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都是真的》野原新之助PP

1、001

　　我是西夏国最不受宠的皇子，我的母妃早在我五岁时被皇帝杖杀了，她只是三千妃嫔中一个小小的才人，当年为了逃出掖庭，费尽心机爬上龙床之后才获封的，从低贱的罪臣之后变成妃子。
　　一步登天的心思当真是不该有的，母妃被杖杀不过是因着打破了一个进贡给皇帝的琉璃盏。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一个才人的死真真算不得什么，我既没了母妃，皇帝便把我过继到云贵妃宫里。
　　在云贵妃宫里长了七年，她素不喜我，我是知晓的。
　　“四殿下，哎呦！您可快些从阿池身上下来，让娘娘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顿罚。”春末夏初的日子总是半热不热，我躺在“阿池”的枝杈上，层层密密的梧桐叶遮住了大半日头，只余斑驳的碎光撒在脸上，暖洋洋的。
　　树下着急的冒烟的小太监叫旺财，以他时不时往四下观望并跺脚的动作中，我能看出他是真的着急忙慌。
　　拍了拍身上的碎木头渣子，我准备往下跳，忽然一旁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姑母近日身体可好？”
　　啊，那是云贵妃的宝贝侄儿，宋漾。
　　云贵妃是个眼尖的，不认真盯着她玉树临风，漂亮精致，举世无双的好侄儿看，怎么着余光就瞟到了我。
　　“顾钰！给本宫下来！”尖细的嗓音吓得我脚底一滑。
　　完蛋！身体极速下落的同时，我还分心想了想，这云贵妃声音如此凄厉，也不怕吓到她的乖乖侄儿。
　　半空中身体忽然停住，一股子冷檀香将我完全笼罩，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好侄儿，呸。表哥那漂亮的下颌线。
　　云贵妃看见这一幕，小碎步跑过来就要往我身上掐，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小王八羔子，敢爬本宫的阿池，怎得没摔死你？”
　　我眼睛都没眨，下意识回了一句“我死了让你一个人好过？”
　　她显然是气到了，伸手就要打我。
　　宋漾将我放了下来，推到身后挡着我，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姑母，注意言辞举止，礼仪不可忘却。”
　　宋端己一向是最重规矩的，所以他也不大欢喜像我和云贵妃这般少规矩的人。
　　我低下头，做作的装出一副认错的模样，由着旺财点头哈腰的将我牵走。
　　旺财边走边念叨我实在不该去惹着那娘娘的宝贝疙瘩梧桐树，我前半晌跑玩的累，倦怠地敷衍了旺财几句，心里仍是想着，云贵妃八成还是个蠢的，哪有正常人给一破树取人名的，还如珠如宝的捧着。
　　还未踏出门槛，宋漾与云贵妃的交谈并不掩饰声响，估摸是距离有些远了，落入我耳中只是些许细碎的话音。
　　“陛下今日……大怒……三皇子……辽北……败……死……”我摇晃着脑袋，寻思这宋漾不愧是身出名门，世家楷模，连声音都如珠坠盘，清脆悦耳。
　　回到屋内，我指使着旺财把软榻搬到屋外去，怎么也不能浪费着大好的日头。
　　趴在软榻上，我听着旺财与我讲着话本子，阖上眼睛休息。
　　旺财在我眼里颇有些大神通，我七岁那年，与云贵妃顶嘴，骂她是年老色衰，狗急跳墙，被她罚着跪地板，还没得跪上一刻钟，旺财便求了云贵妃恩典，将我救了起来。
　　我自是打心里亲近他，母妃册封时，尚仪局只给派了两个使唤的，一老一小，老的早在十年前就跳井死了，听闻是因着坏了哪位贵人的晋升福分，活着怕要被人家寻仇的，便动了死的念头，小的就是旺财。
　　旺财总说，他伺候主子的时候才十四岁，我掰指头算过，他而今也有二十七了。
　　“旺财，如你这般好的人，何不出宫成亲去？”
　　旺财一愣，看着我笑了起来，“四殿下，奴才一入宫，就要一辈子待在宫里伺候主子的。”
　　“那你何不如小邓他们一般，找个对食？【对食原义是搭伙共食的意思，后来的解释有两种：第一指今天的所谓宫里女子间的同性恋（古时女同性恋也称为磨镜）；那些得不到帝王宠爱的宫女在深宫里因不得与异性接触，与女子发生同□□；第二也指宫女和太监结成挂名夫妻。基于现代社会其网络语言丰富多彩，对食也被解释为，人与人之间“面对面吃饭”之意【这里取第二种含义】）”
　　我将听来的话对着旺财学舌，“也好，了解寂寞。”
　　旺财笑得更加开心，眼睛像两弯小小的月牙，“奴才在殿下身边，从未感觉寂寞，如殿下这么好的主子，奴才愿意一生伺候。”
　　我懒得听旺财的奉承话，让他将话本子从方才大小姐与将军私奔一处接着讲，便继续打着盹。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只觉着身形又高了不少，依旧在停云宫中爬树，荡秋千，逗云贵妃的狸猫玩。
　　三年转眼过去，皇帝的大儿子也战死在辽北的战场上，许是老皇帝坏事做尽，断了子孙缘，最看好的后辈都接连死去。
　　只剩下一个不成器的我和病秧子二哥。
　　我能察觉到皇帝来停云宫的日子和次数与日俱增，毕竟云贵妃那个傻女人恨不得将所有好看的钗环都摆在头上，笑得像宫中屏风上的仕女图一般矜持。
　　宋漾不喜没规矩的，如今停云宫没规矩的只剩我了。
　　我意识到皇帝是因我才来停云宫之时，我正在拉着宫中的宫女爬高爬低的抓云贵妃的狸猫，那动物实在可恶，难抓的很。
　　云贵妃唤了一声，那奴性的狸猫就跑了过去，我跟着冲到她身前，一个没收住，我和她都跌坐在地上。
　　噗，一旁传来一声轻笑，我仰头与皇帝对视。我估计皇帝觉得是失了威严，迅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云贵妃被侍女扶起来，还假情假意的伸手将我扶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皇帝说：“四殿下原本性情沉稳，都怪臣妾性子过于跳脱，倒将小殿下养的如此顽皮活泼，行事失了分寸。”
　　她又看了看我，继续说：“四殿下不喜拘束，便是长至十五，平时也不曾束发，颇没规矩，臣妾有罪。”
　　她嘴上说着有罪，脸上表情也惭愧娇怯，可是我偏生看到她在袖子下将手帕绞得皱巴巴的，怕是又记恨我抓猫的仇恨了。
　　皇帝安慰着说不怪爱妃，怎么会不怪呢？我看他快把手上的玉扳指掰断了。
　　大哥文韬武略，三哥沉稳可靠，就连一向病怏怏的二哥也精通六艺，腹满经纶，龙凤窝里面养出个狗崽子，可不是得生气。
　　皇帝兴许觉得我还有救，下令将云贵妃的好侄儿，世家公子的楷模，年轻新贵的典范，宋漾，打包进宫，专门负责传授我诗书礼易，经略谋论，另找了魏大将军的长子，魏禧入宫来教我习武。
　　皇帝的儿子当然要文武双全，我寻思让这两位世家公子作书伴，当真是京城小姐们的美梦，顾钰深感配不上这样的福气。
　　寅时三刻，旺财就伏到我床前，用力摇晃着，“殿下！起床了！快快快，四刻钟小将军就要开始授课了。”
　　我起床的怨念重的很，一巴掌打在旺财的大脸上，清脆但不怎么疼。
　　推开旺财，转身又睡去。
　　旺财没了法子，只好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带上门，转身看见一张俊脸，差点没给旺财吓得当场追随那老太监归西了。
　　“魏，魏小将军。”旺财连忙跪在地上，声音都发颤。
　　魏禧是个不要脸的主，幸亏我没看到，否则定是要给他两耳光的，他如何担待得旺财一跪。
　　魏禧大清早就穿了一身劲装，准备教人习武，这人连床都起不来，他就不太高兴。
　　看着旺财，似笑非笑的踢了踢他的肩头，“小太监，你家殿下呢？”
　　旺财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子，“回小将军的话，殿下，殿下还未到起床的时辰。”伏身做小，奴颜婢膝，将奴才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魏禧瞬间失了兴致，一只脚踩在旺财的手指上，用上些力气碾了碾，待他的脚离开，旺财的手指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