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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质明 ...

  •   苡鸢领宁骁来到门前,指了指正互相抱团的妖魔,问:“你先前见过它们吗?”

      那群小妖的势焰在苡鸢面前皆被浇灭,它们早就没有最初的嚣张跋扈了,更多的是毕恭毕敬。

      苡鸢一出来,它们比谁都高兴。
      纷纷扯起难看的笑脸,怪渗人。

      宁骁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帮妖魔鬼怪怎么跟一开始追杀自己时完全不一样啊?

      可一看身边站着苡鸢,似乎一切都合理了。

      他师父可是云天台的掌门!
      谁能不怕她呢?

      他乐呵呵地摇头:“没有。我从建安城逃出后,一路上都是跌跌撞撞的,怎么来的寅旨我都不知……最开始进城时,弟子也觉得怪异,总觉得杀气重重,城中氛围古怪阴森,才躲了没多久,那群追杀我的士兵就跟上来了,连带着的,还有这群妖怪。”

      苡鸢听后明白了个大致。

      这群妖魔只潜伏于寅旨城中。
      而寅旨的寂寥亦是因它们而起。

      她朝它们走近了两步,回首又朝宁骁交代:“你先回屋待着,一会司寇翾就要回来了。”

      “喔喔,好的!”
      他忙不迭地点头离开。

      只剩下苡鸢一个在门前了。

      妖魔跪地讨好她,脸上堆着难为情的笑容。
      难为情就难在,它们明明不会笑,就算笑了,也只有吓人的份。

      苡鸢冷喝:“笑也没用。眼下紧要的,是你们如何拖出你们上头的主人。”

      它们默默敛了笑容。

      几只小妖在暗地里互相推搡,低低道“谁去”“谁来说”“我不敢”。

      她听得不耐烦了,“到底谁来说。”

      一瞬,它们又争先恐后起来了。
      “我!我说!”
      “神姬,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的最为详细!就我吧,我来说!”

      苡鸢一眼扫去,竟发现它们此刻有些雀跃。

      于是她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轻声道:“那就你。”

      被叫到的那妖欣喜若狂,乐得从原地跳起来。意识到这时是在神姬跟前,它又收了收这副模样,带着犹豫询问:“那小的……能出来回话吗?”

      苡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噢,阵法还没破呢。

      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睑轻抬,那阵法果真露了个小缺口出来。

      小妖从中而出后,阵法又恢复原样。

      再次感受到这风吹的自由,小妖喜了喜,这才跪下,说:“神姬,这一切都是溯魍干的。”

      “溯魍?”她疑惑重复。

      小妖顿了顿首,“确是溯魍……就是漆峡那位。我们这群小妖也是在他手下过活,什么事都得听它的。”

      说起漆峡,苡鸢便想起这溯魍究竟是谁了。

      五百年前,他们还战过一轮。

      它如今已是峡谷的当家了吗?还算励志。

      苡鸢扬了扬下巴,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几年前,溯魍不知是从何处听说,说是以凡人的血肉为食可大增功力。我们原本在漆峡也算凑合,无欲无求地混日子罢了。偏它想试试这其中真假,在路上抓了个凡人……”

      那时是六年前。
      都说夜黑风高,大漠不宜独自趁夜赶路。

      那凡人不过一介书生,行头粗简,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背上那满箱的古籍。隔日便要秋闱,先前已因身子不适而耽误了赶路,若在明日前还不能到寅旨,怕还要再蹉跎几载。

      思及此,男人赶路的步子更急了。

      他原以为沙漠无人,自己又这般疾苦穷困了,绝不会有盗贼盯上他的。

      可哪知,他确实没遇到强盗,他遇到了只在暗夜出没行走的吃人妖魔。

      溯魍的丑陋在妖界是远近闻名的。

      它生了两个头,身长可抵一座楼阁高。
      四目凸出,两额渗血,长着八手八脚,如蟾.蜍般的皮肤遍布棕黑花斑,身上总是湿漉漉的,可那不是水,那是黏液。
      它舌长两尺,在嘴中大破而出时,伴着腥臭的口水,在黑紫唇瓣下扭曲晃动,盯久了便觉着眼前世界颠倒,眩晕感久久不绝。

      它凭空出现,在书生眼前一跃而下。

      八双手脚齐齐伏地,它缓缓抬起两只丑陋的脑袋,嘴角与眼一样高,“萨——”地叫道。

      书生被这一幕吓破了胆。

      还未来得及做出后撤的动作,那溯魍便一个疾步上前,利爪划破他的胸膛,扯出了他的肺脏,他尚是死不瞑目,溯魍的头便埋在其中,大口吞食起来。

      ……

      苡鸢沉声:“那书生就这样死了?”

      小妖连连说是,又说:“溯魍那日不知如何,自那次吃完人后似乎真的变了些。它原是二当家的,回来后便把当家的给打了一顿,后来觉得还不够,就这样把当家的给杀了……”
      “我们在它的带领下,手上自然也沾了不少血腥,身上背了几条人命也记不清了。溯魍对凡人血肉的需求量之大,以致这座寅旨城都……”

      是,寅旨城早成了他们漆峡的储粮仓。

      最开始是觉得这座城近,不过只是五十里远,再来,此地实在荒僻,那些清流名教、高门大派可找不着这来。

      它们在这片地盘为非作歹多年,先是一户一户人家来,再是直接抓走一大片人。

      而溯魍早就不满足吃人血肉了。

      它掏出那些凡人的红心,将它们统统丢进大缸炉中,说是要提炼成丹,吃后便是长生不老。

      渐渐地,寅旨城也就落寞了起来。

      大半城池的人闻风搬走,另一大半便是统统成了碎片,被漆峡的妖魔吞入腹中。

      “我们全是被迫的啊神姬……”

      回忆便到此处戛然而止。

      苡鸢抬起素袖大力一挥,给那陈述的小妖来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她声音清冷凌厉,对那双茫然的浑浊瞳目视若无睹,“你自己杀了多少人,你比谁都清楚。在这场屠杀中,难道你就一点利益都未曾赚取到吗?全推在溯魍身上,你们便能置身事外?”

      她墨眸抬起,仍是那般的语气:“这座城,多的是辛苦操劳半生的百姓。说你们也是被迫的,谁信?又谁来换他们生还?”

      寅旨在大漠中飘飘而立,经风沙吹蚀未倒,在暴雨过后未倾,那是因为它有守城的百姓一直坚守。
      如此千年过去,谁又能料到它有朝一日会毁在妖魔手中。

      护它多年的百姓啊……全在它眼前倒下了。

      它们这群无脑无心的妖怪,又怎会懂得呢?
      它们只知其血肉可饱腹,可增力,可长生,谁会管他们苦不苦。

      但苡鸢会。
      这是她的苍生。

      她把那小妖丢回阵中,神色凝重,方要转身进宅,脑中忽然又闪过了什么,于是果断回头,走到阵前,问:“那里面那个人呢?你们原是打算如何做?”

      有妖回答:“照溯魍所说……应是连带那群追拿他的士兵一并带回峡谷中……”

      “它能看到寅旨城时刻发生了什么?”
      说着,苡鸢抬头看了眼天边,这并未有任何结界。

      “它吃了许多城中人的血肉,便练成了一套秘术……说是能感受到人的气息。”

      苡鸢忽然觉得气不顺且不通,紧紧地阖上眼皮,似乎只有眼前的黑暗才能让她感到舒心。

      已经能同凡人一样了,能感受到人的气息……这是最为残忍的一道秘术,其成便伴着无数人的死……

      溯魍究竟杀了多少人?

      知道真相后,她已经没法再静静候在原地了,她必须得尽快会会那溯魍才是。

      她赶快进了屋宅,才一进房便看到司寇翾站在纱帘前。

      而宁骁口中的兄弟顾贺更是伤得严重,浑身上下尽是刀伤,怕是要在床前修养多日才行。

      她叹了叹,目光不自觉地被哭得正伤怀的宁骁吸引,莫名地,心更堵了。

      她快步走到司寇翾跟前,手拉着他的,将他带出门房,说是有话要说。

      她语气沉重,眉头更是紧成一块:“我现在必须得赶紧去趟漆峡。”

      而他接得迅速:“我同你一起去。”

      她神色有些勉强,对着这句话更是长久的无言,半晌才道:“不行,你得在这……”

      “我刚才全都听到了,”他的眸光亮了亮,似乎没那般冰冷了,“我早就提前回到了。”

      苡鸢张了张口,对着他又是一副“求表扬”的神情不知说些什么好。

      “而且,我知道那秘术该怎么破。”他顿了顿,“那顶大缸炉中的血丹,仍能化成人形,恢复原样。”

      “你如何做到?”

      “烬祯族人人都能做到。”

      祖女似乎同她说过。
      烬祯之璀璨,不仅仅只是它统治时的魔界辉煌,更是凭借一个秘术,它能让人起死回生,不过前提是,那人的心脏仍在。

      她本是可以在祖女的教授下习得此术的,偏偏左丘如此残忍,就这样狠心地抹去有关烬祯的一切。

      可这也无妨,三界仅她有凝渊血,亦是能让人死而复生。

      二者的区别便在,她这一招只能对付尸首尚是完好的,而烬祯那一术,即使是肉.体被摧残成万段,但若是有心便可行。

      可她不解:“你为何会这样做?”

      司寇翾答不上来。
      许是私心作祟。

      一直以来都是苡鸢在伸手帮他,他不爱欠人的,于是总想着帮回去点什么。

      可仅仅是这样吗?

      他盯着苡鸢焦急的神色,眼中千万流光交汇,那是神的悲悯与忧愁。
      他亦想为神分愁。

      更多的,其实也是他发现了自来到凡间后,他似乎变了许多。

      变得太多了。

      他亦会想满城百姓被屠背后的凄怨,亦会想那晚的赶路书生死得悲惨无辜,亦会去感同身受。

      他本不该有这种情感的。
      而这仅仅只是第二日。

      之后如何,他更是难以说清。

      他或许会想感谢苡鸢。
      可要说谢,又会谢什么呢?

      他不愿就这样摆脱苦难,不愿忘却过往的不堪,不愿放下那浓浓的仇恨。

      可在凡间的每一刻,苡鸢似乎一直有意要将自己往那边引。

      教他敬人,托他救人,甚至是不准杀人。

      他能感受到的。
      可他一直不说,他要看看苡鸢如何走。

      或者说,他自己也心甘情愿堕在其中。

      苡鸢如何说,他便如何走。

      但他话一出口,便全变了味:“莲章。谢你赠我莲章。”

  • 作者有话要说:  呵,男人总是爱嘴硬的,嘴硬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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