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公子》蓝碎

13、哄骗

　　那年春日，风和日丽，鸢飞草长。盛京一阵微雨过后，花草树木都抽了不少嫩芽，显得生机勃勃。顾青荇那时不过十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顾家历代书香，家教甚严，他连看一眼春色都难。这日清明，好不容易央求父亲，允得一日出游踏青，却从早上起就开始下雨。顾大人在前厅接待远客，他在书房里，咬着指头，着实有些生恼。
　　忽然听见窗边有人轻笑几声说：“喂，你皱着眉头想什么呢？”
　　他抬起头，只见一道身影从窗外翻了进来，几个灵巧的腾挪，转眼已跳到他的书桌上，欺近他的脸，啧啧叹道：“确实挺漂亮，可惜是个公的。”
　　顾小公子气得要命，也不问来的是谁，当下拿起手边滚烫的茶碗就丢了过去，却被来人轻巧地接住，端着啜了一口，惊赞道：“今年开春的西湖龙井，不错不错。”又几步跳下来，在书桌旁站定了，摇摇头：“可惜脾气不好，不如阮家么女温柔可人。”
　　顾小公子气得全身发抖，面色如霜，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阮姊姊也是你能评判的么？”
　　那人笑道：“我昨儿个进京，就听人家盛传什么‘美人阮红玉，公子顾青荇’。今日见了不过如此，可见谣言不可尽信。”
　　正说着，书房门却被推开了，有人笑着骂道：“我刚和你顾伯伯说你这小混蛋去了哪，原来是闯到人家内宅里来了，没皮没脸的东西！”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来，揪住耳朵像小鸡仔似的拎到顾小公子面前：“还不快快赔罪，仔细你的皮！”
　　顾家小公子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不过是和他一般大的少年，眉若飞羽，鼻梁高挺，生得俊美不凡，偏偏脸上没个正经，笑嘻嘻回嘴：“爹爹，你揪得我好痛。”一面又对他说：“好顾卿，你就恕了我这一回吧，其实你生得比阮家的女儿好看多了，我故意气你的。”
　　中年男子听他嘴里不正经，当下拖下去打了一顿，当晚哼哼唧唧地躺在客房里，顾小公子来看他，他一把拽住：“我为你挨了打，你说怎么办？”顾小公子年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无赖，想想也有些愧疚。被他拽住手，挣脱不得，只得微红了脸皮，低低问他：“你说怎么办？”那少年眼睛一转，对他勾勾手，顾小公子不明所以地凑上来，却被他一翻身压在身子底下，凑在耳边轻声说：“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顾青荇从黑暗中缓缓转醒，睁了睁有些涩然的眼睛，坐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被除去外衣，只剩下白色的里衣，不由心里微微一凉，赤脚踏上厚厚的地毯，脑袋里已经百转千回，思及之前已经放出信物，当下心思稍定。站起身来，细细打量房中的铺设物件。
　　眼前是一间卧室，灯火通明，布置得富贵奢靡，四壁用金色涂料勾着各色鲜艳的花朵，床大得有些出奇，顶上笼着着茜素红的轻纱帐，连被子也是大红色，绣着各色繁复的牡丹。家具摆设还算讲究，只是里里外外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外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匣子，颜色式样，正是今天丢掉那只。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屏风后面缓步转出来一个人，见他醒了，微微一愣，很快柔声笑道：“顾卿，你醒了。”
　　顾青荇心里翻江倒海，只是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他，一言不发。李如非看了一会他的背影，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顾卿，你生我的气了么？”
　　顾青荇转过身来，微微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听他轻声说：“没有。”过了一会，又悄悄叹了口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李如非闻言，如获至宝，满脸都是欢喜：“你不生气最好，我很怕你不理我。”一边用扇子柄敲自己的手心，一面笑着：“虽然说手段不好，可是我是真想见你的。”
　　顾青荇神色淡淡的，并不接话。只听李如非继续说：“前几天我遣了个仆人给你送信，他回来后说你不肯见他，今天下朝好不容易拦住了，你又急着赶回去。顾卿，我心里有些着急，所以……你多担待些，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顾青荇动了动，声音轻声说：“那天我实在乏了……你也是知道的，这几日河道水患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上了马车便睡着了，后来也没有人报给我。所以并不曾知道有这一桩事。”他穿得单薄，一头黑发散在白色的中衣上，在烛光打在侧脸上，显得有些落寞。李如非一下子心就软了，笑道：“既然如此，不过是误会罢了。顾卿，我错怪你了。自罚一杯好不好？”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壶，自己斟了一杯干了，又倒了一杯递到他的唇边：“饮了这杯酒，当我赔不是了。”

　　顾青荇明知不妥，却也是箭在弦上，正要伸手接过，却被李如非避让开。顾青荇微微抬眼，却看见他虽是笑着，眼里中泛着微微的冷光。心里微微一沉，便也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这杯酒。李如非这才朗然一笑，轻轻替他拭去唇边的水渍，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好顾卿，我就知道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顾青荇微微侧过头，不与他对视，反而问道：“你今日要给我看的是什么？”
　　李如非转身走到桌子前，将手中的扇子放在一旁，伸手打开匣子，回身对他笑道：“你自己来看！”顾青荇一直注视着他，见他打开匣子时，那一双手上指尖满是茧子，还有许多细小的伤痕，只觉得心里微微一动。
　　待他走上前，李如非让到一边，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住他，顾青荇本来还有些防备，等到看见了匣子里的东西后，浑身一震，心里面一下子炸开了。只是他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就算心里面有什么，又哪里会让别人看出来，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李如非看见他脸上神色冷淡，心里面不知道有多满意，面上仍装作担忧地问道：“顾卿……顾卿，你还好吧？”
　　问了好几声，顾青荇这才缓了过来，忍不住伸手阖上匣子，问他：“你是怎么得来的？”
　　李如非微微一笑，撩起下摆坐下：“顾卿以为我是怎么得来的？一件东西，既有不想要的人，自然有想要的人。”心情舒畅地看到他紧了紧放在匣子上的手指，又放软了口气劝道：“你还不明白么？阮家的人，不管是谁，都把你恨到骨子里了，就算接近你也是别有所图。你这样聪明剔透的一个人，何必自取其辱呢？”
　　顾青荇只是呆呆站在匣子前，并不答话，末了，一双狭长凤眸微微垂下，明明灭灭，自嘲道：“谁说不是呢？到底是我亏欠了他们。”抬起脸来朝他一笑：“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以后自是不会再与他们交往。既然他们不待见我，我也不会巴巴地把自己送上门去。”李如非听到他这样说，挑眉一笑，把扇子合了，笑道：“这才像你。”说完，长身而起，走到他的面前，拉起他的手，柔声道：“夜已深了，今日你不如宿在这里，明日和我一起上早朝吧！”
　　顾青荇略一迟疑，把手慢慢抽出来，对他说：“今日出来，没有同家人打过招呼，这时候想必要着急了。”他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拿捏得极巧，李如非果然以为他还是想着旧日的事情。欲拒还迎的把戏，他见得多了，只不过抹不开面子而已。他原本料着今日恐不能成，所以此时也不恼，只是笑道：“这里的酒水都掺着一些催情的药物，没什么要紧，过一会子就好了。”
　　顾青荇听他这样说，才醒过来这里原来是寻欢的地方，怪不得他先时觉得这里的陈设有些怪异，竟是这个缘故，当下脸色有些不好了。李如非也不在意，仍旧道：“既如此，我便送你回府，只是玉溪那里，我还要应酬下，不能亲自送你了。”他见顾青荇抿着唇，一言不发，又抚慰他说：“你放心，我对玉溪不过是场面上的应付而已。只是少不得委屈一点你，过后我自然会加倍补偿。”见他微微点头，更觉他比往日乖顺得多，不由得多看他一眼。只见他立在那里，乌黑的头发散在白色的里衣上，衬得胸前那一片肌肤白皙滑腻。又想到朝堂上他凛然不可犯的样子，忍不住心头火起，哑着嗓子唤了声：“顾卿……”

　　屋里的灯火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墙上，顾青荇正在想心思，听得他唤，微微抬起脸来，眼神中带着询问的意思。看在李如非眼里，他那一眼却变成了无声的邀请，顿时口干舌燥，恨不能马上把他压在身下仔细怜爱一番，再续旧情。他又素来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主，当下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就往怀里带，一边拉扯着，一边扳过他的脸，急不可耐地亲了下去，在他耳边低喘着唤道：“顾卿……顾卿，你今日就从了我吧！”

作者有话说

　　捂脸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