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用名被曝光后【娱乐圈】》琮祉

2、第 2 章

　　次日，演播厅。
　　江南的春天总是这样。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它却要将还绿着的叶子吹落枝头，凝成一副萧瑟凄凉的图景。
　　像极了演播厅中稀稀拉拉钢琴声。

　　弹奏它的是5756号选手，此时，他正面目狰狞地盯着面前的谱子，粗壮的手指扒在细瘦的钢琴键上，下压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嗡鸣。

　　坐在5756对面的评委下意识用手捂住耳朵，反应过来后迅速撤下。
　　他的手把资料纸的边角捻得泛皱，麦克风也数次被举起又放下。

　　耳边是能令绝对音感都失效的噪音，口袋里却是那人刚塞过来的红包。
　　他咂摸了一下，很厚。
　　起码得有五千。
　　一想到那人承诺的十万，再尖锐的噪音都化为了优雅的乐章，直弹进他那颗为钱所困的心里。

　　三分钟的曲子硬是被弹了五分钟才结束，评委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柔和的笑，“弹得不错，做个自我介绍吧。”
　　5756高傲地仰起下巴，鼻孔朝天道：“我叫李楠东，毕业于M国现代音乐专修学院钢琴演奏专业。”
　　评委道：“国外的音乐学院质量是高啊，这位选手弹得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非常有个人特色啊。”
　　他还不忘假模假式地指点台下的选手几句：“你们来这里，是来出道的，出道之后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个人特色，这位选手就非常有出道成为明星的潜质。”
　　成功迎来了一整片的讥讽的眼神。
　　但是李楠东是这些东西的绝缘体，他只挺着肚子，骄傲道，“那是，我专业成绩一向拔尖，而且这首歌可是我专门请名师指点的。”混不吝的样子好像挂个金链子就能在街边再就业。
　　评委倒是专业素养高，只僵了片刻，就又和蔼地笑道：“看得出来确实花了不少功夫，各位选手都应该有这位选手一样的劲头，这才是一个对音乐有追求的人应该有的状态。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啊。”
　　李楠东拿鼻孔喷着气，眼睛睥睨全场，再挤出一个“嗯”算是回答。
　　评委也不能恼，只得温和道：“那你先去台下休息吧。下一个，5757号。”

　　李楠东把手里的麦克风丢给赶来的工作人员，拖着自己肥胖臃肿的身躯巡场一周来展示自己的“威风”，尔后才慢吞吞地踱回自己的座位上。
　　走到了他也不坐下，冷眼站在一旁，盯着身边正讪笑着掏出纸巾的5755。
　　直到5755用湿纸巾和餐巾纸把本就很干净的椅面擦得发亮，李楠东才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昂着浇了一整瓶发胶的脑袋坐下。
　　5755慌忙地把纸巾收好，顶着笑脸凑上去，道：“楠东哥，你也太厉害了。这么难的曲子你都弹下来了，而且弹得全场都被你震撼到了。”
　　“还行，也就比你强点。”从小被吹捧惯了，李楠东压根没把5755那拙劣的夸奖放在心上。

　　他又骄傲地巡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深觉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轻浮地挑起边上5755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你叫什么来着？”
　　5755低眉顺目道：“我叫樊小明，楠东哥。”
　　李楠东“啧”了一声：“小声还挺好听的，就是名字不好听。”
　　“嗯。”樊小明乖顺地应和道。
　　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又土又俗，和他来的地方一样。

　　李楠东又问：“你学什么乐器的啊？”
　　樊小明：“唢呐。”
　　李楠东：“民乐啊？”
　　樊小明：“是的，楠东哥。”
　　“那行，下次我家办白事的时候找你。”李楠东不屑道。
　　樊小明想解释：“楠东哥，唢呐也是一件乐器，它不是……”

　　“行了。”李楠东不耐烦地打断他。
　　他可没兴趣听什么唢呐是干嘛的，大手一挥揽住樊小明瘦弱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道：“学民乐能有什么前途啊，肯定还是学西洋乐前景好啊！高级，还国际化。我看你还年轻，你趁着还没在民乐这个坑里面陷得太深，赶紧转行吧！”
　　樊小明想辩解几句，却又不敢拂了李楠东的面子。他想了很久，才说：“不了吧，楠东哥，我还挺喜欢唢呐的。”

　　李楠东嚷嚷：“学乐器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那不都是为了混个学历嘛。”
　　樊小明：“您不喜欢钢琴？”
　　李楠东想都没想便答：“谁特么喜欢钢琴啊，受虐狂吧，一天弹个一两个小时的还没烦啊，我就是家里逼的，家里要是不管我早出去玩了，网吧和酒吧多好玩呢！”
　　樊小明难敢置信地问：“您一天只练一两个小时？”
　　李楠东理所当然道：“啊，法定节假日的时候不练，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练琴可太辛苦了。”
　　樊小明：“太辛苦了……”那么多音乐生也就您一天就练那么点时候的琴。
　　李楠东挥挥手，有些不耐烦了，“行了，你别说什么喜不喜欢的了，抓紧时间转行吧，不是我说，干民乐真的没前途。”
　　樊小明只好敷衍道：“我再考虑考虑吧，楠东哥。先看他们弹琴吧。”
　　“我是为你好，别特么不听劝。”李楠东暴躁地下了最后通牒。
　　他冲着樊小明狠狠翻了个白眼，才把视线挪回舞台。

　　面试已经走到了尾声。
　　评委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即将下班的喜悦：“最后一个，5799号，阮逸之。”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围了过去。
　　只见阮逸之从容地从角落里站起身，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实在太柔和了，仿佛世间所有的污秽都能被消融在这其间。
　　他俯身从侧边的台阶上走了下去，身上的驼黄色风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摇摆，连留在空气中的残影都像是馥郁着名为优雅的芬芳。
　　他从工作人员那里接过了麦克风，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一双含着绵绵情意的眼睛透过金框眼睛的玻璃片注视过去，让工作人员忍不住红了脸。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有这样的一种魔力。
　　他只用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目光却都会聚焦到他身上。
　　而阮逸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站在舞台中央，几百个人的眼睛自上而下地聚焦在他身上。
　　从他及肩的长发滑到白皙的面庞，再到微微弯下又直起的腰。

　　偌大一个演播厅猛地安静了下来，又“轰”地一下炸开了议论声。
　　“呦吼，大明星啊！”
　　“这种自己放弃音乐的烂人怎么也能来参加面试，节目组都不筛一下的吗？”
　　“看来最近国内选秀综艺市场不景气啊，怎么来咱们这儿蹭热度了？”
　　“小心连第二轮面试都过不了。”
　　“别说笑了，人家也就来走个过场，大明星，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样好好面试。”
　　“……”
　　李楠东也不屑道：“切，你等着瞧吧，我才不信他能弹出个什么东西，也就个三流水准吧。”

　　而阮逸之也不驳斥些什么，他顺着声音在钢琴前坐下，信手弹出一连串的音符，房间里便立马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只有琴声在房间中静静流淌。
　　随着舒缓和煦的曲调，他们被带着去往了世界里某个安静的角落。
　　在这个远离纷扰与斗争的小镇上，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天看百花争艳，夏天摇着蒲扇在家门口三三两两地聚着聊闲，秋天吃着应季的瓜果，冬天大人小孩们都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
　　好像今天晚上的选拔，之前的恩怨都随着初春的风一起，渐渐被吹走了。
　　月光悄声给钢琴镀上金黄柔和的边框，让它随着琴声一起，洗涤心底的不满与怨怼。

　　一曲毕，满室寂静。
　　半晌后，才有人恍惚道：“这是假的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沉默的怀疑仍在空气中流动。
　　房间里的几百人同时安静着，探究着，困惑着……
　　诡异的默契让他们同时维持着疑惑的表情，眼睛逡巡在钢琴和阮逸之身上，试图从这其中找出什么东西，来改变这个他们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阮逸之是真的很厉害，特别厉害，厉害极了。
　　好像这样，他们和这个传说级别的顶流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座位到舞台的短短几步，而不是隔着阮逸之过去十年的积累，和上千个日夜的努力和挣扎。
　　好像这样，他们还能做一个梦，他们也能站在他现在站得位置上，像他一样万众瞩目。

　　直到——
　　“Bravo！”
　　一声喝彩从舞台前端炸了开来。
　　打破了所有人试图挽留的那个梦，将他们炸回了现实。
　　他们愤恨地朝前看去，却只能看见那个人坚定的背影。
　　那个的背影挡住了所有怀揣着恶意窥探过来的目光，只留下耀眼夺目的气质。

　　真正能看清他的样子的只有阮逸之。
　　所以能认出他的也只有阮逸之。
　　纵使相隔十年，时光的间隙已经将当年那个还在读小学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大学生，但阮逸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是舒扬。
　　他还和小时候一样，永远阳光开朗，永远积极乐光，像是七八月的正午的艳阳。
　　他笑着，圆圆的眼睛弯成弧形，嘴角高高得翘起，只看一眼都觉得心情好。
　　他的右手手臂因为激动而高高举起，仿佛带动着身后的千军万马一同来为阮逸之庆贺这无人称道的胜利。
　　他兴奋道：“Bravo！太厉害了！你弹琴弹得就像一幅画一样，能看见一个安居乐业的小镇上的镇民一年四季的生活！”

　　在他的引导下，还真的有几个人遵从了内心的想法，跟着说了一句“Bravo”。

　　这样难得的喝彩声，反倒让阮逸之觉得惊奇。
　　那是他从未想过的样子。
　　在没有粉丝的场合里，在不需要帷幕遮挡的背景下，还有人愿意去听他的音乐，并由衷地赞叹。
　　会有一个人冲破数百人拼成的怀疑的围墙，热情地举起手臂，在他们质疑的目光中坚定地站起身，高喊一声“Bravo”。

　　阮逸之很难不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也是舒扬，在一大群聚集在一起的同龄人里，精准地找到了落单的他。
　　他拨开身前的人群，眨着一双笑眼，向他走了过来。
　　漫天紫红灿烂的晚霞为伴，阮逸之的天使降临人间。天使说：“哥哥，你不介意我坐你旁边吧？那我就坐了啊。哇，哥哥你真好看。哥哥你是学什么乐器的啊？”
　　所以现在，阮逸之也在几百人面前，偏头冲舒扬笑了下。笑意温和，和当年的他一样。

　　而后，他如往常一般施施然从琴凳上起来，向他过去做过的很多次一样。
　　他整理好刚刚被压出褶皱的风衣，走到台前，鞠躬，说话：“大家好，我是阮逸之。本科毕业于国家音乐学院作曲专业。”

　　只是这次，还有另一个人毫不吝啬的称赞声。
　　舒扬仰着他好像永远带笑的脸，大肆地夸赞鼓励着阮逸之，好像信徒遇到了真正的神明。

　　其实阮逸之本该值得如此多的夸赞。
　　作曲和指挥并称音乐学院里最难的两个专业，国家音乐学院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音乐学府，而阮逸之刚才又完成了如此出色的一场演出。
　　如果站在这里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刚刚完美地弹奏了钢琴的普通人，现在的房间里都应该溢满了赞美声。
　　可惜他就是阮逸之，而阮逸之就是要背负这些。

　　所以，直到评委说，
　　“你这首曲子弹得什么东西啊？这首歌是想表达欢快的意思吗？这首歌不应该是带着点小忧伤的R&B风格吗？我看你是那些无聊的口水歌唱多了，连这么简单的曲子的情感都表达不明白。”
　　这个房间里的气氛才真正快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