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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有了舒扬之后,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比如,阮逸之终于感受到了所谓的简单,具体会是什么样子。

      舒扬也潇洒地一拉红色的帘幕,但他身后露出的任务板却是如此可爱。
      舒扬飞快地看了一遍,总结道:“就是你用古琴随便弹一首曲子,我评级,评级高于S就可以了。”他凑过去,眨眨眼,“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阮逸之瞅着他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头发,手在身侧捏了又松,最终还是选择了放纵。
      他把手盖在舒扬的头发上,狠狠揉了两圈。毛茸茸的触感让绷了一整天的神经都放松了。
      “确实很简单。”
      也就是面前站着的这个是舒扬,换个海城谢氏的人,这能成为他的大型被羞辱现场。

      但也正是因为前面的这个人是舒扬,他可以短暂地放下一会儿心里的顾忌。
      放任情感在记忆里挖掘,再从角落里翻出一首特别的曲子。

      素手碾上琴弦,和音符一同倾泻而出的,是舒扬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
      周围的风景急速褪去,树叶落了又长,太阳落了又升,最终定格在了舒扬6岁那年暑假。

      那是他第一次跟着母亲来到外祖家。
      这里离他自己家——苏南舒氏不算很远,气候相同,习俗相近,但是这里和自己家完全不一样。

      自己家里到处都是自由的气息。
      他若是无聊了,在路上随便找几个哥哥姐姐就能凑在一起聊起来,从食堂的饭菜说到音乐,再从音乐说到漫无边际的远方。
      他们也可以尝试很多和音乐相关的东西,即使他们学的乐器各式各样,也总是愿意凑在一起,试着用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乐器合奏,有时会有意外的惊喜,有时却只是惊吓。
      是惊吓也没关系,不用着急,慢慢来,或者放弃,没有人会指摘你在浪费时间。

      但是海城谢氏完全不一样。
      刚踏上这座山脚,他就被狠狠上了一课。

      来引路的小弟子说:
      “欢迎三位。这几日来的客人有些多,客房已经满了,弟子房前几日刚腾出来,还有些空位,请诸位随我来吧。”
      彼时年纪尚小的舒扬疑惑道:“这里不是我外祖家吗?为什么要我们住客房?”

      那个小弟子居高临下地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解释。
      反而是他妈妈把他抱起来,小声在他耳边解释了一句:“因为外公家都是坏人,不喜欢妈妈。”
      舒扬一听,转身一把把妈妈抱住,冲着海城谢氏大门的方向,大声嚷道:“那我喜欢妈妈!我给妈妈住大房子!”
      他爸爸也牵起妈妈的手,和舒扬小声约定,“我们一起给妈妈住大房子。”
      舒扬:“好!”

      舒扬不记得最初在海城谢氏的那几天是什么天气了,但是每次回想起来,底色都是望不到尽头的灰。
      阴云总是覆盖在这片土地上,再大的风,再烈的太阳,都不能穿透分毫。

      和海城谢氏里的人一样。
      他们走在路上都是脚步匆匆的,脸上也没有个笑模样,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郁色。
      舒扬有时贪玩在山林间迷了路,找他们问路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匆忙地一指,之后又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去。

      好奇怪啊。
      这么着急做什么?
      舒扬兀自想了三天,始终没有头绪。
      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又吃完一顿素食宴,他跟在一个小弟子身后,打算去一探究竟。

      每次想到这里,比他们压抑的琴房更早闯入舒扬的记忆的,是一段琴声。
      在被烈日灼烧着的盛夏时分,只一恍惚,他便被那琴声带到了阳光和煦的秋日。火红的枫叶在飒爽秋风间摇曳飞舞,叶片上映出邈远而湛蓝的天空。

      也便是这一晃神,舒扬便跟着前面那人走进了琴房,在一众人迷茫的注视下,一眼便认出了弹琴的人。
      他身上仿佛还留着秋日的气息,脚边还有泛黄的银杏叶在翻滚。
      舒扬痴痴望着,道:“秋天来了……”
      而后,他见那人踏过层叠的银杏叶,穿过遮天的梧桐道,来到他身边。
      那人微微俯身,眼眸中却闪着荧荧火光:“你听懂了?”
      在他身后,阳光骤然穿过深厚的云层,在天幕下挥笔留下一道斜影。
      于是舒扬抬头撞上了他的视线,眼底亮胜烈阳,“哥哥,你不介意我坐你旁边吧?那我就坐了啊。哇,哥哥你真好看。哥哥你是学什么乐器的啊?”

      那是他们的初见,是往后十多年的缘起。
      舒扬没想到现在还能听到这首曲子,只为他一人弹响的曲子。
      漫天梧桐叶落,露出春日里被阳光包裹的阮逸之。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眼底只有一个倒影,是舒扬。

      琴音刚落,舒扬便扑了过去。
      长臂一展,将阮逸之揉进了怀里。
      他把下巴埋在阮逸之的肩上,像是在摩挲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直到被阮逸之拍了两下后背,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茫然地看见了周围绕了一圈的摄像头。
      阮逸之笑着哄道:“先起来,录节目呢。”

      舒扬猛地弹开了,脸颊和耳尖泛起鲜艳欲滴的红。
      “呃,那个……那我们……”他试图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偏偏脑子就像是被格式化了一样,除了刚刚那个怀抱,别的什么都加载不出来。

      还是阮逸之开口救了他:“舒老师反应这么大,想来评价应该很高吧。”

      舒扬这才反应过来,“啊对,评价,那个什么评价来着,哦对,那个这个,情绪饱满,技巧丰富,这个S当之无愧啊,各位没有异议吧?”
      “啊,没有。”他从任务板后面拎出一张纸,递给阮逸之,“那这部分的谱子就给你了,恭喜!”

      阮逸之好笑地看着舒扬故作镇定、其实漏洞百出的动作,又逗道:“那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练琴?”
      “啊?”舒扬脑袋上的碎发跟着主人一起晃了两晃,显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

      于是,阮逸之接过谱子,带着一个名为“舒扬”脸红透了的小尾巴,越过整片的摄影机,向着琴房走去。
      走在前面的人一脸坦荡,一边看着手里残缺的谱子,一边向前走去。
      只是苦了跟在后面的小尾巴,他因为担心还要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碰到人了还会特地等一会儿,和阮逸之隔开一段距离,等人走了再快步跟上去。

      片刻后到了琴房,阮逸之拉开了节目组准备的房间的门,道:“行了,没人注意,进来吧。”
      舒扬左右看了看,又一个健步窜进来,脸上还满是担心,“真的没问题吗,他们不是说你要一个人练吗?”
      他刚进门,正对上一个相机,又一下子弹了出来。
      “怎么全是镜头啊?”

      阮逸之:“因为在录节目啊。害怕吗?咱俩的罪行已经被记录在案了。”
      舒扬扶着门框,探出一个脑袋,“我怕死了,救我。”

      阮逸之拉过舒扬的手腕就把人带了进来,“行了,别担心了,你又不能指导我弹琴,不会有问题的。”
      舒扬这才又笑了起来,“那哥哥有什么要帮忙的随便说,我肯定努力办到!”

      阮逸之把人按在了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就行。”他弹弹手边的谱子,“估计顾不上你,看你挺可爱的,当个吉祥物好了。”
      舒扬立马坐正,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上一靠,“保证完成任务!”
      “但是哥哥,就只有1/4的谱子,你能弹下来吗?”

      阮逸之想了片刻,手指抚上琴弦,曲声毫无凝滞地淌了出来。
      一曲毕,碰上舒扬激动的目光,阮逸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叹道:“舒扬弟弟,还是要相信你谢传哥哥的阅曲量的啊。”
      他又揉了揉舒扬的头发,低声道:“我都有你了,又怎么会被他们打败呢。”

      .
      翌日上午。
      古琴声断断续续地从海城谢氏的公开琴房里传了出来。

      废了半天功夫,那个嘉宾总算勉强把这首曲子弹了下来。
      他揩了下额角冒出来的汗,直到在座的几个海城谢氏的长辈简单称赞了他几句,他才放下心来。

      主持人:“这首曲子很难啊,你能弹下来真的好厉害啊。”
      “最后一位,阮逸之。”
      “听说阮阮只拿到了1/4的谱子,而且阮阮是唯一一个没有长辈指导的,不知道阮阮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表演呢。”

      方才那个嘉宾立马跳了出来,“只有这么点谱子啊,不应该啊,拿谱子的题目设置的不是很简单吗?”
      一位长辈也说:“只有一部分谱子?胡闹吗这不是。”

      阮逸之脸上又挂回了录节目常用的微笑,只有眼底透出一丝嘲讽,“既然各位都这么好奇,不如听听看我能不能满足各位的期待呢。”

      言罢,琴声便响了起来。
      琴声流畅,情感饱满,连技巧完成度很高,最关键的是……他拿着1/4的谱子,弹完了一整首曲子。
      几个长辈看着眼前完整的谱子,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们本来是想着阮逸之没有完整的谱子不可能弹下来的,那样他们就能顺势宣布阮逸之的失败,向外界展示当年的谢传现在变成了什么狼狈的样子。
      偏偏现实却狠狠戳穿了他们的幻想。

      即使改了名字,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年,阮逸之依旧是他,依旧有当时他们看中的惊才绝艳。
      甚至,现在的他,比当年还要厉害。
      技术或许不如当年,但他的情感表达比小时候还要自如,连那一点被掩藏在旷达之下的杀意,都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像是一股清风后的匕首,直向他们的咽喉而来。
      只是持刀者觉得无趣,在最后又将那匕首收了回来,只在勃颈上留下一道浅红。

      一曲毕,房内鸦雀无声。
      嘉宾们都是学过音乐的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阮逸之的出色。
      过了很久,久到太阳强行穿透了层层的雾霭,在天空中肆意地展露着它的炽热,才有一个生涩的声音勉强说了一句:“不错。”

      满室静谧里,主持人只好硬着头皮举起手里的台本,念了起来:“很精彩的演出啊,看来阮阮当年的演奏水平确实很高。那作为本期节目的结尾,不如就请阮阮谈谈自己时隔多年又重新接触古琴之后,对古琴的印象吧。”

      阮逸之听着主持人明褒暗贬的话语,轻笑起来。
      他潇洒起身,略整理了一下衣服,主动迎上面前的摄像机,缓缓道:
      “古琴,又称瑶琴、玉琴、七弦琴,是我国传统拨弦乐器,有三千年以上历史。古琴的背后不只是缓缓流淌的历史长河,也是那条长河里闪烁着的关于人性、关于家国、关于思想的光辉。”
      “我真诚地邀请各位走进古琴的世界,邀请各位一同踏上这布满瑰宝的旅程,在拾取音乐果实的同时,也摘取由‘仁义礼智信’浸润过的名为古代文化的珍宝。”
      “至于别的很多东西,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毕竟,出了你海城谢氏的门,尚且还有整个世界为我做主。”

      摄像机滴滴闪烁的红灯在此刻戛然而止。
      阳光照不透海城谢氏的房子,却映亮了在座各位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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