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临》览青山

53、质明

　　听闻他们要出街玩，金誉想都没想，大手一挥派了三辆马车跟着，他说道，公务缠身，实在无法奉陪。

　　切，谁都知道他又要宴请众人来府中一同欣赏美玉了。

　　朝廷对芃都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郡守之位甚至不是从陵州调配去的，而是让芃都百姓自己选举。

　　弱冠者，而立之下，或及笄者，只要身体康健，能力出众，都城内声望最高便可当选。

　　当芃都的郡守可比其他地方的要轻松得多。

　　没有冗杂的事务缠身，也不用向朝廷汇报年收入与年支出，只需在每年筹集十十万两银子交付朝廷便可。
　　而十十万两……随便几户人家都能拿得出来。

　　但芃都不会有策反之心。

　　芃都僻水而立，当初朝廷跟他国交战，走的水路便途经芃都，百姓靠给当地官兵供给粮食和住宿赚了不少钱，这本就已经够了，结果……火药炸出了芃都隐匿已久的大片金矿……数不胜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朝廷多次派人采矿，十多年过去，却只挖了冰山一角，所幸就留给了芃都百姓，但保护金矿的职责也在于他们。

　　后来，实在太多人觊觎这片金矿了，不仅是他城之人的心生嫉妒，更是他国敌兵虎视眈眈。

　　于是，采矿一事再不得有人妄想，包括芃都之人，可他们早就已经发家致富了，不会再有人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所以，金矿外除朝廷派去驻守的官兵外，还有芃都百姓自愿的守护。

　　金誉前不久才上任，之前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但他丝毫没有架子，常常资助来芃都谋生的外地人，声望颇高，在民众中深受崇仰。
　　而他今年，方才二十有三。

　　他爱好比较广，琴棋书画是他擅长的，赏玉作诗是他所向往的，是个雅人，同时，又亲民随性。

　　听闻世子进城，他也不声张，亲自去了医馆接他们回府，又对世子那位负了重伤的朋友更是照顾有加，各种药材数不胜数，不管珍贵罕见否，只要郎中说需要，他便慷慨解囊，或重金求取。

　　听闻难得的悬阳草竟是千猗所赠时，他乐:“千猗?千猗我认识的，当时她初到芃都，身无分文，是我救助的她。若你们想见她，可以以我的名义过去，毕竟……千猗平时不轻易见人。”

　　于是按照金誉给的地名，婉拒过于招摇过市的马车之后，五人再一次踏上了寻找的征程。

　　芃都果然繁华。

　　夜已至，空中的光亮已经分不清是明星还是火灯了，成千上万的纸灯内燃着小小一团火，在黑暗中照亮起了半边光明，若不是还看到高高挂起的一轮弯月，没人会相信此时是夜晚。

　　摊贩在两道，行人在路中间摩肩接踵。

　　宁骁凑近看了一看，“老板，你这金钗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板皱着眉头，没忍住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外地人吧？”
　　“嗯哼？”宁骁觉得疑惑。
　　“芃都最不值钱的就是金子，你问我要拿那不值钱的东西做成假的出来卖?简直多此一举。”

　　宁骁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那我要了。”

　　金钗小巧玲珑，流苏坠上是一座云间的阁楼，工艺精细，不过是指甲盖儿的大小，却能一清一楚地看到阁楼中的摆设，茶盏、床榻、铜镜、纱幔，一样不漏。
　　不用任何美玉的点缀，仅仅是金子的雕刻便能让这枚钗子独一无二，美妙绝伦。

　　他满心欢喜地揣入腰带，快速地跟上了前面四人的脚步。

　　“这……祥云阁到底在哪?没见到呀。”顾贺左瞧瞧右看看，在乌压压一片人中勉强踮起脚，四处观望。

　　李睢清则在一旁抓着人就问，“还要再直走对吗？谢谢。”

　　“这两天做了什么梦没？”
　　只剩下苡鸢和司寇翾了而今。
　　他老实摇摇头，“只是感觉头晕脑胀，做了什么梦，我不大清楚。那你呢？可以给我看一看手掌吗？”

　　苡鸢没有犹豫，直接将掌心朝向他。

　　“伤……怎么不见了？”他神情一滞，两眼空空。

　　苡鸢却觉着好笑，抓弄他一般，“不是说不会再关心地问我了吗？怎么又不记得自己的话了？”

　　他垂眼抿唇，没做回答:“下次，如果是以伤到你为代价的救人，还是不要再做了……”

　　知镜:看吧，我就说他很关心你!

　　她玩笑的嘴角顿住，渐渐在烟火气中消失，“我也没什么事呀反正。”

　　“现在是没事，但仅仅只是伤痕消失了，那你当时呢?难道完全不会痛吗?”

　　“……不会。”

　　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倒让苡鸢感到不知所措，浑身都不大自在。

　　她微微蹙眉把手收回，勉强地扬了扬嘴角。

　　“该找一找他们了，我们得抓紧向千猗姑娘道谢，不是吗？”苡鸢转移了话题，显然不想再让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救人是她的责任，只要力所能及，她便会去做。

　　她首先是三界景仰的雪盈神姬，然后才是苡鸢。

　　既赋予了她无所不能的天权与撼动山海的法力，她便必须去做。

　　她应该不会疼的，对吧？苡鸢想。

　　……

　　经历了多次询问，不知过了多久，弯月已经升至高空了，他们也没进食，只觉得又困又不高兴。到底怎么做才能找到千猗呢？

　　一家酒楼缠绕云间。
　　灯火通明。

　　无数人群一批接着一批的进进又出出，开怀大笑。

　　在机缘巧合下，宁骁感到有一股吸引力在促使他抬起头来。

　　果不其然， 他看见这家酒楼的牌匾上竟写着“祥云”二字……

　　他拍了拍司寇翾的肩膀，指着高处，“看!这肯定就是祥云阁，我们快些进去看看吧！”

　　“酒、酒楼……?”顾贺摸着下巴眯眯眼，“千猗姑娘原来家中这般清贫，在酒楼中是在做端盘的差事吗？若如此，那千猗姑娘家中实在是清贫，竟还给出了悬阳草，不要任何钱财……”

　　“别说了，我们得快些进去才是。若真像你方才说的那样，我们更该尽快找到千猗。”李睢清是罕见的着急。

　　这更让司寇翾感到好奇。
　　千猗到底是个怎样之人。她真如宁骁他们口中的这般吗？
　　或许他不该这样问，毕竟千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直觉告诉他，这中间不会这么简单。

　　或说是……不会这么巧。

　　他看向苡鸢冷静的背影，眸光忽然一暗。

　　他不敢去找苡鸢说话了，她好像生自己的气了。
　　——
　　酒楼内很热闹，方进去没几步，便有人拦住他们的去向，打量一下那人的装扮，像是管事的。

　　他弓着腰，“几位贵人，有什么要帮你们的。”

　　宁骁:“你们这是……祥云阁吗？我们想来找个人。”

　　管事的笑容一顿，“怕是找错地方了吧几位贵人?我们这是颐云塔楼，专管吃食的。要找人的话，得去衙门噢。”

　　“嗯?你们这，没有一位叫千猗的姑娘在这做差事吗？芃都最北的祥云阁，千猗……我们可是照着别人说的才找来的。”宁骁已经焦急了，夜已深，无功而返并不是他们此行想要的。

　　哪知最后一句话却让管事的态度大转，腰也直了，笑得比刚才自然得多，“何人引见?”

　　“金誉。”宁骁道。
　　随后李睢清也配合着这句话从袖中拿出了金誉交给他们的玉牌。

　　“金”字镌刻得完美，笔锋如同剑走，远远一看，便能立马得出这就是金誉郡守的贴身玉牌的结论。

　　他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对对对，我们这就是祥云阁，千猗姑娘就在九楼。”

　　“你刚刚还说不是的。”宁骁嗔道。

　　“实话说吧，我们颐云塔楼有些特殊，没有特殊的引见或背景，一般都是很难进到祥云阁的。”他解释说。

　　宁骁一头雾水:“需要很多钱吗？你们这里的饭菜到底有多贵啊?”

　　管事的却先走了，招招手示意他们赶快跟上，“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贵客们随着我到九楼便知了。”

　　宁骁紧紧跟在他身后，苡鸢他们则在身后慢慢地赶上。

　　宁骁:“九楼?这得很高吧，我们要走着旋梯上去吗？我看你们这最高也才九楼吧？”

　　刚刚在进楼前，他伸出手指数了数，一共九楼，立在云雾间。

　　他点头笑了:“确实也就才九楼，不过，我们这有扶云梯，没一会儿就能到。”

　　宁骁没忍住嘀咕:“要见千猗姑娘一面可还真难啊……”

　　不久，他们便在一楼的角落看见了所谓的扶云梯。

　　一共九楼。
　　每一楼的栏杆前都站着四人，时刻攥着手中粗粗的麻绳。
　　而所谓的扶云梯不过就是一块木板，被四条长绳牵引着，连防护的栅栏都不曾有，他们六人一同站上去，明显地感到木板下沉了。

　　管事的拍了拍其中一条粗绳，“上九层!”

　　紧接着，他们便在颐云塔楼顾客的注视下，缓缓地上升。

　　“我们这是……”宁骁欲言又止，“我们这是被人拉上去的吗？”

　　管事的不知为何，轻轻地讽笑了一声，但当他看清这五人的脸上都表现着一样的神情时，忽然便不想笑了，他有些笑不出来。
　　这些人有些悲壮的难过。
　　“鲜少有人会这么问。”

　　“但这些人都是一身蛮力的，贵人若想说些心疼的话倒也不必，他们干一个时辰便是二两银子。”

　　“……”
　　沉默如期而至。

　　管事的笑着转头，继续方才端庄的姿势。

　　而耳边，议论声纷纷。
　　他们已经到四层了，可这种声音还是一直不曾消散。

　　“果然，那种地方还是只能有钱人上去，我们啊，还是不要再肖想了。”
　　“这又是哪些公子小姐?平时没见过他们呀。”
　　“总之非富即贵便是了。”

　　苡鸢不由想，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难道仅是楼层的差别就要搞个三六九等吗？

　　这里遍地是黄金，来的人定然也算富有。

　　那九楼呢？那会是个什么样的。

　　正想着，他们忽然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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