每个月一次,说出来书名并买下它可以获得隐藏饮品一杯。”

      “你亲自做的饮品?她之前买过?”

      我顺着秦励大拇指朝着的方向看去,是独坐一旁的李雯茹,便轻轻点了头。

      “好吧,隐藏饮品是什么?”

      “你买了就知道了。”

      “万一不好喝呢?”

      “那就不好喝。”

      秦励颔首看向我,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丝毫不给他面子。前天的事他当没事发生,一句道歉都没有就算了,还把我照片放朋友圈丝毫不顾及我感受,更别想我对他有好脸色。

      对峙之下,最后是他轻扯嘴角挤出一抹假笑走开了,只是不到两分钟他又走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得意地放在我面前。

      “不是这本。”

      秦励淡淡笑了起来,坐在吧台前的高凳子上,他一边看我一边拆开书的塑料封膜,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最后一行字给我看。

      “怎么不是?”

      我冷道:“人不是。”

      “C57,你真的对我很不友好。”

      “要是可以,我就咬死你。”

      秦励却一边低头翻着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你敢碰我吗?还是说你会像推开老板一样把我弄死?”

      我心下一惊,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弄伤老板,之前还故意说那些调侃的话,现在又拿这件事来取笑。

      把玩笑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真的很差劲。

      “你到底怎样才肯走?”

      大概是我的语气听起来极其不耐烦,我看见秦励翻书的手一时顿住,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翻书,半响才道:“隐藏饮品打包。”

      他说这话时只顾着看书,头也没抬,我也不想跟他纠缠,给他打包了dirty Pro就砸在吧台上。他给了书钱却没有拿走书,只留下一句“送给你了”就拿着咖啡直接走了,步履匆匆地出了店门。

      他打开门的一瞬间灌入一阵冷风,吹来清新的小苍兰香水味。我看着被拆开的新书,叹了一口气,只好把它放到厨房柜子上,以免混入样本书中造成入账麻烦。

      当天晚上我在酒吧上班的时候,远远看到秦励带着一个美女过来,落座于18号桌,我转头就走,躲到后巷里去。才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被一个同事给叫住让我回去说店长找我。

      我叹了一口气,回到酒吧见到店长就被他训了一顿。他塞了餐牌到我手上,让我立马滚回去工作。

      我走出去吧台之后,果然就被秦励招手叫了过去。我面无表情地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打情骂俏。

      美女笑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看向秦励问道:“这就是打了陈珣灿的那个酒保?”

      见秦励点头,美女脸上笑意更深,抬起头看向我,用果断的声音道:“打得不错,我那弟弟没给你添麻烦吧?”

      原来是陈珣灿的姐姐,她应该就是老板口中的公司高管,秦励的前女朋友,老板的高中同学。

      世界真小。

      “你好,我叫陈絮颖,陈珣灿姐姐。”

      我看着陈絮颖伸出纤细的右手,顺着她的手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她化着淡妆的鹅脸蛋以及那双带着审视和精明的眼睛。一头柔顺飘逸的大波浪黑发塞到耳后,露出了简单的钻石耳钉以及清晰纤细的下颌线,眉骨间确实跟陈珣灿有几分相似。一袭白色西服套装衬以棕色大衣,柔中有刚,干练利落。她的妆容打扮不算张扬艳丽,但带着一种知性冷淡的美,属于气质耐看型的美人,在职场上应该是个女强人。

      我没有跟她握手,只拿着餐牌站在旁边冷道:“两位需要什么?”

      陈絮颖的手一时顿在半空,随即笑道:“还挺有种,难怪还敢打人?”

      陈絮颖微微点头,收回右手握着左手,手肘撑在桌面上。衣袖下滑,露出她手上佩戴的手表和金色手环,衬在白皙的手上更显纤细。此时秦励的左手也放在桌面上,指腹轻轻敲打着桌面,露出跟陈絮颖同样款式的手表。

      好嘛,姐姐和姐夫来为弟弟讨回公道是吧。

      陈絮颖接过我的餐牌,一边翻开一边悠然道:“来点什么好呢?我们秦公子明天是不用上班,我倒还要上班,还要为了个傻弟弟大老远跑过来,是吧?”

      陈絮颖说这话的时候抬眸看向了秦励,仿佛是在责怪秦励给她添了麻烦。

      “我元旦值班一天好吗,今天才有空……”

      “你自是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还有下次,我连你跟陈珣灿一起收拾。”

      陈絮颖又抬起头看向我,扬起一抹淡笑,轻道:“来杯Mojito吧,下次陈珣灿再惹你麻烦,你尽管打,就说我允许的。”

      “不是说头疼还喝酒,给她一杯热牛奶吧,我要之前一样的威士忌就行。”

      我默默点头,拿走了餐牌,临走前看到陈絮颖悄悄对秦励竖起大拇指,脸上表情充满玩味。

      我在酒吧端着盘子走来走去的时候,发现陈絮颖总是时不时看向我,有时又回头对秦励笑了一下。我以为她是来给她弟弟讨公道的,现在倒像是跟秦励一起来看我笑话的。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家人,都一样对他人端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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