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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半月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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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这是你的车?”林嘉坐在后排,旁边是季朗。
“怎么可能,这是我们乐队的,确切来说是我们队长的,是不是特别帅气?哈哈!”李万爽朗地说道,音乐声音有点大,他看向后视镜继续说:“难得可以开,可惜小微不能来,不然就更齐人了。”
小薇?应该是之前那个长发的女孩子吧。林嘉点点头,默默听着前排两个话痨般的对话,坐在柔软又硬挺的真皮座椅。他坐在黑曼巴风格的车内,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他的心态也不为过,他没想过季朗是穷学生,但也没想过他是富家子弟啊,所以自己之前为什么要愧疚于收那两千块的房租?
林嘉用余光观察着旁边的人,他正靠着座椅小憩,姿势随意,长手长脚在算宽敞的空间里勉强施展着,眉眼低垂,一手在膝头敲着节奏。
工作日的高速车辆稀少,不知是不是“拆快递”拆累了,又计划着这次的爬山,林嘉最近动脑有些费神,他将防晒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挡住车窗投进来的阳光,放松身体,渐渐睡着了。
待行驶了一个小时后的高速,再下国道,林嘉被车辆平缓又大幅度的拐弯甩醒。随着这个拐弯,人从左侧滑到中间,然后上半身倒在了右侧的季朗肩上。
车窗不知是什么时候大开的,来自森林的山风吹过窗旁的季朗,林嘉的鼻间充满了泥土树木的味道夹杂着发水的清香。
他睁开迷蒙的眼,眩晕过后的脑子缓慢地反应过来,微拉开上身的距离,然后抬眼望向车窗外凹陷的山麓。
树木葱郁,车辆缓慢地行驶在蜿蜒的山道,茂盛的树木遮挡着热烈的阳光,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车辆穿梭在斑驳变幻的树影下。
间歇出现的阳光带着热度晒在眼皮,试图穿透低垂的眼皮,使得其变成粉色。林嘉迟钝的大脑被扑面而来的大自然气息唤醒,微闭上眼深呼吸,发丝微痒地打在脸庞。
“快到了。”磁性的嗓音在林嘉的头顶响起,声线很好听。
“嗯。”林嘉感觉耳朵微微麻了一下,直起身体,坐回左侧,目光依旧眷恋地望向靠崖的窗外。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山脚下不远的临时停车区。四人从前排下车,纷纷从车后斗拿好物资,准备上山。
山脚下树荫浓密,蝉鸣不停。林嘉走在前面,胸前挂着一个相机,沉重的背包里还有不少摄影器材,手里一张半月山的导览图。
约莫两个小时后,林嘉在最后,他此时正拿着相机看,刚刚拍了一张不错的照片,半山腰的风景,阳光渗透葱郁的树木,一个人的侧影。没看多久,他差点撞上了一个背包,抬起头,前方的人又继续越过一条足有五十公分的缝隙。
林嘉背好相机,眼前递过来一只手,手心朝上,五指修长。
他颠了颠背包,犹豫过后握着借力越过凹陷,“谢谢。”指尖有薄茧,大臂延伸出来的力气很稳,不像个清瘦的大学生,手掌干燥。
“我不行了,我要休息。”苏辞风坐在一块石头上,有气无力。
“辣鸡。”
“哎哎哎,你说谁呢?”
“谁应说谁。”李万头也不回,又往上走了十米。
林嘉掸落两滴流到太阳穴位置的汗珠,“季朗,你累了吗?”
“你累我就累。”
“啊?”我,累不累好?耳旁隐约传来潺潺的水流声,很低,估计附近有水流。林嘉有几分犹豫,有些担心天黑前上不了山顶。
“队长!队长!这里有一条小溪流。”等林嘉三人抬头,李万的声音在左前方响起,却看不到人。
五分钟后,四人在溪流的旁边休憩,溪流旁的地质是碎石沙为主,长着一片低矮贴地的杂草。林嘉沿着溪流走了一小段路,发现前后不通,只有这两百米的位置平坦可行。
在林嘉挑选了两棵相距约四米的树间绑好吊床前,他轻车熟路地拿出苏辞风包里足球大小的西瓜和四瓶运动饮料放在溪水里,取出李万包里急冻盒装的菲力牛排,土豆洋葱等,几人都有几分傻眼地盯着他将季朗包里的折叠餐锅套装一一打开,平底锅、汤锅、四个碗、炉子、配套的气瓶。
“这是什么阵仗?”
“到点了,不吃午饭吗?”
“我以为吃军用干粮就已经是顶配了。”
林嘉正蹲在地上,闻言有几分好笑。现在的网络已经不满足单纯的文字加几张图片,视频的需求越发明显,还有一些“很美好”的滤镜也不可或缺。越是贫瘠的地方,看众就越是想看到开出美丽的花儿。
他站起身,透过帽檐,有几分难以启齿“你,会不会煎牛扒?”他知道冰箱里偶尔也会有些新鲜的肉菜,厨房的抹布在自己使用前是湿的。
季朗微侧着头,挑眉。
“我想拍下用这套工具煎牛扒的过程。所以,可以麻烦你?”这种堪称扭捏的姿态令在不远处打开包裹的两人都频频投来视线,他感觉到季朗不会拒绝,却越发觉得自己客气的奇怪。
大概是一杯咖啡的时间,季朗关掉手机里的教程开始出现在镜头里。阳光下的青年人明亮张扬,郎朗清风拂过他的发梢,拂过被浮尘环绕的眼睑鼻尖,那件卡其拼黑的夏季冲锋衣被穿出了与之价格不匹配的质感。
直到香气扑鼻,在搭吊床的另外两人被吸引过来,他才反应迟钝地将镜头拉近那块鲜嫩多汁的牛扒,又赶忙将洗好的洋葱土豆简单切块备用。
他拿到季朗手边,黑锅里的黄油烧出了绵密的泡沫,只见他手法老练地将液体状的黄油不断浇在已经有焦黄色泽的肉面,没过多久剩下的几块牛扒便被如法炮制,再撮些迷迭香和胡椒粒,出锅后放置一旁醒肉,又将土豆洋葱倒入剩下的余油煎煮。
正午时分,阳光下在筹备一场户外的美食盛宴,饥肠辘辘的几人控制不住地深呼吸被林间空气打散又凝聚的食物香气,如同阳光下需要叶绿素的植物般贪婪。
树荫下铺了一块黑白格子的便携餐垫,黑色的帆布折叠小桌上摆满了烹饪好的食物,切开的西瓜不是常见的红而是黄色的,林嘉拿着相机调整镜头光圈按下快门。
“我的包看起来小却这么重是因为装了个大西瓜啊!””
“还不是你想偷懒选了个小包,少在这里叽叽歪歪的。”大黑个李万有着与之体型不符合的毒舌。
季朗笑道:“你背的西瓜比李万的巴掌大不了多少,能有多重?你去背背林嘉的包。”
他第一次听闻季朗称呼他的全名,有几分不适应,他放下相机盘腿而坐,“好了,辛苦大家了,开餐吧。辞风,你多吃点这个西瓜,吃掉就减轻重量了。”
十分钟过去,几人的用餐过程风卷残云,完全没有照片里岁月静好的细嚼慢咽。
大快朵颐后的李万走到吊床旁一屁股坐上,却因不平衡在吊床上翻了个圈掉落在地,紧随其后的苏辞风看着手机的录频发出了破天的嘲笑声,惊飞了林间的鸟。
季朗拦住毫发无伤又恼羞成怒的李万,林嘉匆匆放下手里的导览图,在鹅叫般的笑声中走到吊床旁,边说边调整。“这四个地钉不要忘了固定,还有床离地50厘米内是最好的,太高容易掉落摔伤。”
水光粼粼,溪水潺潺,鞋底的重压让沙石地面发出挤压的沙沙声。
“等下路线有什么变化吗?”
林嘉蹲在溪流旁,正在冲洗餐具,没抬头,“找到一条近路,可能会难走些。”
身后的人走到水流的上游,学他蹲下玩着水里的石头,林嘉的帽子在吃饭前脱掉了,现下感受到右上方的观察视线,明显他不是来玩石头的。
“那条路我没做过攻略。”林嘉洗好手,将额前汗湿的头发拨开,掬水上脸,因为戴了隐形眼镜,他用力把眼睛闭紧。山泉水冰凉舒适,侵入嘴唇的水珠清冽甘甜,他不急着睁开眼,站起身深呼吸几下,压抑的胸腔深处叹出口长气。
“我们不一定要按照计划行进,或许换条路走会更有乐趣。你觉得呢?”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画面带着一层清透如水的蓝色,下午两点的阳光是和天际一样的蓝,季朗脱下了外套,穿着黑色的速干户外短袖、工装长裤,登山靴,光站着就显得身高腿长。他收回视线点点头,为什么不呢?“嗯,那就这么定。”
等回到行李处,刚刚还水火不容的两人已经和好如初,抱着躺在吊床里睡着了。
轻便的吊床准备了两张,林嘉搭的吊床有配套的天幕,天幕内部是银色的外部是嫩绿色,可以遮挡太阳和小雨,横过吊床上方正中的中线后一个对角固定在吊床两头,剩下两角用地钉固定,不透明的天幕给使用者创造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他边在吊床的正中坐下,边质疑着吊床的承重力是否可以承载两人,季朗却像是丝毫看不出他的疑惑紧随其后地坐在一旁,吊床绷紧发出的声音如同林嘉心里的那根弦。不出意外地,季朗的手臂紧贴着他的,甚至一半的身体压上了他的左边的肩膀。
“我挪一下,你撑住不要往我这边倒。” “抱歉,我不知道会这样。”
天幕内的两人最终并排垂直躺在了吊床的中间,头部恰好在吊床边沿,膝盖以下的小腿在床外,前脚掌撑到了地面。半封闭的空间里,大自然的气息裹挟新衣服的味道,和隐约的汗味,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林嘉觉得自己的汗味和他的汗味混合出一股令他赫然的味道,让他不敢轻易动作和说话,以免这种气息变得绵密复杂。
左手腕处浸湿的黑色腕带在此时变得黏腻不适,他举起手摘下,手腕上的乌青出现层次,紫色减少的部分变成了青黑色。那个男人,除了自私强势,还想继续影响我的人生,下次若还见到面,定要让他多挨两拳。他盯着手腕入了迷,连自己的呼吸变重了几分也未发觉。
“还痛吗?”眼前伸来一只手,不,是举起,举起的手指肚贴上青黑色的边缘,带着他所理解的怜惜之意停顿了几秒。他反而被吓到,轻微地颤抖了下,匆匆收回手。
“不痛,”他尴尬地侧过头对视,却发现眼前的脸近在眼前,那双狭长的眼在他的嘴唇受伤处落下视线,他的心脏重重一跳,然后将麻痒的患处含入嘴里,“谢谢关心。”,话毕又匆匆转过头望向了正上方中线坠落下来的防虫网。
他佯装打了个哈欠,闭上眼,顺势而起的心跳声和新的一轮蝉鸣同时呱噪起来,树叶飒飒,枝丫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