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水沝淼全都是水

4、老梁

　　今天有点累了，老梁手上拿着扫帚，看着地板上一片凌乱，老梁有些无奈老伴哪都好，就是喜欢乱扔乱放，老梁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扫进簸箕。扫到一半，老梁手上的扫帚停了下来，难言的情绪，莫名让这个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
　　老梁看着墙上的全家福，老伴坐在自己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皱着眉头，老梁眼中闪出复杂的情绪
　　没有逗留太久，老梁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一些书和两支笔，在临走之前还给阳台的花浇了浇水，老伴养的花总是长势喜人，当然这其中也有自己的功劳，老梁没有时间感慨，匆匆出了家门，小区很老旧，没有电梯，水泥的楼梯不知被多少人踩过踏过，显出光滑的黑色，老旧的扶手前年刚刷过漆，只是开裂的痕迹依然难以遮盖，扶手上积着一层灰，老梁每扶一处便留下清晰的四指印
　　门口的公交站牌，矗立在有些杂乱的花坛，脱落的漆皮处已经被红色的锈填满，老梁坐上公交，到了每周五上课的老年大学
　　走到位置上的时候，已经有许多‘老’同学在位置上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一个头上烫成经典小卷的中老年太太，见到老梁，语气热情又琐碎“老梁来啦，哎慧娟今天不来？哎你怎么还穿这件衣服呢，上次慧娟不还跟你闹呢，你还敢穿啊？”
　　说完也不等老梁回答，旁边的几位‘老’同学已经笑开了
　　“她不太舒服，就让她在家里躺着了”老梁说完，也没有再和他们说下去的意思，兀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上课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些手机怎么用，微信怎么打开，付款码怎么弄，怎么设置密码，老梁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字眯着眼睛“哎，我眼镜在你包里吗？”
　　许久没有人回答，老梁转头，右边空空荡荡，老梁垂下有些松垮的眼皮，手上的手机因为长久没有动，已经熄屏
　　钥匙转动年久的锁孔带着卡顿裹挟着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的声音
　　老梁呼出一口长气，将手上的青菜萝卜放到鞋柜上，钥匙随手放到鞋柜里，这栋老房子朝向并不好，一层有三户人家，老梁的房子正好在中间，阳光在早上从卧室的窗户进来，晚上从厨房的窗户打在餐桌上，其他时候再没有阳光能进来，即便是现在炎热的夏天
　　哗啦啦
　　带着凉气的毛巾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两把，有重新按回水池，来回搓揉的两下，拧干挂上
　　厨房传来刀具和菜板碰撞的声音
　　老梁抹了刀上的菜，打开冰箱门，里面塞的满满当当，都是肉
　　吃的少，囤得却很多，只是这一次多的有些离谱
　　老梁伸手好不容易从一堆肉里拿出了年前腌好的咸菜
　　“我还是吃咸菜吧，你多吃点肉”
　　老梁自言自语的回到厨房
　　一下一下的把本来细碎的菜切的更加细碎
　　吃完，老梁看着桌上的菜又犯愁了，冰箱都塞满了，现在天热，明天估计就坏了，和桌上的菜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老梁先放弃，决定待会再来解决这个问题，早上走的时候只简单扫了一下，还有好有些印子在地板上，去阳台搬来了一个小水桶，只是拖把却是横着的长木条
　　一次只能有一半浸到水里，老梁虽然习以为常但是拖到全家福前面还是会絮絮叨叨一会儿“跟你说别买这个你不想信，让你再买个桶，你还舍不得，非得这上不上下不下的用着”
　　抬头看了眼全家福上的老伴，摇了摇头“好了，我不念了，你肯定又说我啰嗦，就是你现在说不出来了”老梁好不容易拖完，又给花浇了一次水
　　刚从阳台回过身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花季少女……”电视机突兀的声音从客厅远远传来
　　自己开电视了？老梁有些怀疑自己，放下水壶，慢慢走回客厅
　　影影绰绰的光线打在客厅周围的墙上，天已经黑了，黄昏的光线已经隐退，墙上的光线一会儿蓝，一会儿红，一会儿各种颜色交错
　　只是这块光线中却恰恰空出了一块不寻常的灰色
　　却是个人影的样子
　　老梁眯着眼睛看着墙上的灰色，脚下却没有慢下来，就在要转过的隔断的一瞬间
　　砰——
　　电视机发出强烈的玻璃碰撞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不大的客厅里，老梁似乎被吓了一下，手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
　　老梁转过隔断，电视机前放着自己的保温水杯，估计是刚才随手放在上面，这还是自个孙女给买的，一个白色的小人，两个眼睛眯在一块，笑得有点傻气，老梁拿起水杯，反正也没事情，杯子里还有早上泡好的茶，索性就坐在沙发上，继续看这有些年头的电视
　　电视里正放着法治频道的一档节目，大概就讲的一个小女孩被网上的人骗着离家出走了，最后不知道怎么的死在异地的小房子里
　　“小年轻人，果然就是不懂事啊”老梁说完抿了口茶，又抬头看看旁边的全家福，老伴好似也在看着老梁，老梁笑了笑“你也这么想的是不是？”
　　“对”
　　忽然间从老梁背后传来一声赞同，声音不大，却很清楚，是个女人的声音，语气淡淡的，老梁骤然转头
　　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坐在自己家的鞋柜上，翘着腿，腿上放着一个小本子，手上拿着一支笔，现在正在低头记着些什么
　　似乎感觉到老梁的视线，微微抬起眼皮，对上老梁的视线，平淡没有波澜，丝毫没有闯入别人家的不自在或者客气，甚至都好像没有把老梁放在眼中
　　老梁手中的水杯一哆嗦，到了大半的茶水倒在沙发上，老梁立刻发出一连串的质问，语气带着强烈的不安“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坐在鞋柜上的正是柳寻，看了老梁一眼，视线重新落在了腿上的小本子上
　　“冰箱里的肉快放坏了，不吃吗”
　　柳寻没头没尾的的吐出一句带陈述语气的疑问句
　　老梁一瞬间有些凝固，但很快恢复
　　“这个姑娘，你怎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别人屋子里不太好吧”
　　柳寻似乎是写完了，按了下笔头，抬手将本子合上，没有理会老梁的话，下了鞋柜，走到了全家福前面，歪头看了一会儿
　　“她的花应该长的挺好的”
　　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老梁似乎被柳寻这种视而不见的行为激怒了，不过还是按捺下自己，强忍着怒气道
　　“请你马上出去，离开我家，不然我要报警了”
　　柳寻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回头看了眼老梁，眼中竟然带着微薄的笑意，不过这份笑意并不友好，更像是嘲笑
　　“你！”老梁似乎被柳寻的笑气到了，手中的茶杯骤然脱手而出
　　没有茶杯摔落的声音，柳寻稳稳的拿着茶杯，甚至一点茶水都未曾撒出去，随手将茶杯放到鞋柜上
　　也没有因为老梁的行为生气，自己走到阳台，天已经完全黑了，小区远离闹市，发出灯光也只有在街道上被树叶遮住的路灯
　　夏日的风带着暑气和不知道那里带来的腐烂气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柳寻摸着阳台上巨大花盆上的粉色小花，花看不出品种，却长得意外茂盛，将整个花盆都长满还不嫌够，枝叶从花盆里漫出来，几乎要落到阳台地上
　　可能是被风吹的，有些微微的颤抖，又好像是对柳寻抚摸的回应
　　“你不准动那些花！”
　　老梁气急败坏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手中赫然拿着一把菜刀，看着柳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挥刀朝柳寻的手劈下
　　柳寻一节小臂落在了阳台上
　　鲜血滴落下来，老梁没有任何停留，有些年头的菜刀在空中疯狂的挥舞，每一次都带着鲜红的液体
　　时间过了很久，空气中充满了铁锈味，满地的残骸
　　老梁手中握着菜刀，眼中带着一些不知名的狂热，抬手抹去菜刀上的残骸，如同以往切菜一样
　　老梁转身
　　“上一次也是这样吗”又是一个带着陈述语气的疑问句
　　老梁身上的狂热瞬间退去，手中的菜刀几乎脱手
　　双眼充满血丝，浑浊的眼珠几乎凝住，在这时候老梁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转头的力量，脖子僵硬，身子如同八音盒上的玩偶一下一下的转过身
　　柳寻的头在满地的残骸中睁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还带着先前那样轻薄的嘲笑
　　“花长的很好，看来你牺牲很多”
　　说着就看见柳寻诡异头颅的视线落在了老梁残缺的手指上
　　老梁完全没有了先前挥刀的勇气，双目被惊恐占满，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可看着地上的头颅，老梁头轻轻一歪，夏日的风吹动了老梁花白的头发
　　惊惧逐渐退去，浑浊的眼睛被另外的东西占据
　　老梁一步一路走回阳台，柳寻的头颅就这样注视着老梁，看着他拿起刀，看着他走进，看着他挥刀
　　夏日的风吹在窗外
　　电视的声音
　　老夏脸色苍白，跟他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身上都穿着警服，有呆滞的，有缩成一团的，老夏已经是里面情况最好的一个
　　老夏最后悔的便是推开那扇门，冰箱的肉块，花盆的肥料，被切成碎块的凶手……鼻子好像还能闻到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腐朽在渣滓中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