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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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还在下。
青方市场的仓库里，酒精灯的微光跳动。
“江同学……你怎么了。”
江谅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没事。”
“哦。”童小吸吸鼻子，看着地面。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雨点稀疏，暴雨终于有收尾的趋势。潮气从窗户缝钻进来，童小往里裹紧江谅给的外套。
“冷？”江谅问。
她点点头。
宁城的冬天本就阴冷，童小又在雨里淋了会儿，发梢还是湿的。
“最好赶紧换套衣服。”
江谅说罢起身开门，“回家吧，我们一起走。”
“我们一起？”
她什么时候跟他变成我们了。
“对，顺路。”江谅帮她抵住门。
童小斜眼看了眼江谅，吹牛被她抓住了吧。
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家的地址，他怎么知道顺不顺路？
童小完全可以戳穿他，但是她没有。
除了有点臭屁，其实江谅也没有特别讨人厌的地方。
“那你跟着我吧，别走丢了。”童小眨巴眼睛。
江谅一怔，随即笑道，“好。”
雨虽然不大，但落在身上仍有体感。
江谅那把黑色雨伞的空间有限，两人只好前后交错走着。确切地说，是她的背引着他的肩——两者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近不远。
雨冲掉了昨日的积雪，地面上猪肝色的砖块裸露出来，带出一些陈土。
他们行走的这片区域是宁城旧城区的位置，饭点前夕，卖菜的生意格外好。
浸在人群的嘈杂声中，童小反倒觉得心安，江谅并不和她搭话，两人就这么静静走着。
接近桥边，一股香味倏地荡过来。
童小的脚步骤然停住，神色迷离。
江谅微皱眉头，瞥见童小一副被勾了魂的样子，他顺着童小的视线看过去：
旧式自行车改造成的移动小摊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人头间冒出热烟，一排新鲜出炉的油饼藏在夹缝里。
看来某人是饿了。
“你等我一下。”江谅把伞留给童小，转身扎进人群。
“哎……你去哪？”童小的声音渐弱。
江谅一下子就没影了，她举伞蹲在一个水坑边，突起兴致猛踩一脚。
路人经过，给她一个或两个白眼。
不知为何，童小现在感到久违的放松。
就连发丝粘住侧脸的感觉都让她平静，好像早就经历过相似的一切。
江谅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满满一袋油饼，嘴里还叼着一个。
他记得，小时候她最爱吃这个。
童小两眼发光，顺手接过递来的塑料袋。
“谢谢学霸！恭喜发财！”
面对美食，她懒得跟江谅客气，一心闷头啃饼，抬腿就往前走。
肩头传来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她往反方向牵引，她的脚步刚迈出去就被拉回来。
江谅微抬下巴，朝反方向指，“走错路了。”
“我自己家，怎么会走错。”童小下意识答。
她抬高伞边往外看，真的走反了……
“你自己家，居然会走错。”江谅接过伞，绕过她走在前面，“跟着我吧，别、走、丢、了。 ”
江谅故意把最后一句拖长，调笑的意味呼之欲出。
他居然用她的话嘲笑她！
童小顿觉恼羞成怒，叉腰站在原地，“你怎么会知道我家住哪里，我可从来没说过。”
雨噼里啪啦滴在她头发上，打了个冷战。
童小立马缩进伞里，跟得死死的。
嘴可以硬，身体诚实就行了，咱不吃这眼前亏。
“我看过班级的信息簿，里面的内容全背出来了。”江谅见童小跟过来，步子有意放慢。
“全部？班级所有人的都背出来了？”
童小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人吗……
“假的，骗你的。”
“……”
江谅侧过脸，正好看到童小气鼓鼓的样子。
不是每个天才都有过目不忘的特异功能。他小时候天天往童小家里跑，怎么会不记得路。
这么多年没见，某人记性差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容易被骗……
被他骗没事，不被别人骗就好。
——
“到了。”
江谅没骗人，他真的知道她家的地点，甚至连楼栋号都记对了。
天才不愧是天才。
童小站在小区楼下，暗自感概。
“感谢学霸送我回家，还有谢谢你的油饼！”
童小朝江谅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从伞下钻出去，一溜烟跑上楼。
“我回来了！”童小打开家门，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肖燕敏坐在阳台上织毛衣，听到声响探出身查看。
“童小！怎么回事！”肖燕敏扔下手里的针线活，去卫生间拿毛巾，“我早就和你讲过出门要带伞吧，就是不听，看看现在！”
走过门口的时候，肖燕敏余光扫见站在童小身后的人影——是个和小小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儿。
“这位是？”
童小转头，这才发现江谅正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她没有注意到妈妈骤然改变的面色。
“小谅？”
江谅朝肖燕敏点头，“肖妈，我回来了。”
肖燕敏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手舞足蹈，但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谅……是小谅吗？”童达听见声音从房间里出来，先是一愣，然后冲到门口。
“童爸，是我。”江谅迈前一步，肩膀被童达牢牢抓住。
“好小子，一晃眼长这么高了，上次见你得是七八年前了吧……”
“嗯……是差不多了。”
童小站在三人边上，脑袋和身体一样冷冰冰，几乎要停止运转。
他们在说什么啊……
小谅、亮亮、江谅。
三个名字在童小脑海里围着她打转。
这个被她无数次写进信里的名字，已经太久没有人叫过，现在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亮亮就是江谅，江谅就是亮亮——那个早早搬离宁城的，她的青梅竹马。
对吧？
童小深深看了江谅一眼，这一次，她终于从那张脸上找到那个倔强小孩儿的模样。
“砰”
她被一连串的雷劈中，正中眉心。
所以他知道她有低血糖，他系鞋带的手法和自己一样，他会给她买荔枝硬糖和油饼，他知道家里的地址……
因为他们早就认识了，比童小想象的还要早。
童小痛心疾首，她怎么到现在才知道！
江谅偏头看了眼童小因为震惊而略显呆滞的脸，微微扬起了嘴角——她怎么到现在才知道。
——
“我去洗澡了。”
童小扔下这句话就钻进卫生间里，把门关的砰砰响。
“这孩子吃了炮仗了，火气这么大！”肖燕敏被关门声吓到，拍了拍胸口，“童小，你怎么不过来和谅谅说话，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不要！”浴室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江谅回来，童小没有想象中高兴，这么多年音信全，现在无声无息跑回来。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当她是可以逗着玩的小猫小狗吗！
江谅望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朝肖燕敏笑笑，“没的事，肖妈。”
童达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思量片刻还是问了：“江教授……他身体好些了吗？”
“比妈妈刚走那会儿好多了。”江谅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有大半天的时间能是清醒的，状态好的时候还能看看书，写写文章，不用我怎么操心。”
“好，那就好。”童达背着手点头。
肖燕敏突然猛拍桌子大骂：
“好什么好，江天海就是头犟驴！”
童达被吓了一跳，“这么大声干什么，孩子面前少说几句吧。”
“我就要说！”
肖燕敏把遥控器握在手里，捏得咔咔响，“要不是他当初执意要搬走，小谅也不用和他在那鬼地方受罪。”
“研究院怎么就是鬼地方了？”
童达用手环住肖燕敏，轻声细语，“在那里江天海可以得到治疗，小谅也被照顾得很好……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
“哎呀你不懂，”肖燕敏拍开童达的手，“江天海一个男人带着小谅，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受委屈，更何况他还犯着病……”
童达小心地侧过脸，观察江谅的表情。
江谅脸上还是一幅淡淡的笑脸，没有被对话影响。
肖燕敏的嗓门实在太大，童小即便是在淋浴间里，也把外面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虽然那时候她还小，但事情的大概她都记得：
当初江谅爸爸承受不住妻子过世的消息，精神出了点毛病。有几户刻薄的邻居总笑话他——自己明明是个医药学家，居然连妻子都救不活。
不过大多邻居对江谅家还是同情居多，一个半疯的男人带着还没上小学的儿子，这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后来，不知为何，嘉城研究院的人员来江谅家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从那之后，童小再没有见过江谅。
童小站在淋浴间里，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慢慢融化僵硬的身体。
她认不出江谅是有原因的：
他真的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总需要她来保护的哭包，现在已经能保护她了。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少了点非常重要的东西。
田蜜和她吐槽过，新同学的背影看上去特别奇怪，但具体要说奇怪在哪里，俩人都说不出。
现在她知道了，是孤独。
超出同龄人理解范围的孤独。
这些年，他一定活的很辛苦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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