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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带我走吧 ...

  •   温存站在安逸工作室的全身镜前,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镜中的女孩穿着白色棉布连衣裙,头发被松松地编成辫子垂在胸前——纯净、脆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完美。"安逸在她身后调整灯光,"就是这个表情,保持住。"

      工作室是安逸公寓的阁楼改造的,斜顶的天窗投下自然光,墙上钉满了各种照片和素描。

      温存第一次来就被震撼了——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生命力,与她死气沉沉的家形成鲜明对比。

      "今天拍什么主题?"温存问,虽然安逸上周就告诉过她。

      "'被束缚的少女'。"安逸调整着三脚架,"探索女性成长中的无形枷锁。"

      温存咽了口唾沫。这个主题太接近她的伤口了。

      安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走过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别紧张,就当是讲故事。用你的身体和表情讲述一个关于束缚与挣扎的故事。"

      快门声响起。起初温存很僵硬,但随着安逸的引导,她逐渐放松下来。

      安逸不给她具体指令,而是讲一些模糊的概念——"想象你被透明的丝线缠绕"、"试着挣脱看不见的枷锁"。奇怪的是,温存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太棒了!"安逸查看刚拍的照片,"你的眼睛会说话。"

      温存偷偷瞥了一眼相机屏幕。照片里的少女确实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着,眼神中有种令人心碎的隐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情绪能这样具象化。

      拍摄进行到一半,温存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本想忽略,但看到是母亲来电,犹豫了。

      "接吧。"安逸放下相机,"休息十分钟。"

      温存走到角落,按下接听键。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在哪?快回来!你爸...你爸他..."

      背景音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男人的怒吼。温存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妈?怎么了?爸回来了?"

      "他把电视机卖了!这个月的生活费全拿走了!"母亲歇斯底里地哭喊,"你快回来!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电话突然中断。温存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又是这样。父亲每次消失几周后回来,都会拿走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留下满地狼藉和崩溃的母亲。

      "温存?"安逸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好吗?"

      温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视线模糊了,膝盖开始发抖。安逸迅速扶住她,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深呼吸。"安逸的手稳稳地按在她背上,"跟我一起,吸气——呼气——"

      温存机械地跟着指令呼吸,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应该道歉,应该解释,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安逸没有追问,只是递给她一杯温水,然后开始收拾器材。

      "今天到此为止。"安逸说,"我们改天再拍。"

      "对不起..."温存终于挤出一句话,"我...我得回家了..."

      安逸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她,"你确定要回去?"

      温存点点头,虽然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想逃跑。

      "那我送你。"

      “不用!"温存反应过度地站起来,"我自己能行。"

      安逸挑了挑眉,但没有坚持。温存匆匆收拾背包,临走时安逸塞给她一包纸巾和一条巧克力。

      "随时打电话。"她说,语气平静却坚定。

      公交车上,温存把脸贴在冰凉的窗户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巧克力在口袋里融化,但她没心情吃。窗外的城市风景飞速后退,就像她无法控制的生活。

      家门半掩着,里面传来电视机被砸坏的屏幕发出的刺耳静电声。温存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客厅一片狼藉——茶几翻倒,母亲最爱的花瓶碎了一地,墙上有可疑的污渍。母亲蜷缩在沙发一角,脸上的妆全花了。

      "妈..."温存轻声唤道。

      母亲抬头,眼神涣散,"他走了...拿走了所有钱..."她举起一个空酒瓶,"连这个都喝光了..."

      温存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这种事她做过太多次,几乎能闭着眼睛完成。

      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地抱怨,内容千篇一律——嫁错了人,生错了孩子,过错了人生。

      "你为什么就不能争气点?"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如果你成绩好点,拿到奖学金,我们就不用靠那个混蛋了!"

      温存咬住嘴唇不说话。这是母亲醉酒后的固定节目——把一切过错都推给她。她知道反驳只会让情况更糟。

      收拾完客厅,温存帮母亲上床睡觉。母亲很快醉醺醺地睡去,留下温存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家。她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终于允许自己崩溃。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蜷缩在床角,抱紧膝盖,就像小时候每次父母吵架后那样。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她脑海中浮现出安逸工作室的温暖灯光,安逸指导她调整姿势时的专注眼神,安逸塞给她巧克力时指尖的温度。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给安逸发了条信息:"能问你个问题吗?"

      回复几乎立刻到来:"问。"

      "为什么选择拍'被束缚的少女'这个主题?"

      这次回复来得稍慢:"因为那是我。也是你。"

      温存盯着这行字,心跳加速。安逸怎么知道她的故事?她从未提起过家里的情况。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你在哪里?"

      "我的房间。"

      "安全吗?"

      温存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父亲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母亲应该会睡到明天早上。"嗯。"

      "衣柜大吗?"

      这个奇怪的问题让温存愣了一下。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小衣柜:"还行。"

      "躲进去。"

      "什么?"

      "躲进衣柜,给我发张照片。"

      温存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钻进衣柜,蜷缩在一堆衣服之间,拍了张自拍发过去。狭小的空间意外地给她一种安全感,就像回到了子宫。

      安逸回复:"现在闭上眼睛,想象你在我的工作室。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温存顺从地闭上眼睛。出乎意料的是,她真的能清晰地看到工作室的每一个细节——天窗投下的光线,墙上照片的排列方式,甚至能闻到定影液的气味。

      "我看到了...你的照片墙,左边第三张是个哭泣的小女孩..."

      "很好。现在想象我在给你拍照。我会说什么?"

      温存几乎能听到安逸的声音:"'抬起下巴,眼神再脆弱一点...对,就是这样。'"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想象:"完美。现在深呼吸三次,然后出来。"

      温存按指示做完,惊讶地发现自己平静了许多。衣柜外的世界依然糟糕,但此刻她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避难所——通过安逸的眼睛看到的自己。

      她正要道谢,突然听到大门被猛烈敲响。

      "温存!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父亲的声音伴随着更猛烈的敲打,"老子忘拿东西了!"

      温存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本能地缩回衣柜深处,手指颤抖着给安逸发信息:"我爸回来了。"

      "躲好。"安逸回复,"给我地址。"

      温存把家庭住址发过去,然后关掉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屏住呼吸。

      门外,父亲开始用脚踹门,骂骂咧咧地说要"教训不孝女"。母亲似乎被吵醒了,两人开始新一轮争吵。

      衣柜外,世界分崩离析;衣柜内,温存紧握手机,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手机亮起——是安逸的信息:"我在楼下。能出来吗?"

      温存悄悄推开衣柜门。客厅里,父母已经吵到卧室去了。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轻轻打开大门,然后飞奔下楼。

      安逸的车就停在楼道口,引擎还在运转。温存拉开车门跳进去,喘得说不出话。

      "安全带。"安逸平静地说,好像她们只是要去超市购物一样平常。

      车驶离小区,温存才慢慢恢复正常呼吸。她偷偷瞥了一眼安逸的侧脸——眉头微蹙,嘴唇紧抿,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

      "谢谢。"温存小声说。

      安逸没有回应,只是打开了暖气。温存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T恤,浑身发抖。

      "我们去哪?"当车驶上高速公路时,温存问道。

      "我家。"安逸说,"今晚你睡客房。"

      温存想说些什么——拒绝,或者再次感谢,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而她却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仿佛所有的纷扰都被抛在了身后。

      安逸的公寓在市中心一栋老式建筑的高层。电梯很小,两人站得很近,温存能闻到安逸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是雪松和柑橘的混合。

      "客房没怎么收拾,但床单是干净的。"安逸打开一扇白色的门,"浴室在走廊尽头,柜子里有新牙刷和毛巾。"

      客房简单但舒适——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窗外是城市夜景。温存站在客房门口,早上来的太着急,她没有打量过这个公寓,但现在一细看。

      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这里太干净、太安静了,与她混乱的家形成鲜明对比。

      "我...我不习惯..."她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

      安逸似乎理解了,"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

      温存点点头。

      "规矩很简单:不要半夜弹钢琴,乱动家里的东西,其他随意。"安逸的语气轻松,但眼神认真,"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她转身要走,温存突然抓住她的衣袖,"为什么帮我?"

      安逸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儿,"因为有人曾经这样帮过我。"她轻轻挣脱温存的手,"去洗个热水澡吧,会感觉好些。"

      浴室里,温存站在花洒下,让热水冲刷紧绷的身体。镜子上很快蒙了一层水雾,遮住了她苍白的脸。安逸的沐浴露闻起来像薰衣草,泡沫丰富细腻,与她家里廉价的肥皂完全不同。

      洗完后,她穿上安逸借给她的睡衣——略微有些不合身,但柔软舒适。回到客房时,她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热牛奶和两片药片。

      "只是助眠的褪黑素。"安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想吃也可以。"

      温存拿起药片吞下,用牛奶送服。安逸点点头,关上了门。

      躺在陌生的床上,温存以为自己会失眠,但药效很快发作。朦胧中,她听到门外传来钢琴声——轻柔的旋律,像是安抚又像是守护。

      她想起安逸说的"不要半夜弹钢琴",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没有梦见争吵、破碎的家具或父亲愤怒的脸。她梦见自己站在天文台的圆顶下,星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而安逸在远处,用相机捕捉这一刻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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