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酸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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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半天，也听不见人说话，顾青荇以为他走了，忍不住转过头来，却发现阮碧渊依然坐在床前，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神色有些怔怔的。顾青荇还在气头上，问他：“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阮碧渊收回手臂，微微垂下眼睑，背着光，顾青荇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缓缓响起，低沉悦耳：“今日七夕，父亲接我回家中小住。大约掌灯时分，音音忽然派人来问我你去了哪里。又递上一封信，上面有我的名字，我才知道……”他的声音略有一丝犹豫：“我先派了府中的家丁出去寻你，后来实在有些担心，所以便亲自出去寻你。”
顾青荇闻言冷笑道：“难为你了，竟肯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兴师动众。”事后想起那封信上的一行小诗，以及力透纸背的阮碧渊三个字，他才醒悟过来：阮碧渊缠绵病榻已久，哪里写得出这么刚劲有力的字体？饶是他顾青荇聪明一世，竟也没看出来这么明显的漏洞，只是满心欢喜地赶来赴约，生生被人当成了傻子。白受了这些屈辱不算，还叫人看了笑话。
又想到自己在那间卧房里看到的东西，正是那日命红鸾送给阮碧渊铺设马车的蚕丝被，雪白的缎子面上污泥点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青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边的被子，只觉得心里的酸楚难堪快要淹了他去，忍不住问他：“你既然那么讨厌我，那天夜里又何必……何必……”问了一半，更觉难以开口，声音渐渐低微下去，到最后，语不成声，几近哽咽。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被面上的双手，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声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
以为，以为什么呢？纵然他以为他待他是不同的，他以为他对他是有心的，他以为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终究还是他以为罢了，只是他一厢情愿心心念念地盼着能得到这样的结果，被无视被践踏又能怨谁呢？终究是他自取其辱！他明明知道的呵……只是为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惜和温柔，他便飞蛾扑火了么？
顾青荇想着，自嘲地勾起薄唇，无声地笑了，笑着笑着，却忍不住渐渐湿润了眼眶。只是此时此刻，他断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只是垂首，语带疲倦地道：“阮公子，你请吧。”
阮碧渊看着眼前倚在床头的男子，圆润修长的五指死死攥住手下的被衾，关节被捏得发白，微黄的烛火映在他的侧脸上，愈发显得他苍白疲倦。从找到他时的情形，不难想象他遭遇了怎样的事情。阮碧渊抿了抿形状优美的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走上前来，怜惜地一一掰开他捏得发白的手指，末了，替他放进被子里，这才轻声说：“你心里有气，也不必为难自己。你若不愿意见我，我自会离开。你……好好休息吧！”
顾青荇听见他这样说，心里只觉得愈发酸楚难受，偏过脸去，闭上眼睛淡淡道：“不便叨扰，麻烦阮公子会知一声府上，自会有人来接。”
阮碧渊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急，等这一夜过去。”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转身出了内室。只听门“吱呀”一声被带上，满室寂然。
顾青荇等到他的脚步声远了，这才扑到被子上低低抽泣起来，他素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今日这种委屈？心里恨不得即刻把李如非千刀万剐火烹油煎了，只是李家在军中盘根错节，势力之大，不可轻窥，连皇家也要避让三分。因此只打定主意，事成之日，必报今日之仇，一洗前耻。
窗户边扑楞楞飞进来一只小鸟，掌心大小，满身嫩绿色的绒毛，喙子尖尖，落在书桌上跳了跳，又扑楞楞飞进帐子里，停在顾青荇的肩上。顾青荇微微一惊，连忙止声，挥手放下两侧的帐子。过了一会，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外闪了进来，几个翻身，脚不沾地地飘了过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定睛时已立在了帐子前。来人一袭黑色锦袍，身姿稳健，但身量尚小，显然是个少年，面容上半部分覆着一只银色面具，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唇。
那黑衣少年一开口，声音却十分晦涩沙哑，宛若古稀老者：“主人，倚红院附近的守卫已经全数擒住，请示下。”
顾青荇想也不想：“诛！”过了一会，又道：“且慢，留几个活口，严刑拷打，我留着有用。”
那少年应了声“是”，又问：“可否要擒住李如非交给主人处置？”
顾青荇在帐子里沉默了一会，这才缓缓开口：“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事不急。如今之计，是不能让他和李家有丝毫的怀疑。你不管用什么手段，务必使他觉得我是被他人所劫，与顾府毫无干系。”顿了顿，又问：“倚红院那里又是怎样处置的？”
少年回答：“虽然李如非是从后院进去的，事先也只说包了头牌倚翠姑娘一宿。但仍有许多姑娘隐约知道今天来了个大人物包下了头牌，却将她挪到了别的屋里。因此凡是知情的都先用药制住了，等候主人处置。”
顾青荇闻言，反问他：“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黑衣少年在底下站了一会，显然是在思索，过了一会，这才低哑着嗓子开口：“属下觉得，既然他们并不知内情，不如警诫一番，放了如何？”
顾青荇摇头叹道：“你还是这样心软，人心难测，你如何能保证他们永远保守秘密？行大事者，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才能保守秘密，你今日心软放过他们，他日谁又来放过你，你可明白这个道理？今日下去，去顾叔那里领五十鞭，以示惩戒。也好教你长个记性。”
少年极快地应了声是，转身就要离开，却听顾青荇唤道：“慢着，你去把那间屋子里的木匣子取来……我有用处。”少年脚尖点地，身姿宛若一道游龙，转眼便掠出窗外，消失不见。
第二日清早，别业里的小丫鬟打着呵欠进到室内，正要服侍主人的贵客梳洗。只见内室窗户大敞开来，床上纱帐层层叠叠，随风轻动，满室悄然寂静，只余一个木匣子在干净齐整的床上放着，哪里还有顾青荇的人？不免惊慌起来，一路跑着报给主人知道。谁知自家公子只是淡淡应了声，并不理会，只得闷闷地将匣子放在一旁，自己下去做事不提。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