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余情》窘阴雨

10、第十章恶人

　　桑竹郡驿馆
　　“江雪，江雪，别睡了，阿爹回来了。”
　　“阿爹！雪儿好想你！阿兄呢，阿兄回来了吗？”
　　少女笑着扑到穿着铠甲的男人身上，却发现扑了个空。
　　少女惊慌失措：“阿爹，阿爹！”
　　她抬头看去，看到穿着铠甲的男人满脸是血。
　　少女呆坐在地上：“阿爹……你怎么了。”
　　“江雪，还记得阿爹的话吗？南荣家的女儿，绝对不轻易掉眼泪。”男人伸出手想摸一摸少女的脸颊，却终是徒劳，他虚空的做了个抚摸的动作，温柔地眼神里满是不舍，“阿爹要走了。”
　　少女大惊：“阿爹，你别走，雪儿求你了阿爹！求你了！别走！！”

　　“阿爹！”
　　冷千山猛地睁开眼睛，心如鼓擂。
　　她将手放在胸口，闭上眼睛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然后轻手轻脚走下了床，点燃了蜡烛。
　　她端着蜡烛，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夜深人静，所有的人家都没有光亮透出来，白日里满是生机的街市如今却像是被人掐断了脖子，了无生气，安静的可怕。
　　冷千山光着脚，披着一件外袍，任由如水一般凉的晚风将自己周身吹个彻底。
　　她的心非常乱，已经很久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她想忘记过去，把南方的记忆永远留在南方，所以才选择去了王都，一呆就是许多年，这么多年忙忙碌碌，过的纸醉金迷，她几乎真的忘记了，她不是南荣江雪，她就是冷千山，可是不知为什么，刚刚踏入南方，往日的记忆，却汹涌而来，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曾经的南荣府，阿爹，阿娘，阿兄……她曾经，也是有一个完整的家的，她，终究是南荣江雪。
　　冷千山突然很想放声大哭。
　　她逃了这么多年，躲了这么多年，只是在自欺欺人。
　　但她终是没有，她只是拼命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南荣江雪，是南荣家的女儿，南荣家的女儿，绝对不轻易掉眼泪！”
　　她手上的蜡火，在风中左右摇曳，火焰忽高忽低，挣扎着发着亮光，可终究没有敌得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灭了。

　　婉婉第二天一早端着水盆，敲响了冷千山的房门。
　　“娘子，可起身了？”
　　谁知敲了三遍，屋里一点回音也没有，婉婉有些心急，将声音提高了些：“娘子，娘子您没事吧？”
　　婉婉有些功夫在身上，见屋里始终没有动静，便用了几分力，一脚将门踹开，一进门却发现冷千山晕倒在床边。
　　婉婉忙跑过去，却见冷千山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婉婉忙伸手探了探冷千山的额头，暗叫一声不好。
　　“娘子，冷娘子，能听见我说话吗？这怎么突然就发起热来了？我这就去叫大夫，娘子先在此处好好休息，婢子马上就回来。”边说着，婉婉边把冷千山扶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把一切打点妥了，才匆匆出了房门。
　　婉婉跑到楼下，找了店小二，问道：“小哥，这附近的医馆在何处，能否劳烦给我指一指？”
　　店小二昨夜与人赌钱赌输了，心情本就不好，何况还是个看人下菜的主，见婉婉一个外地女子，穿的又不值钱，便不想搭理她：“小娘子，今日客人多，我们忙的很，没空管你的事，你找别人问去啊。”
　　婉婉忙道：“小哥，指指路花不了您多少功夫的，我家娘子突然发了高热，得赶紧找人给她瞧瞧才行啊！”
　　谁知店小二听罢，忙捂着嘴鼻后退，操着一口方言说道：“晦气，外地来的，还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传染病呢，走远点走远点！”
　　婉婉听不懂方言，却能看懂他赶自己走的意思，于是狠狠瞪了那店小二一眼，一跺脚跑出了店门，心想无论如何，找个人问路能难到哪里去？
　　没曾想还真的挺难。
　　婉婉连着问了好几个人，谁知都听不懂她的官话，而她也听不懂吴地的方言，一整个鸡同鸭讲，婉婉手脚并用的比划，总算打听到了医馆该如何走。

　　于此同时，顾南召那边也是人仰马翻。
　　偌大的宝仙阁一夜之间关门，冷千山又实在消失的太离奇，且又在自己去过宝仙阁之后才发生这些怪事，这让顾南召不得不怀疑与自己有关。
　　顾南召位高权重，且沙场纵横，手段雷霆，明里暗里和不少人结下梁子，若冷千山真的因为自己而……
　　顾南召根本不敢多想，只是吩咐傅云岩带一队暗卫去王都小心查探，又亲自部署人马去盯紧南方三州与自己不合的相关人等行踪，命令掘地三尺也务必要将冷千山找出来！

　　而这边，婉婉好不容易请了大夫，还没等她带着大夫进驿馆，远远的便看见驿馆门口围了一些人。
　　婉婉眼皮猛地一跳，觉得要出事。
　　她忙跑过去，扒开人群挤进去，看到了伏在地上的冷千山，冷千山烧的厉害，几乎神志不清，只是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晕过去，见婉婉来了，她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道：“你可算是来了。”
　　婉婉出离的愤怒，她忙扶住冷千山，怒目看着老板和店小二：“你们干什么！把病重的客人扔在门口，这就是你们吴州的待客之道吗！”
　　老板用布掩着口鼻，眼中满是嫌恶：“小娘子，你也别怪我们，我们这些开驿馆，大门大开，客迎八方，天南地北的客人，谁来，我们都欢迎！只是有一点，有传染病的客人，我们不接，这是规矩，其实我们也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也是为了其他客人的身体着想嘛！”
　　婉婉气的声音都在发抖：“谁告诉你这是传染病的，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把人赶出去，还在这说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有意思吗！来住驿馆的本就是没地方落脚的人，你们把我们赶出去，我们怎么办！她还发着烧，生着重病，你们没有良心吗！大夫我请来了，是不是传染病一看便知！”
　　围在门口的人虽然语言不通，但也能猜个大概，于是开始对着店家指指点点。
　　老板和店小二对视一眼，不吭声了。
　　见状，婉婉将冷千山扶到一旁坐下，回头对大夫道：“劳烦您过来看看我家娘子。”
　　大夫将望闻问切走了一遍，肯定说道：“放心，不是传染病，只是受了风寒，吃几副药，多卧床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老板有些下不来台，把火都撒在围观的众人身上：“看什么看，散了散了，挡着客人进门！”
　　婉婉谢过大夫，这才起身，走到老板身边说道：“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也无需在这里找不待见，我们昨天进来付了五日的银钱，还请老板将剩下四日的银钱退还我们，我们这就离开！”
　　谁知老板却指着角落里一块小牌子说道：“小娘子，你没看这里写着吗？提前离店，银钱概不退换！”
　　婉婉捏紧了拳头：“你们这摆明了是要坑钱！就不怕有人报官抓你们坐牢吗！”
　　老板嗤之以鼻：“也不问问我上面的人是谁，谁敢动我？钱是绝对不会退给你们的，你要走赶紧走，别在这挡着我做生意！”
　　婉婉被气得两眼发黑：“你知道这位娘子是谁吗！你就敢这么对我们！你得罪得起顾侯爷吗！”
　　“谁？你以为我好糊弄啊。谁的关系你也敢往上攀，我看你们啊，就是一群疯子。”老板推了婉婉一把，“赶紧走，听见没？”
　　婉婉一个反手将老板摁在柱子上，一脚将他踹出了大门：“本来不想动手，你真是欺人太甚！”
　　店小二见势不妙，忙将后院的人都喊了出来，将婉婉和冷千山围住。
　　老板揉着屁股龇牙咧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
　　“我婉婉打架还没输过呢！谁怕谁！”
　　正在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却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都住手。”
　　冷千山微微抬起自己沉重的头，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缓步走进门：“光天化日公然斗殴，你们可是要反！”
　　“参见侯爷！”
　　众人一见顾南召，都傻了眼，忙停了手，纷纷下跪行礼。
　　顾南召正想开口询问，却发现了坐在一旁的冷千山，一瞬间怔在原地。
　　冷千山没有力气动，更没有力气说话，她只是默默看着顾南召，苍白的嘴唇勾勒出一个浅的不能再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