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回收指北》十三瓶墨水

8、那只可怜的金丝雀

　　“沈哥，放开他。”

　　沈丛桥闻言，暴起的青筋堪堪回落，起身站到了乔烟景的身前，他的脸色肃然，带着股瘆人的狠劲儿，动作的幅度致使眼镜有微小程度的滑落，看向于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蝼蚁。

　　“于老板，你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说，我乔烟景只是一个用来被攀附的商品吗？”

　　乔烟景的手虚虚拦在沈丛桥的身前，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脸上带着微末的嘲讽，他看着于岩跪趴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呛咳，口水在他身下的地板聚成一摊代表恐惧的水渍，浑浊又肮脏。

　　可乔烟景并没有打算留给于岩反应的时间，他的质问本身就带着上位者的施压，地上的人敢怒不敢言，他的眉眼低微，腰也塌下来，蹭着向乔烟景膝行而去，嗓音沙哑：“不是不是，乔总，您可真是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有这么不尊重您的意思呢？这都是我一时嘴快，冒犯了您，这位先生教训得对，您可千万千万不要介意！”

　　皮鞋的鞋尖踩在于岩的手上，冷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一时嘴快？一个从土里爬出来的臭虫有什么资格冒犯他？”

　　沈丛桥把拦在自己身前的手握住揣到背后，于岩表面讽刺林清竹实则内涵乔烟景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出现在这儿，但还是没有忍住出了手——他的小乔从不应该被如此冒犯。

　　像于岩这种使着阴招一步一步从底下爬上来的，除了每天惦记着皮肉上的那些腌臜事，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上回乔烟景在那个姓何的人面前下了于岩的面子，他便找着劲儿要补回来，还自作聪明地以为谁都听不出来。

　　于岩太愚蠢，但也足够懦弱，沈丛桥的话音刚落，他就开始啪啪地用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在脸上扇巴掌，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听得清脆分明，几个看热闹的脑袋悄悄地从楼梯拐角探出来，等看够了，再悄悄离开，当作饭时的谈资。

　　乔烟景余光看见了，觉得好笑，便轻笑两声，说道：“于老板这是在做什么，我乔烟景做的也不是什么违法的生意，这么看来倒像我逼着你上刑？”

　　于岩鬼鬼祟祟瞥了一眼头顶那尊煞神，又慌张低头赔着笑脸：“不不不，乔总大度，这都是我嘴贱应得的，怪不着您，怪不着您。”

　　“这就对了。”乔烟景的手指在沈丛桥的手心轻轻勾了勾，暗示他把人放开，“既然于老板都这么说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说是不是？”

　　于岩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自己被踩得肿胀的手，低眉顺眼地朝乔烟景鞠躬：“是是是，您说得对。”

　　“那，我就不送了。”乔烟景弯了弯眼睛，伸手在于岩身上拍了拍，不重，却又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量。

　　于岩随着这两下析出一后背的冷汗，黏腻地贴合着半新不旧的衬衫内里，同时也像强力胶一样死死糊住了于岩的心，心脏垂死挣扎爆发出巨大的嗡鸣，致使于岩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股窒息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于岩落荒而逃，跑到楼梯拐角的时候被地毯边绊住打了个踉跄差点滚下去，滑稽的引人发笑。

　　“乔先生，谢谢您。”

　　身边一直沉默着的林清竹突然开口，他站在距离乔烟景的不远处，大概是沈丛桥过来时候顺手把他拨到了一边，便顺势成为这场戏码无声的看客。

　　“你要没什么事就可以离开了。”乔烟景并不看他，语气也冷淡，他的手还被沈丛桥攥着，这个高大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两人之间，像一座坚固的堡垒。

　　林清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沈丛桥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已经从于岩的身上转嫁到他身上了，他感觉自己被这人看着的时候后背直冒冷气，便只好向乔烟景告别，离开了餐厅。

　　等到林清竹离开之后，乔烟景才悠悠然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他抽出手，后撤两步靠上墙壁，抬眼的动作也是慵懒懒的，明明身高要比沈丛桥矮一截，气势却仍然是居高临下的。

　　“我说过了，你应该离他远点。”沈丛桥头一次以严肃的态度站在乔烟景面前，褪去了之前那副小心翼翼的姿态，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直面乔烟景的问询。

　　乔烟景挑眉，“沈丛桥，你知道些什么？”

　　“不管我知道些什么，你都应该离那种垃圾远一点。”沈丛桥蹙眉，他并不琢磨乔烟景这句话的用意，“他脏得连跟你说话都不配。”

　　乔烟景看向沈丛桥泛着凶光的双眼，那股厌恶透过那片薄薄的镜片不带任何掩饰地向他投射过来，可乔烟景只是嗤笑了一声，“如果，我非要跟他接触呢？”

　　“我会把你锁起来。”

　　沈丛桥的语气平静地没有一丝涟漪，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过分的词句，他向前一步，将乔烟景困于方寸，他的手再次握上面前之人的腕骨，悄悄锁紧。

　　看，这才是真正的沈丛桥，就像一匹露出獠牙的凶狼，强硬地想把乔烟景还进自己的领地。

　　可乔烟景从不认为自己是他的猎物。

　　乔烟景的嘴角上扬，抬起被锁住的双臂环住了沈丛桥的脖颈，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在咫尺之间，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恶魔的蛊惑：

　　“沈丛桥，来玩个游戏吧……”

　　渐轻的声音淹没在两人的呼吸之间。

　　“看看最后，谁是这场游戏的赢家。”

　　沈丛桥垂眼看着乔烟景开合的双唇，看到其中时隐时现的舌尖，就要低头吻上去——

　　“不要犯规哦。”

　　乔烟景的唇在沈丛桥的唇边轻轻擦过，微笑着说。

　　“好。”沈丛桥勾唇笑了笑，他松开乔烟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方巾，小心地捧起乔烟景之前拍于岩的那只手，仔仔细细地擦遍每一处皮肤，“好了，干净了。”

　　沈丛桥低头，在乔烟景的手背落下一个轻吻，“那些恶心的东西，不应该沾在你的身上。”

　　这场对峙终于宣告结束。

　　下午，乔烟景坐在苏越的办公室，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双腿交叠，直勾勾看了苏越半晌。

　　苏越被盯得后背发毛，他无可奈何地看向乔烟景，张了张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闭上，如此反复，看得乔烟景心烦。

　　“说吧，给不给。”

　　苏越真想按着乔烟景的肩膀给他科普科普基础的医疗知识——安眠药，那是能当糖豆吃的玩意儿吗！

　　苏越苦大仇深，苏越苦口婆心：“乔儿啊，真不是哥不给你，给你你又不遵医嘱，哐哐炫那玩意儿会有依赖性的，你要实在睡不着，要不我今天晚上给你唱个安眠曲怎么样？”

　　乔烟景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得，这就是谈判失败的意思了。

　　苏越又说：“要不试试催眠？”

　　乔烟景还是没说话。

　　苏越叹了口气，“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开始失眠了？”

　　“做噩梦。”

　　“什么噩梦啊？需不需要哥开导开导你？我大学那会儿辅修过心理学的。”苏越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精神问题，就还有得磨。

　　乔烟景对苏越那点三脚猫功夫知根知底，闻言哼笑一声，“你开导我会做更大的噩梦。”

　　……

　　……亲朋友，不能生气，绝对不能生气。

　　“那你想怎么办，药我是绝对不会开给你的，你最近在我这儿拿得够多了。”苏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悄咪咪给自己顺好了毛，然后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乔烟景的要求。

　　前段时间接连不断的噩梦让乔烟景逐渐开始厌恶睡眠，晚上撑着不睡，白天又要工作，只有偶尔到沈丛桥家时才能睡上那么一会儿，可他并不知道沈丛桥用了什么办法，那次那股萦绕在鼻尖的草莓香气他在商场上也从未闻到过，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他的作息乱成了一团，每天睡眠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梦倒是不做了，人也快垮了。

　　当苏越见到乔烟景的时候脸死白死白的差点没吓死，没想太多就给他开了安眠药，却没想到乔烟景根本不守规矩，把苏越的医嘱当屁放，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只要睡得着就行。

　　左右吃药之后再睡醒他自己也记不住前一天晚上到底做梦了没有。

　　苏越对乔烟景任性的行为实在是无奈，但他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没有给乔烟景开药。

　　乔烟景起身，那支烟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那就算了。”

　　“你不会去别地儿开吧？”苏越皱了皱眉，乔烟景这么快放弃的反应反而让他担心起来。

　　“不会，懒得。”乔烟景摆了摆手，走出了苏越办公室。

　　苏越还想问些什么，可乔烟景已经关上了门离开，只剩他一个比着尔康手给空气看。

　　乔烟景回到家，大概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小宝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后腿一蹬就窜进了主人的怀里，舒舒服服找了个位置窝着，粉嫩的舌头在乔烟景的手背上舔舐两下，睁着蓝汪汪的眼睛冲他撒娇。

　　小宝最近长大了不少，又有些爆毛，软乎乎的一团拱在乔烟景怀里，沾了他一身的猫毛，偏生今天乔烟景还穿了一身黑衣服，见状也有些无奈：“下次抱你绝对不穿黑衣服了。”

　　小宝听到了还以为主人嫌弃自己，张嘴就咬住了乔烟景的指尖，力道很轻，还带着点小小的委屈，怕咬重了又舔了两下，把头埋进了乔烟景的臂弯哼哼唧唧。

　　乔烟景笑着点了点小宝的头顶：“小凶猫。”

　　房门被敲响，乔烟景抱着猫开门，沈丛桥安静地站在门外。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草莓香。

　　“送你，可以安神。”

　　一盏香薰立在沈丛桥的手心，粉色，带着微弱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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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日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