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良策 ...
-
定北侯惊讶地侧身,一双凤眼里是经过岁月沉淀后的笃定与气场,“这是她与你说的?”
林氏不懂他为何这么大反应,“是呀,还教我一定要问你呢!”
“善,大善。本侯都不敢相信这些话竟出自一个闺阁小女子之口。顾衍何德何能竟然有这样的女儿?上天合该送把这样的女儿送我才是啊。”
林氏还迷惑着,“要是你宝贝女儿知道了,还不闹得天翻地覆了,这孩子心善,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心胸。”林氏虽不解他这样盛赞顾昭,但也替顾昭开心。
“对于聪明的人来说,心善有时只是一种手段。”定北侯说出他的结论。
“啊?”
裴踱抚着胡须,“这是治国安邦策啊。”
“妾不懂这些,只知道她说的以后还要施粥收留难民确实是善事。”林氏欣慰之余有些心酸,“这孩子怕是吃了不少苦头,才会有这些感同身受,像珍儿平时只知道吃啊玩啊的……”
冀北侯哪里还会听这些,岌上鞋便匆匆出门去了,只留下一句,“我去书房议事,晚膳不必等我。”
林氏起身到门口,还能听到他中气十足地让人去传唤杨仪速来。
其实今日已经有些晚了,但顾昭还没拆头发,心里提起一口气始终不敢落地,在煎熬中不知度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外头有人来的动静。
顾昭走出屋子,看到外头竟是跟在定北侯身边的管事,他姓黄,顾昭见过几次。
黄管事行礼过后向她说明来意,“侯爷请长乐县主去他的书房一叙,县主此时可有空闲。”
顾昭轻声回答,“那就有劳黄管事替我带路了。”
她转而唤来芍药,“你同我一起去。”
顾昭站定在定北侯面前之时,她盈盈一拜,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第一回有女子踏入我的书房,你知道我唤你前来何事吗,这里是冀州,定北侯的地盘,无需藏拙,你只管大大方方地说。”
顾昭点了点头,她已准备多时,“想必姨父是要问我屯田之事,或是好奇我的消息来源。”
“当真聪慧过人,那你便将此事从头至尾讲讲呢。”
他也不发问,任由顾昭自己叙述,也好观察她的思维与想法,是否是自己所思所想。
“我从洛阳往冀州这一路,起先是流民纷纷,地荒人少,不大太平。但是越是靠近冀州我发现要规整有续许多,有几小队流民行动有续,眼神锐利,倒像是巡逻,我便猜想冀州安稳许多一切尽在姨父亲掌握之中。”
顾昭不着痕迹的拍马屁。
“但是人口也是不多,我问了一户人家,家中人口怎么这么少,我原本以为是少数情况,或在乱战之中死了。
但是那户人家却跟我说,冀州抽兵是成年男子中三抽一,且家中男丁三人以上便要分家,所以留在家中的便是妇女与小孩。
但是过段时间农忙开始这部分人便会返家种田。
可见冀州二十万兵马颇有水分,冀州在籍人口三十余万,若是三抽一嘛,再有去掉老弱至多抽了五六万人数。
可见精兵仅十余万,还要面对北方回纥的虎视眈眈,在当今时世之中却无绝对优势。”
定北侯面色不动,实则心中震惊与讶异几乎就要表现出来了。这绝对是冀州有意封锁的消息,等闲人是绝不会知道的,包括朝廷派来的使臣也只知冀州兵马有肃,若顾昭是朝廷的人,那她将不可小觑。
“姨父治理清明,冀州又据地利,将来……”
“好了好了,接着上头的话说,”裴踱最着急的就是冀州军事部署,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顾昭如何得知的。
“我猜想姨父一定将从前流动的人口收编或是有了别的用途。如今冀州人口若要再增不少,仅是鼓励生育和官媒分配绝不可行。这是长久之计,不能解眼前之渴。因此我猜测,如何吸引流民前来冀州安住,应是姨父政务的重中之重。”
定北侯虽然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前是将土地暂借给流民,但地终有用完之时,况且靠北的地界颇为贫瘠,如何耕种呢?”
顾昭自问自答,“因地制宜,选种更合适的粮食。土地不够那边多设各坊司,织布,先满足自给自足,再促进经济发展。
裴踱那双锐目与裴曜简直一模一样,顾昭现在甚至觉得连裴曜都没这么吓人,“那最终还是由冀州府库里掏钱,金山银山怕是都不够,这银钱从何处来,昭昭可想过?”他沉声开口。
“想过,这便是我要与姨父真正说的事情了—从回纥来钱。”
“我不知如何下手,请细说。”他起身亲自替顾昭斟了一盏茶水,顾昭瑟缩了下才又鼓起勇气,看来传闻中的冀侯礼贤下士当真如此,对他小小女子都能做到此地步。
“这一嘛,自是大道直行,直取回纥腹地,彻底占据上风,冀州兵马与回纥交兵多年,从未有过真正的败绩,想来此策在姨父心中早已成型,只待时机。”
这确实是实话,但这话只他与杨仪二人密谈过,他敢保证,冀州上下再无第三人知晓。“时机尚远,有无更近一点的法子。”
“有,此事唯有姨父可为——走私。”
“公然走私?那定然不行。你是说……”
“对,姨父手下武艺高强的能人分为几拨,再找一些边关混种的人带队,赚他一座金山银山,回纥不是爱抢吗,咱们也让他出点血。”
最后顾昭谈的只是经商,但是定北侯是从政之人,一经点拨想得便是更为深远的事情,组建商队南来北往比直接打探消息容易太多了。
这确实是近水,可解燃眉之急。
定北侯抑制不住心中畅快,这大石今日被搬走简直是大喜,他拍了两拍面前的檀木桌子,朝着后面一道屏风喊了一声,“杨仪,出来吧。”
“昭昭一人,可抵我帐下十名军师。”
“姨父万不可如此说,今日之事也请姨父与杨大人千万不可泄露。”
“你告诉我经营商队之事,是自己想组建商队?”
“是,若姨父肯帮我,那再好不过了。”
“你缺银两吗?若是寻常女子定是为了这黄白之物,但是顾昭他拿不定了。”
“我不缺,但我不嫌多。”
“为何要冒险呢?”
“圣人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想做兼善天下的人。才华谋略武功我一样都不会,若我能挣更多的银子能施粥,能周济穷苦的人,我觉得也不错。”
当然她想成为能推动时局的人。这样就永远有利用价值,永远不惧怕被任何人抛弃。
“好,你去吧。以后的账本还是请你这个女诸葛过过目,毕竟也有你的收入。”
“多谢姨父帮我,我定全力而为。”
顾昭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的,直到走出去才渐渐归位,心里的石头也随之落地。据她观察,定北侯应该放下了一些疑心,她毕竟是从洛阳来的,她既然在冀州谋生,她也不介意拿些诚意出来。
定北侯大喜,“若我有这般女儿,哎,我怎就没有这样的女儿。”
侯爷谦虚了,“大公子与四郎君哪一个不是其他节度使想要的儿子啊,侯爷就有两个啦。”
“如今的女郎都很了不得,昭昭说的这些你怎么看?”
“是良策,属下回去便整理出来呈给侯爷过目。长乐县主竟有这般心计,当真是不可小觑。足以羞煞天下多少男子了,如今肯对冀州倾囊,想必朝廷并没有真正拿捏住她。”杨仪平心而论也得承认顾昭的智谋。
“是啊,若为男子,定是我麾下得力干将。”
“仓禀足,人心定。下一步便是智取青州了。”
裴踱并未接这个话题,“朝廷派来给事中可有发现冀州兵马的不妥之处?”
“大公子亲自陪同,这给事中爱酒色,高价买了一批烈酒,又有几名美人缠住,出门的时间并不多。我们又重金收买了他的侄子,承诺在朝廷向侯爷美言。”
“如晦办事我是放心的,但也需提醒他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
顾昭说的这些事定北侯已经下令不许传出来。但他还是非常高兴,甚至于给了顾昭重赏。
是一匹月影纱,一匹之数不下百金,整个裴家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一匹。
青光浮洄,绸波影落。这样好的面料顾昭从前只在宫中见过,那是彼时的淑妃娘娘尚且仰望不及的存在,如今冀侯竟然赏给她一匹。
林氏抚着这样的面料感慨,“给你留着以后做嫁衣的内裙,外罩一件红色吉服如何?”
裴珍歪头想了想,“不怎么样,做嫁衣那岂不是现在不能穿喽,那还有什么趣!”
顾昭失笑,“姨母给珍儿做一身便是了,我衣裙也有几箱子呢。”
“你姨父那日听了我说的话就激动不已,后来还特意吩咐我,将这匹料子给你,这是我们长辈们的心意,你可不许推脱。”
她有些犹豫,她刚一来便得了这样好的物件,府中女子并不少,怕是会引起争议,“姨母……”
林氏笑着点她额头,“反正好东西没有那么多,也不可能人人都有的,你姨父也说了这是给你的谢礼,至于其他人,侯爷一向出手大方,自然会安抚他们的,小女郎开开心心的就是了,不要顾虑这么多。”
林氏感叹一笑,“珍儿说的对,是我浅薄了,我们那时候有个什么稀罕的物件,你们外祖母啊,总是让攒着做嫁妆。小女郎啊,就该打扮起来,便裁了春衫来穿,美美地去踏春。
做了衣裙到还有些料子,你们想想能拿来做些什么,咱们虽说是不缺这些,但也需持家不得糟蹋东西不是。”
“我从前随母亲在林家住过一段时间,外祖母对咱们小辈都是有求必应的,恨不得将天上星星摘下来给我们,就是有一点,不许人糟蹋东西,必定要物尽其用才是。我娘也和姨母一样,深得外祖母真传。”
“那可不是,这会持家的长处你们姊妹俩可得好好学。我看如今的风气就大不如前,听闻洛阳的贵女拿东珠宝石坠在鞋头呢,传到冀州这边来,有样学样,很是不妥当。”
裴珍不爱听这些陈年旧事,一颗心扑在这匹布料上,沉吟思索了片刻,“嗯,我想做几把扇子,府上姐妹们分一分,最好是双面刺绣,花样子得我自己来选,娘找人给我们做出来。”裴珍窝在林氏怀里撒娇。
随即又补充,“也可做灯罩,请针线佳的绣娘缝制,定然很美。”
顾昭微微赧然点头,“那得多细的丝线才敢在月影纱上双面纹绣啊?”
“表姊只管等着别人做好送上门就是了。”
裴珍嘟了嘟嘴,感慨道,“哎,阿昭姐姐一来,你们全都偏心她啦。”
“见得繁花不惊,又知书达理,你要学学你表姐。就一匹布料你就能说这样的话了?”
“哪里是见什么繁花,表姐从前出入宫中,再稀罕的料子也见过的。况且阿昭姐姐送我的玉佩也得价值百金,她又不缺这些。”
“你既然知道玉佩贵重,还拈酸吃醋,不就是一匹布料,也好说这种话来,我跟你阿爹白疼你了。”
“我哪有,我只是觉得阿爹偏心。我才会吃阿昭姐姐的醋,她待我最好啦,”她此刻又靠在顾昭身上撒娇。
“而且阿娘你根本就不知道阿昭姐姐的计划,她能想出这些点子就值得月影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