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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翌日清晨,一个视频突然在网上爆红:

      【谢传,男,26岁,出生月份日期不详,曾为古琴世家海城谢氏的弟子,现无踪迹。自述3岁习钢琴。据查,6岁被海城谢氏收养,始习古琴。9岁以第一的身份入学海城音乐学院古琴专业学习,首次参加全国民乐大赛古琴组少年组评选,获铜奖。】
      【12岁直升海城音乐学院附中。同年,获全国民乐大赛古琴组少年组金奖,至今仍是获奖年纪最小的选手。据其老师和同学回忆,他上学期间文化课和专业课均为第一,获奖无数,受许多民乐大师青睐。】
      【16岁获得全国民乐大赛古琴组青年组金奖,该奖项为民乐领域的最高奖项,据查,他至今仍是获奖年纪最小的选手。获奖后,与苏南舒氏家主舒青共办音乐会,当时一票难求。同年,离开谢家,此后再无踪迹,对外说法是他转学进入普高,此后再无踪迹。】

      【阮逸之,男,26岁,自述大概出生于农历七月初七,顶级流量,歌手,演员,现在微博有粉丝5000万,超话粉丝1000万。】
      【我研究了所有他的采访,但是他没有讲述过关于他童年的故事,唯一有迹可循的是一些营销号通稿,和网上一些自称是他孤儿院“院友”网友的言论,内容大致如下:阮逸之出生即为孤儿,被一男子收养。但在6年后被弃养,此后下落不明。】
      【16岁转学至邺岚市清丰中学。同年,签约经纪公司,合约期为10年。】
      【18岁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国家音乐学院作曲系。同年,参加选秀节目,并以第一名的成绩断层出道,飞升顶流。】
      【我问过与阮逸之同班的学姐,据她说,阮逸之上学期间绩点和排名并不突出,但是专业课成绩始终保持在第一。据学姐说,他曾凭独立完成电影《何处去?》的全部音乐制作,但鉴于那部原声专辑的版权在国内顶级长篇公司里,且阮逸之之后再无自作曲,我对此持怀疑态度。】

      【总之,单纯基于时间线考虑,阮逸之确实有可能是谢传。但是从情感上,作为一个同样毕业于国家音乐学院,且作为一个民乐的传承人,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国家音乐学院是国家音乐的顶级学府,向社会输送了无数的音乐人才,这应该是一片对音乐有无尽虔诚与热爱的净土,而不是培养出这么一位只会唱公司发布的口水歌的“歌手”。】
      【同样,民乐需要传承,我厌恶所有有民乐天赋,有学习资源,却依旧半途而废,为名气金钱所惑的人。我认为,作为国人,我们既然有条件、有能力,就应该承担起传承民乐,复兴民乐的重任,而不是向往一些没有意义的纸醉金迷的生活。】

      【当然,如今关于阮逸之与谢传的争议依旧在网上被讨论的热火朝天,我也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这两者的关系。但是,我拿到了阮逸之今天在通告现场表演的古琴演奏视频,还请各位业界同仁分析。】

      阮逸之看着投影在幕布上的视频,心底泛起苦涩。
      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究是被剖开了层层包裹,露出了底下的泥泞狼狈。
      像污秽被清水洗涤,像阴影被阳光照彻,像……阮逸之的名字被和谢传摆在一起……
      一个唱了八年口水歌,演了八年言情烂片的“顶级流量”,一个是在小众民乐领域有所成就的清高出尘的行业领路人。
      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就这么被扯到了一起。
      阮逸之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他只能放任戾气将双眸浸染,冷眼看着桌子对面和他互相斗了十年的经纪人——傅鑫。

      傅鑫正兴奋地摸着已经谢了顶的脑袋。
      他上半身结结实实地压在椅背上,右脚的脚踝搭在左大腿上,全身的肥肉正随着他抖腿的频率颤动着。
      他的脸上挂着几乎咧到了耳朵的笑容,呲着一口被烟和槟榔浸得发黄的牙齿,说话的时候喷出一股泛酸的味道。
      “怎么样啊,阮大明星?想不到我能把这件事挖出来吧!”
      “你不是硬气吗?你不是要转型吗?”他抖了抖手上合同,将它摔到阮逸之面前,“我倒是要看看你现在签不签。”

      阮逸之偏头扫了一眼合同,那几张纸和他十年前签得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当年,傅鑫可是一字一顿地拍着阮逸之的脸跟阮逸之说的:“就一九分成,少一分这个合同都签不了。”
      阮逸之当然不会忘记过去为了那一线继续学音乐的机会摇尾乞怜的自己,也不会忘记曾经高高在上的傅鑫。
      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就当年签下的那么几张轻飘飘的纸,就改变了他一生的方向。
      他再也不可能站在那些满口梦想未来的音乐家的行列里,只能当一个住在舞台上的木偶,一举一动都是背后的团队的旨意。
      索性,这样的日子就要过去了,现在,傅鑫还想用那几张纸就困缚住他,那不过是痴人说梦。
      阮逸之轻嗤道:“就这样?”

      “当然不止。”傅鑫也嘲讽道,“阮逸之,你不会以为我就这么点本事吧。”
      他睨了跟在他身后的秘书一眼,秘书立马从他的包里掏出几张纸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傅鑫一双肥厚的手从秘书的肩膀一寸一寸地滑到他的手心,好一番玩弄之后才把合同接了过来,丢给阮逸之。
      “《古路拾遗》,看过吧?”

      阮逸之的眸色沉了。
      《古路拾遗》是应如今传承古典文化之风而特别办的节目,每周五在蓝台的黄金档播出,节目风格能在严肃的同时兼具趣味性,收视相当高。
      阮逸之拿过合同看了下,傅鑫给他接的那期赫然就是,“古琴传承:探访古琴世家海城谢氏”。
      这已然是在威胁他了。
      阮逸之眯了眯眼。
      他讨厌被威胁。
      更讨厌被自己厌恶的人威胁。

      偏偏那人还毫无所觉地在邀功,“别客气,这可是我特地帮你预定的。”
      “他们的车就在外面了。”
      他撩了一眼桌子上的续约合同,胜券在握道,“你要是签了呢,我就跟节目组说,让他们正常拍摄,顺便帮你把你身上最大的雷点清干净;你要是不签呢,那也就别怪我太狠心了。”

      阮逸之将傅鑫那自以为是的脸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都找上海城谢氏了,不是早就清楚这场谈判的结果了吗?”
      海城谢氏,那是一个捧出了谢传的地方,也是一个不可能放过阮逸之的地方。

      但是傅鑫好像并不知道这背后被深埋数年的仇怨,他只是凭借做了这么多年经纪人的直觉,感觉自己的算盘好像落空了。
      “什么意思?”

      “看来你调查得不怎么仔细啊。”阮逸之淡淡道,也没解释。
      他站起身,捏起那几张纸,劈手丢到碎纸机里。
      他看着那几张纸一点点化为再也拼不回去的长条,就好像看见当年那个被生活的压力压弯了双膝的自己终于迎着飓风站起了身。
      只是他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与轻松,命运带给他的又岂止是一个傅鑫。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站在傅鑫背后的秘书,“化妆间在哪里?”
      傅鑫的秘书比傅鑫本人好说话多了,他立马乖巧地道:“就安排在车上,您到了就能直接开始录制了。”

      “多谢。”阮逸之道。
      他拉开办公室的门,回头,语气平静地不可思议,“傅鑫,既然你那么喜欢搅弄舆论,那咱们以后热搜上见。”

      .
      海城谢氏。
      采访室。

      工作人员:“……听说您曾专门学了十年古琴,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不知道您对古琴有什么认识呢?”
      阮逸之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他说着自己曾经记诵了多年的东西:“古琴,又称瑶琴、玉琴、七弦琴,是中国传统拨弦乐器,有三千年以上历史,属于八音中的丝……”

      工作人员:“哇塞,阮老师的知识真的好丰富啊!那看来是很喜欢古琴了,不知道阮老师当时是怎么和古琴结缘的?又是为什么会爱上古琴?”
      阮逸之:“古琴的音色古朴,余韵悠长,又是中国传统乐器,很难不喜欢吧。”

      “确实。”工作人员道,“那听说今天这个大家族将会举办收徒宴,不知道……”
      阮逸之的手猛地压上了身侧的高脚凳的椅面,带笑的眼神转为凌厉。
      工作人员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阮逸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痛,强行压下心里翻涌的思绪,道:“不好意思,刚走神了,您继续。”
      “好、好的。”工作人员,“刚才那个问题是想问问您对于这两位新徒弟有什么祝福的话吗?我们会一起剪在节目里面。”

      阮逸之道,“祝他未来在音乐的道路上能一帆风顺,早日成就一番事业。”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起码,能走在一条自己喜欢的道路上吧。

      工作人员:“阮老师,我们的采访就到此为止了,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没有的话我叫别的工作人员带您去休息室吧。拜师仪式会在下午四点正式开始。”
      阮逸之麻木地驱使着两条僵硬的腿离开,“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就行。”

      回到休息室,他让所有人都离开了,关了灯,才倚着墙边坐下。

      收徒宴……
      他盼了十年,念了十年,努力了十年都没盼来的东西,却在今天被他碰上了。
      只可惜,主角不是他。

      海城谢氏……
      昔日早已被平息的怒火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在他的心肺间灼烧着。
      他很难不想到那个雪夜,他距离16岁只剩下半年了,以他的水平,他早就可以以谢氏亲徒的身份留下来,改名谢佳传,以谢氏的身份自居。
      那样的话,他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师父、师娘,即使不是养父母,但那也是两个能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
      他以为他再也不用回孤儿院了,不用在孤儿院里听小孩的吵闹,不用履行一个大孩子的“责任”,他以为隔了十年他终于可以再拥有一对双亲……
      还是他天真了。

      那个雪夜淹没了山路,也淹没了他的前路。
      他十年起早贪黑的努力没有换来那场声势浩大的谢师宴,只换来了雪夜里紧闭的门。

      正所谓,“谢传,生于隆冬,死于三九,也算……有始有终”。

      泪水在冰冷的地面上炸开一朵朵花,它们灿烂的笑靥像是在嘲笑他曾经的自以为是。
      阮逸之的眼睛里泛出血丝,映着漆黑的瞳仁,愈显得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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