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睛》叶千安

1、初识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是深邃的蓝色，你可以说它没有感情的杂质，但总归是带着几分忧郁的。
　　初次和她见面，是在大学的选修课上，倒霉得要死，校园网的卡顿让我们相遇在枯燥乏味的古代文学通史。但不同的是，她是特意选的，而我在趣味数学和通史里，最后还是走向了文学的怀抱。
　　你可不要觉得本人没什么文学素养，我想除了她应该没几个人会在选修课里还专挑专业课选的。是的，我们都是文学专业，她大我一届。总之，我们相遇了，我迷上了她的蓝眼睛。
　　据她所说，她的曾曾外祖母也是有这么双中了基因彩票的蓝眼睛，但是为何穿过几代又出现在她这儿就不得而知了。至于为的曾曾外祖母的蓝眼睛传闻流传了下来，她也没有告诉我什么。
　　遇到美好的事物，秉持着天赐良缘的念头，我凭着厚脸皮和她成为了好朋友，大学相继毕业后，我们又一起租了房子。
　　我干起了和文学有点小关系的广告文案设计，她则是不知道什么亲戚介绍的关系，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自然，是语文老师。该说不说，她本人不咸不淡，与世无争的性子确实也挺适合那个清闲的私立学校。谁不羡慕有这么个好亲戚呢？
　　噢，都忘了我是来讲故事的了。
　　那天，我还在大街上忙活该死的甲方临时修改方案，偌大的广告牌说变就变，半个月的功夫又白忙活一场。她很少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顾不得车水马龙的喧闹，便马上接了。她倒是不着急，只说是晚上让我务必陪她吃席，特别加重了语气强调，是豪华大宴席。
　　还是因为该死的甲方，我没能和她一起去，打车去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被金钱迎面扑来的冲击感震撼到。流水似的服务员训练有素地端着我只在书里见过的山珍海味，不管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
　　熙熙攘攘间，我还是在角落里找到了她，正吃着像松叶般的抹茶蛋糕，顶上的奶油像极了堆积在山顶的雪。她那双蓝眼睛就这么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蛋糕，我突然觉得她好似个鬼魅，不禁出了些冷汗。
　　数不尽的鱼翅燕窝，光是黑松露的数量就已经够让人瞠目结舌了，我感觉自己撑得像飘在云上了一样，早已忽略了周围一切的声响，以至于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了，又是什么时候回来。
　　是的，真的很夸张，我像是喝醉了，但是这酒宴上没有酒。
　　她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吐着丝丝凉气，我觉得耳朵痒痒的不太舒服，但是她的手挽着我的后颈，我便没有动。
　　“你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她又抬起头，我们终于对视上了。我看见了无数个我们彼此的倒影在蓝色的瞳孔里，是我喜欢的蓝色，是我害怕的蓝色。
　　最后，我只知道我麻木地点了点头。
　　她是有车的，我就像平常那样坐上了她的副驾，任由她开着车不知道要带我去哪里。这种似醉非醉的感觉其实不太好受，加上路上的颠簸，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的车上总是放着些老歌，还会有些搞不清楚是什么腔的戏剧，咿咿呀呀的，她听着会开心。我便是被一声急促的惊啼吓醒的，凌厉尖锐，女子的怨恨仿佛要通过这声哀鸣把人穿透。
　　她看我浑身一抖，马上便把音乐给关了，还连声说着抱歉。我头很沉，但是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窗外已经是郊野的样子了，雾大得吓人，只能隐约看见几扇芭蕉叶垂挂在路边，偶尔有几声虫鸣呼应着。
　　说真的，虽然我是在这边长大，但毕竟是个孤儿，无亲无故的，对这座江南小镇也不能说的上太熟。她是大学才第一次来到这里，也因为爹不疼娘不爱的，所以毕业之后，我们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地在这儿谋生。
　　我从见她的第一面就对她有莫名的信任感，我看人向来是不错的，她温柔体贴，总能察觉我细枝末微的情绪，完美地符合我一切交友取向，所以哪怕是这个像埋尸的场景，我也只是好奇她要带我去哪里。
　　凭我们的默契，我尚未说出口，她就告诉了我答案。
　　“我的亲戚死了，刚刚吃的是他的席，我爸妈让我去再送他最后一程。”
　　她不带什么情绪，甚至我能从用词中感受到她的淡漠与不在乎，她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我几乎没有见过她这般随意就说了件关乎生死的事情。
　　走过那段像西游记里妖怪会出现的地段，雾小了很多，但是薄薄的一层还是能感受到外面的潮湿阴冷。那是个别墅群，能看出来有点年头了，但是依旧能让人知道它们价值不菲，几根藤蔓攀附在灰白的墙壁上，反倒加了几分沉淀的厚重感。
　　“到了，下车吧。”她嗓音突然变得很陌生，像许久未开口说话那样，干涩而又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