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余情》窘阴雨

6、第六章 君臣之间

　　王都王宫
　　入夜之后的王宫，安静了许多，除了值夜的侍卫，很少有人走动，在黑夜的加持下，偌大的王宫少了些白日的庄严肃重，多了几分阴恻恻的感觉。
　　温酒带冷千山走过长长的宫廊，穿越重重高墙，走到了一处宫殿面前。
　　“冷娘子，陛下在里面等你。”温酒转身，对着冷千山说道。
　　冷千山抬头，眼前的宫殿建造的高大质朴，牌匾上‘安泰殿’三个大字格外醒目，冷千山对着温酒点了点头，却没有马上进去，秋日的晚上，风有些凉，轻轻吹着冷千山的浅绿色长袍，不知怎的，冷千山突然觉得，今天晚上的风，格外冷。
　　她拾级而上，走进了殿内。
　　和她预想的一样，殿内摆设陈列都十分质朴，和当初的穆王府差别不大。
　　公孙穆就坐在案前，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狐裘，静静的看着竹简。还是那样好看的眉眼，只是脸色却不似之前那般带着死气的灰白，气色好了许多。她一瞬间有些恍惚，想起自己初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刚来王都不久，无权无势，只有不服输的一股劲头。宝仙阁开张的日子，有王都中的权贵喝醉了酒闹事，差点轻薄了自己，公孙穆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狐裘，挡下了那个人伸向自己的，肮脏的手。
　　像天神一样，高贵，美丽，
　　自己当时就喜欢上了他。
　　再后来，为了留在他身边，她心甘情愿为他驱使，帮他做事，所求，不过是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的片刻停留……
　　“你来了。”公孙穆温和的笑着起身。
　　冷千山回了神，忙跪下行礼：“民女冷千山，叩见陛下。”
　　“冷娘子，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泥这些礼数。”公孙穆虚虚搀扶起冷千山。
　　见冷千山一直低着头，没有如之前那般随心畅言，公孙穆反而有些不太习惯，于是先开了口：“许久未见，冷娘子倒是比之前寡言了不少。”
　　“民女从前对陛下多有不敬，是民女的不是，请陛下宽宥。”说着又要跪下。
　　公孙穆忙扶住她的胳膊：“冷娘子，你一定要与我这般说话吗？我们，仍是朋友，不是吗？”
　　冷千山微不可察的苦笑：冷千山，是你一直心存妄念，当初就算他再不济，也是王爷，是你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喜欢他，是你厚着脸非要往上贴的，他没有避开你，还对你以礼相待，是他的教养使然罢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你，把你当朋友，已经是你高攀了，你还执着些什么呢？
　　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回道：“民女一介白衣，当初能为陛下办事，是陛下看得起民女，您是君主，我是臣民，这一点，民女谨记于心！”
　　见冷千山对自己如此疏离冷淡，公孙穆倒是有些诧异。
　　“当初……因为形势所迫，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离开王都之后，没再联系你，直到今日才见你，冷娘子生气，是应当的。冷娘子难道因为这些事，不肯再与我做朋友了吗？”
　　朋友？如何做你的朋友。从前，我把你视作我最重要的人，倾尽全力为你做事，而你，离开王都的时候没有告诉我，假死之事也没有告诉我……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以为你真的死了，死在了台州的战乱里，我大病一场，以泪洗面，可是你呢，其实你活得好好的，甚至攻回王都，做了陛下，还……有了心爱之人……娶了妻，封了后。而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伤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你都不知道。只有你需要我做事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我。朋友，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在你眼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做事的工具人罢了……
　　冷千山跪在地上，身子却是笔直的，来的路上，她下了决心，若是再见，必要把之前对公孙穆的那点旖旎心思全部斩断，从此，他是只是君，她只是臣，再无其他。
　　于是回道：“陛下给民女一百个胆子，民女也不敢生陛下的气。陛下是一国之君，所做之事，民女无需知道，也无需担忧，从始至终的种种，是民女一厢情愿。君臣之间，只有命令，也无需解释。”
　　公孙穆看着冷千山，却不知如何接话，因为冷千山说的，是对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思，可为什么没有毅然决然的与她说清楚呢？真的是出于礼数？公孙穆自己很清楚，他有私心，他想冷千山帮自己忠心耿耿的做事，因此，冷千山对自己的仰慕，成了他利用她的工具。
　　从头到尾，他又何曾真的把她当作朋友呢？真的朋友，怎会伤她至此？甚至就连这一次见她，他也是另有目的……
　　公孙穆叹了口气：“罢了，你先起来吧。”
　　冷千山恭敬的跪拜谢恩，起了身。
　　“冷娘子，过去的事，就说到这里。此次请你前来，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冷千山内心讥讽的一笑：果真如我所料，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听闻，你和小嘉定侯顾南召关系匪浅？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公孙穆坐回了大殿中央，有几分探究意味地问道。
　　冷千山站在大殿中央，默默思索：如今情形，顾南召身份特殊，是敌是友全在公孙穆一念之间，不知道公孙穆究竟是什么态度，若是此时与顾南召扯上关系，怕是要掰扯不清，让公孙穆猜忌……
　　殿内并不热，冷千山却微微出了汗，她稳了稳心神回道：“都是些市井传言，不能当真，侯爷只是来宝仙阁吃饭喝醉了酒，在宝仙阁睡了一晚罢了。至于那些说民女和侯爷有私情之类的话，都是人们瞎编的，还请陛下明鉴。”
　　公孙穆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既然冷娘子刚才说，你我是君臣，那么不管是朋友之间，亦或是君臣之间，都不该有隐瞒。娘子，可同意？”
　　冷千山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难道他是想说……
　　“陛下所言极是。”冷千山低头回道。
　　“若是真的依你所言，没有私情，小嘉定侯来王都，这么大的事，为何瞒而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