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艾思崴

8、不像话

　　肩胛骨有些痛，脖颈内侧却又痒又热。他的气息是一款蒙汗药么，现在开始觉得浑身乏力。

　　明霁回过神，觉得这太不像话，简直就是乱/伦，下意识伸手试图推开他。

　　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明观楼桎梏住她肩膀的双手的确松开，却从善如流地下滑落在了她的腰际。

　　身高决定了他的臂长也注定不俗，明观楼将明霁彻底环住时，还能用一只手摸到自己另一侧的肘关节。

　　明霁感觉自己的大腿几乎快碰到他自然垂落的手指。

　　哪有姑姑和侄子、哥哥和妹妹这样搂搂抱抱的。

　　明霁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不对不对，就要忍不住抬腿踢他的裆时，明观楼却没有了进一步动作，她听见他继续开口，嗓音有些哑：

　　“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她吵了一架，所以刚刚情绪不太好。”

　　“现在知道错了，姑姑。”

　　口中的她是指祁小惠。

　　——看来是的确已经认识到错误，明霁好久没听到这么高频的姑姑了。

　　有片刻的心软，其实她预料到明观楼会和自己生母不欢而散，也本就打算在把猫送走之后过来安慰他，只是被刚才的争执气到，才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按捺住想问明观楼为什么和祁小惠吵起来的冲动，明霁没有推开他，却依然冷着声：

　　“那你具体说说，自己错哪了？”

　　回答她的是明观楼长久的沉默。

　　久到足够令明霁回过味来。

　　狗东西，原来他压根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刚才完全只是为了让她消气的违心之言。

　　明霁利落抬起膝盖，给了他小弟一脚。

　　军事要地受到侵犯，明观楼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松开手，她便趁此机会灵活后退，转身离开书房并把门重重带上。

　　明霁还在气头上，她将同时降下前所未有的热暴力和冷暴力，好让明观楼搞搞清楚，谁才是家里说话做主的人。

　　因为走得太着急，明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书桌上。

　　林缜消息密密麻麻地发来，又被一条一条撤回，最后锁屏页面只剩下两句话：

　　「明霁，小心点明观楼。」
　　「先说好，你不信就算了，不要骂我。」

　　手机的主人没有看到，看到的另有其人。

　　明观楼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即回到自己书房打开电脑，调取家中二楼走廊监控。

　　片刻后他重新起身，拿起明霁的手机输入密码。

　　手机一次性解锁。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过，删除了林缜的两条微信，其余什么也没窥探。

　　/

　　明霁有着言出法随的毅力，说要实行冷暴力，就无论明观楼如何弥补道歉、如何借各种事与她说话，她都能做到不予理会。

　　她没有再与他分享这次一模考试前自己提心吊胆，但结果居然还不错；也没有再主动问他上什么课、去公司帮什么忙。

　　尽管明观楼一如既往会告诉她自己在软件上看到了你的成绩，考得很好；告诉她这几天icpc区域赛，自己已经不需要参赛，但还是帮忙给学弟学妹们上了几节课。

　　在没有得到明霁的回复后，他会发一个OK的表情，然后继续提醒她记得喝牛奶。

　　也不知道在OK什么。

　　现在在这里腆着脸卖乖，当时怎么敢跟她叫板的。

　　但是他还没有到十恶不赦的程度，明霁原先计划是过几天找个台阶下了。

　　只是随着高考时间越来越近，她因为复习压力而越来越忙，并且意外发现按照目前的模式也能和明观楼相处后，她暂时就懒得分神去在意这件事了。

　　时间推移，他始终会事无巨细地与她分享自己的生活，确认她上学是否一切顺利，倒是没提过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刑满释放。

　　等明霁终于意识到这次降下的惩罚是不是有点太久时，她已经站在了高考考场的门口。

　　平日里行程安排极满的父母共同抽出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送她迎考，祝她旗开得胜。

　　明观楼站在他们身后，安静提着她的水杯、装有备用准考证和水笔的文件袋，估计是没指望她回复，兀自说了一句别紧张，一切顺利。

　　高考毕竟是最适合中国宝宝的成人礼，虽然父母从未给她任何压力，但明霁有按部就班的人生规划。

　　——既然想靠自己的手去获得什么，又没有选择出国留学，高考是剩下的方法里比较轻松的一种了。

　　明霁集中注意力，认真进场赴考。

　　浙江高考的英语和七选三有两次考试机会。明霁首考发挥出色，这几门成绩已经够用。

　　她将重心放在了语文和数学两门考试上，英语和物理她也再次参考，期望可以再提高几分。

　　至于分别是满分和九十八分的生物和化学，她第二次连报名都没报名。

　　所以当第三天下午，任舒扬等人还要顶着酷暑再次前往考场时，明霁已经在家里睡了一个凉爽的午觉。

　　醒来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爸爸妈妈继续工作，明观楼期末周回校备考，来回接送陪她考试本就是压缩了他自己的复习时间。

　　突然变得无事可做，明霁有些怅然若失，坐在床上一时间没有动。

　　是郑阿姨送了一盘果切进来，察觉到明霁无聊，问她要不要下来拆礼物。

　　“什么礼物？”

　　“有很多，一部分是客户或者合作方送来的端午节礼盒；一部分是知道您今年高考，专门送来的礼物；还有更早的，连您十八岁的生日礼也提前送来了。”

　　明霁的生日在七月底，现在就送过来确实太早了。

　　她来了些兴致，换了身衣服跟着郑阿姨一同下楼。

　　后者告诉她，像阳澄蟹、粽子礼盒这类食品她们提前分选过，专门给先生太太的酒品也已经拿出，留给明霁拆的都是一些她可能喜欢的东西。

　　明霁应了一声，礼盒数量向来不小，她让郑阿姨把螃蟹留出一餐的份量即可，其余都给大家分了：

　　“其他东西也是，让大家挑自己喜欢的拿。”

　　郑阿姨笑着说好，她知道明霁一向大方，并不意外。

　　她已经准备好了小刀剪刀和湿巾，将礼盒叠放在方便拿的位置。

　　明霁对端午礼盒兴趣不大，拆了几个发现不外乎是一些电子产品、瓷摆件、品牌皮具和珠宝后，就让郑阿姨拿到一边，开始拆给自己的高考礼物了。

　　乍一看大部份依旧只是些珠宝或者包饰，细看却大不同。

　　比如任舒扬在她爸妈送的音响套组下面，偷偷塞了一整套她们都喜欢的IP的盲盒和一条根据她八字喜用定制的水晶手串。

　　比如好几个女孩子都在自己家人的礼物下面，额外加了明霁在聊天时提到过的化妆品、香水或者其他物件。

　　比如林缜一家里面包含了三份礼，马场会员卡、手表和一份林缜用自己的狗爬字写得满满当当的希腊旅行计划，意思是上面的行程全都他来买单。

　　明霁开包装盒的手都变得小心了，还好她也很用心地为今年升学的朋友额外加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不然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和一个个硕大纸箱相比，手边这个巴掌大的礼盒就显得有些敷衍。

　　明霁一边去拆，一边问郑阿姨这是谁送的。

　　郑阿姨捂着嘴笑：

　　“这是观楼送的，他特意交代，说自己现在没有资格搞特殊，让我们和其他的礼物放一起。”

　　明霁切了一声，打开发现是一把车钥匙，下方一本行驶证和一本登记证。

　　太偷懒了吧！

　　家里本来就默认会在她高考后给她买第一辆车，用得着他这个跑腿的拿来假献殷勤吗？

　　本来想着高考结束就重新和他说话的，现在看来他继续当哑巴好了。

　　她将钥匙放在手中随意把玩，有些失望地打开微信，去问老妈的助理这辆车什么配置，要是比当年送明观楼的差，她也是要小小吃醋一下的。

　　助理似乎有些不明所以，说盛总想等您考完试自己去挑，目前只让他们列了几个备选，您是已经有自己感兴趣的车型吗？

　　啊？是明观楼自己买的，没告诉她爸妈吗？

　　明霁说已经有一辆阿斯顿马丁，你查查明观楼那张副卡的流水，是不是刚买的还没说呀。

　　她等了片刻，助理告诉她，属于明观楼的几张副卡近一年都没有大额流水。

　　那就奇怪了，这么大一辆车总不能是偷来的。

　　明霁将车钥匙悬至灯光下，流畅的钛色金属折射流光，触感并不冰凉。

　　她忽然想到什么，查找聊天记录，而后给生活助理发了一串卡号，没说这张卡是什么，只让她查流水。

　　这次助理告诉了一笔大额支出的具体金额，消费时间是今年二月。

　　听到消费金额明霁一怔。

　　——那明观楼这张卡上就一分不剩了。

　　这里面的钱和家里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他打比赛和写代码接单，几千几千这么一点攒起来的，她父母都不知道这张卡的存在。

　　到后面攒到了一定数额，明观楼开始尝试基金期货，但是也依然赚得艰难。

　　明霁太清楚这些钱来得多不容易，原先以为他蚂蚁搬家似的取之尽锱铢，是想创业让她爸妈刮目相看，怎么一下子用之如泥沙，给她买了辆车就没了。

　　甚至支出时间是二月，可以排除生气后哄她开心的可能。

　　真是孝顺，明霁有点感动，她将重新赐予明观楼声带。

　　她把车钥匙和两本证单独放开，继续心无旁骛去拆其他的礼物。

　　东西实在太多，的确有不少合她心意的东西，中途任舒扬考试结束，明霁又暂停给她打了个电话。

　　等真正拆完，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明观楼在她打电话时已经回家，她没见到人。

　　她放下手边的东西，问郑阿姨，观楼现在在哪。

　　郑阿姨说回房间了，这几日他也的确太累，交代了不吃晚饭，估计已经去睡了。

　　明霁应声，上楼去他的房间，没有敲门，而是极小地开了条缝。

　　窗帘紧闭，灯也未开，床上并没有人。

　　但有水声传来，他应当在洗澡。

　　明霁作恶兴起，闪身进入顺带将门带上。她蹑手蹑脚地躲进浴室对面的衣柜门，准备等明观楼出来吓他一跳。

　　她将柜门关上，只留了一道透光的缝。

　　陷入一片柔软的衣料，鼻腔里是熟悉的洗衣液香气。

　　大约是环境闭合，外周寂静的缘故，明观楼洗澡的水声格外清晰可辨。

　　现成的白噪音，她等得有些犯困。

　　眼皮逐渐有些重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喘息。

　　是被烫到了么？明霁下意识睁开眼。

　　然而喘息声并未转瞬即逝，而是逐渐转变成了更有规律、更急促的频率，同时伴有手指快速拍击水面的声音。

　　这不对吧，明霁感到惊恐。

　　她开始忏悔自己毫无边界感的行为，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不知道是哪个鲁班大师设计的天才柜门，从外面拉开易如反掌，现在她从里面向外推，竟岿然不动。

　　她急切地去推门，又害怕发出声音，搞得跟她给明观楼伴奏助兴、高山流水似的。

　　就在明霁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浴室水声停。

　　明霁第一反应是赶快藏好不能被他发现，否则真是乱套了。

　　第二反应是，明观楼这也太快了，不会是之前被她踢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