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私会（捉虫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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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的日子渐渐迫近，这几日的忙碌也终于有了盼头，盛京内气象一新，处处都是重新修缮过的景色。顾青荇忙了这些时日，这一日也总算得了空闲。早朝回来后，便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琴棋书画，随着心意摆弄几下，顺便修身养性。
阮碧渊自前几日起便沐浴更衣，随风璟进入净室中斋戒，悉心学习祭天时的诸般事宜，净室内不能随意出入，即使顾青荇身居宰相要职，也不能坏了规矩，因此两人已经有许多天不曾见到。而那一日阮碧渊差家人送来红叶之后，竟是一点音讯也没有了。
顾青荇下朝的时候碰到季瑞，开口聊了几句，季小公子受宠若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青荇装作不经意套了几句，谁知他也有很多天没有见到阮碧渊，不免有些失望。因此婉拒季小公子盛情邀约，匆匆上了自家的马车，直接回顾府了。音音见他今日回来得早，又有些心不在焉的，以为他在朝堂上遇到什么不遂心的事情，因此将他平日里爱喝的茶泡了一壶来，自己悄悄地走开了。
顾青荇写了一会子字，抬起头望着窗外出神。深秋的天上，干干净净的，泛着浅浅的蓝，偶尔有一两片云飘过，也是晃晃悠悠的，不急不缓。就像那人，永远都是那副温柔淡然的模样，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好不好。身为主祭，要学的东西想必也是很多的，不晓得他的身体吃不吃得消这个折腾。
想到这里，顾三公子慢慢攥紧了手中的笔。过了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搁了，走到窗前站定。冬至日的祭天，是琼国的头等大事，花费庞大也在所不惜。各地的藩王也陆续回京，参与祭祀。先帝虽然只有今上一子，但是宗族弟兄们也大都健在。今年负责巡视的安亲王是先帝的亲弟弟，稳重本分，是个不太会惹事的主。但是其他的亲王就没这么消停了，在藩国里嚣张跋扈惯了的，回到盛京难免会生出些事端来。顾青荇前些日子就命京卫暗中加强戒备，把亲王们给盯紧了。
璇玑抱着宝宝在院子里面晒太阳，宝宝最近在长牙，爱啃些硬的东西磨牙。璇玑躺在贵妃塌上看书，把他放在腿上，随他在身上爬来爬去。宝宝爬了一会，看中了他腰间的玉玦，捞起来就往嘴里塞。璇玑皱着眉头抢出来，唤小丫头拿下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他。顾宝宝抱着玉玦玩耍，也很自得其乐。
顾青荇看了一会，唇边微微浮上一抹笑意。渐渐觉得有些乏了，便关了门窗，走到书房里间，斜躺下来，拿了本书在手上看。翻了还不到几页，意识有些朦胧，放下书，转身向里面睡了。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间，无数的场面从眼前掠过。梦里，大雨倾盆而下，铺天盖地淹没了整个视线所及的地方，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他茫然地仰起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晓得该往什么地方去。这个人世间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眷恋，他不知道。他活着，他却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由内而外地逐渐腐朽、发臭，就连大雨也不能冲刷干净他满身的罪孽和污秽。
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和额头，冰冷而又粘湿，正如他对这个人世间的感觉，阴冷得令他觉得数十年安稳无虑的生活，不过是一场掩盖在冰冷真相上的华美梦境。
青荇……
不知道是谁在低低叹息。有人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小心地蹲下身子。女子素日里乌黑整齐的发鬓被大雨淋得散乱，衣衫尽皆湿透，她脸上的神情仿佛要哭出来一样，四目相对，她轻轻地对他说：“青荇，我们回家吧？”
回家……
回家？
他茫茫然然地被她搀扶起来，茫茫然然地跟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看上去那么柔弱的背影，意外地坚定而且温暖。她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近乎疼痛，他不知道一个女子也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却让他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女子的肩膀在微微耸动，她也许是哭了。可是为什么呢？他负她许多，也从不奢望她会原谅，可是她为什么反而要为他而哭呢？
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这个世间，到底谁比谁傻？
顾青荇自梦境中醒来，望着床顶的幕帘，看了很久。窗外天色尚好，阳光明媚。他的两个儿子偎依在一起，晒着太阳睡着了。璇玑的书被顾宝宝攥在手里，宝宝的涎水滴在书页上，嘴唇红艳艳的，嘟在那里。顾青荇看了一会，只觉得心都要酥了。他走过去抱起两个孩子，放到他们自己房间里。顾宝宝另一只手紧紧地揪着璇玑的前襟，顾青荇怕惊醒了他，就着姿势把他放在璇玑怀里，替他们盖上了被子。
午后安亲王上门拜访，临到掌灯时分，顾青荇留他用膳。琼国的亲王们早在顾青荇还没当上丞相的时候就已经被顾青荇收拾软了，升任丞相后，极少有亲王敢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当面和他叫板。顾青荇也懒得找他们麻烦，两下相安无事。安亲王人到中年，膝下只有一女，没有什么野心，一直很安分。顾青荇待他也算客气。
临走的时候，安亲王犹豫了片刻，对顾青荇说：“小女今年刚满二八，还请顾相代为留意。”顾青荇微微一点头，算是应过了。安亲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连拱手谢过，这才出门了。
这一日到了晚上，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暗探也没回过来消息。顾青荇有些不耐，站在院子里对着月亮发呆。站了不知道多久，一只掌心大小的鸟儿扑楞楞地从院子外面飞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顾青荇伸出白皙的手指，自鸟腹下取出一张成卷的小纸条，上面写着：“阮碧渊亥时一刻出宫。”顾青荇看了半响，神情渐渐缓了下来，把纸条撕碎了，将鸟儿装进怀里的竹筒。
月影东移，俯瞰整个盛京。顾青荇在院子里摆下琴案，音音取来清酒在小碳炉上慢慢温着，又取来两只小酒杯，两副碗筷摆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布置妥当，正要退下去。顾青荇唤住她，看着桌上两副碗筷，皱了眉头想了半天。音音等了一会，见他总不说话，开口问道：“爷还有什么吩咐？”顾青荇叹息道：“我在发愁，过几年我们家音音出嫁了可怎么办？”音音脸上微微一红，半掩着脸，袅袅婷婷地往厨房去了。
过了一会，璇玑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等走近了，看见顾青荇摆了琴案，磨磨蹭蹭地走过来靠在游廊的柱子上观望，顾青荇见他好奇，于是问道：“璇玑可曾见过七弦琴？”璇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顾青荇叹道：“你义母棋和书画都是人中龙凤，可惜却对音律不甚精通，这张琴还是她出嫁的时候带过来的，从来没见她用过，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璇玑听他这样讲，眉头微微挑起，面上露出一丝惊讶：“父亲，孩儿曾经见过义母抚琴，虽然孩儿不懂七弦琴的演奏方法，但是天下音律同出一脉，基本义理是相通的。依孩儿所见，义母在音律上已有小成。”
顾青荇心里有些吃惊，但是未暇分辨，只是笑道：“许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她平日里从来不弹给我听，想见是对璇玑偏爱些的。”璇玑听他这样说，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脸微微红了，闭上嘴巴，不肯说话了。
顾青荇见他这个样子，忽然福至心灵，忍不住细细打量他。璇玑从小被红玉教养长大，小时候有些阴柔，然而游历归来后，身量拔高了不少，气韵沉稳大气了许多，脸上偶而也会露出成年人才有的深思，加上他一向刻意栽培，假以时日，也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美玉。他想到这里，笑眯眯地问他：“璇玑，你今年一十有八了？”
璇玑心里正在别扭，无暇顾及他话里的意味，顺口答道：“今年虚一十八岁了。”顾青荇含笑点头：“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璇玑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在了那里，顾青荇继续道：“寻常人家的小公子，到你这个年纪，早已迎娶妻室了。”
璇玑睁着眼睛看了自己的父亲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孩儿不娶。”见顾青荇看着自己，又抬高声音说了一次：“义父，璇玑不娶。”
顾青荇挑着半边眉毛看着他，神情里并不见惊讶。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哦……？”少年的神情里有片刻的窘迫，却缓慢而又坚定地回道：“义父，孩儿已经有心上人，非她不娶。”顾青荇听见他这样说，微微点了点头，屈指挑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当——”，余音袅袅不绝，韵味深长。璇玑见他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按规矩行过礼后，转身沿着游廊往自己的璇玑阁走去。
少年瘦削的背影渐渐融进夜色里，最后消失不见。他走得那样沉稳坚定，仿佛什么都不能撼动他的意志。不知不觉中，昔日里亦步亦趋跟随的幼齿小儿已经成长为一个老成持重的少年，并且有了自己的主张，顾青荇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罢了……他轻轻在心里面叹气。为了璇玑的仕途考虑，他曾经想过将安亲王的女儿许配给他，然而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家的孩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顾青荇的儿子，不必依靠裙带关系，照样可以翱翔于九天之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肩膀被轻轻一拍，顾青荇猛然惊醒，一个人影转到面前，温和地问他：“今天是怎么了，大冷天的，不在房间里歇着，却在院子里发怔？”声音温润和煦，顾青荇每次听到，都觉得仿佛夹带着一股暖风，不急不缓的，温暖得恰到好处。
顾青荇一时语塞，有些恼羞成怒：“大冷天的，你不在宫里待着，跑到顾府来做什么？”
阮碧渊眉眼弯弯，包容地看着他：“有人都‘采葛’了，我哪里还坐得住。”顾青荇闹了个大红脸，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阮碧渊拉过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你在院子里待了多久？”
顾青荇终于找到嘴巴，横他一眼：“与你有什么相干？”抽开手，走到桌子面前坐下。酒温在炉子上，还很热乎，他取过酒壶，放在桌子上，随意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他今日穿了一身茜素红的家常衣裳，鲜艳夺目，衣领盘结着梅花的虬枝，袖口点缀着朵朵白梅。这件衣服若是旁人穿来，未免太过艳丽，人却被比下去。然而穿在顾青荇身上，却很相宜，愈发衬得他肤色如雪，眉眼精致。
等到他落座，顾青荇这才取过酒壶，依次为两人斟酒。阮碧渊拿起酒杯，凑到嘴边时，忽然手上一顿，轻轻瞥了顾青荇一眼。顾青荇却没有看见，自顾自一口气将酒灌了下去。阮碧渊用袖子遮住，也一口气喝尽了。
虽然是两人对酌，但是顾青荇似乎并没有与他消遣的意思，只是自己一杯接一杯往下喝。酒是好酒，口感醇厚辛辣，后劲也很足。酒劲渐渐涌上，他的神色渐渐变得迷离。天空中一轮金色上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天空中，周围是深蓝色的天幕，什么也没有了。
阮碧渊喝得很慢，他好像在看着对面的男子，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今日音音取来的是一套青黑色的酒具，显出他两只夹着酒杯的手指白皙修长，晶莹剔透。顾青荇盯着他的手，看他姿态优雅地拈起酒杯慢慢喝下，唇沿饱满濡湿，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热度，一路火辣辣烧到自己的身体里。
自己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这个男子，长得一点也不好看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举一动，一浅笑一皱眉，看在自己的眼里，全都变成了诱惑？
顾青荇有些恨恨地想着，他觉得有胸口有些烦闷，频频举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他想就此睡过去，永远都不要醒来才好。
身体有些热，顾青荇突然站起身，向桌子对面伸出手，身子撞到酒瓶，酒瓶倒在桌面上，琼浆沿着窄窄的瓶口淌了下来，在桌面上滑过一道亮晶晶的水痕。杯子被扫到地面上，哗啦碎了一地。他不记得自己够到了什么，对面伸过来一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他趁势抓住对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张嘴咬住，用牙齿细细噬咬，又伸出红艳艳的舌尖舔了舔，然后神色迷蒙地抬眼看着对方，有些得意地笑了。
对面的人先是静了片刻，突然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让他手臂隐隐生痛。他突然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天幕，眼前各种颜色像流星一样闪过，他觉得有点热，想要伸手扯开衣服，手却被反剪在后背，一动也不能动。他听见有人问他：“房间在哪里？”然后他被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私会（捉虫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