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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应激障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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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扔得好!”齐涵急忙说了一句,揉了揉疼得要命的头:“扔得好扔得好。老子从来不吃回头草,分就分,让她后悔去吧,她不可能再找到比我对她更好的!臭杨思珈,自己偷偷哭去吧。”
说完,齐涵捏着睛明穴瘫到椅背上,却刚一碰到,就被背上20记板子的伤刺得又弹直身子。
“靠。破酒。”齐涵愤愤地说:“再也不喝酒。”
齐观习捏着嗓子做作地说:“真的假的?”
“老子向来说到做到。”
“行。”齐观习抬起手机录视频,“来,对着镜头说。”
“滚。”齐涵一把打开齐观行的手机,轻轻柔柔地靠到椅背上,闭眼睡觉。
兴头已经过完,齐观习也懒得再折腾他,接着玩自己的手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管家安叔这才回过头来,微笑着朝齐观习伸出手:“手机上交一下。”
齐观习默默把手机息屏,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叔:“就不能通融通融吗安叔?我这次真的是无辜被牵连的啊。”
安叔微笑着摇头:“不可以。”
“………………”齐观习只能乖乖上缴手机,从此只剩无聊。
他把座椅往后放平,侧身背对着齐涵,也要好好睡个觉,但没几分钟,又突然说:“从宁海回来以后,你还是去医院看看。”
齐涵没理他。
“喂,齐小涵!”齐观习没好气地起了身,正要抬手扒拉他,齐涵就先睁开了眼睛。
“干嘛!”齐涵不耐烦地说。
“我是真觉得你有病。”齐观习捏住齐涵甩来的拳头扔回去,一本正经道,“创伤后应激障碍。”
“信不信我把你从车里丢出去?”齐涵重新慢慢靠回椅背上,阖着眼发出警告。
“不是,我真没瞎说。”见他完全不信,齐观习也有些急了,连忙把放下去的靠背按回来,转过去正对着齐涵,急忙道,“按你说的,你在送完情书后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去他们班想找她道歉,才知道她转学了——
“拜托,你和她爸打完那一架回去之后,就再也没嚷嚷着要和人家道歉的事了啊。我还纳闷,明明头一天还叫嚣着说要找律师告她爸,要是她落了病根要为她后半辈子负责,睡了一觉起来居然就那么揭过去了。我还偷偷骂你口嗨怪,自己打听她的消息,去二十三中门口蹲她放学,见她手脚利索没什么毛病,才放下心来,也懒得再和你提这事。
“大学毕业刚回来那阵子,我们去厦门找老成他们玩儿,他们逗你,说刚从事务所出来,接待他们的那个实习生左眼下面有泪痣,右边的嘴角有梨涡,和你高中的时候送情书的那妹子长得特别像,而且也姓杨,但对方没报全名不能完全确定,可保不齐就是,问你要不要去叙叙旧。”
“你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齐观习的复述和齐涵当时说的话同时在耳边响起,“什么姓杨姓李,老子从来没追过人。”
见齐涵神色终于有变化,齐观习的语气也跟着温和下来,“我们当时觉得你是嫌没追到丢面子不肯提,就没当回事,但是叶猷扬把她的照片和名字发给你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对劲了。
“你的眼里除了一个色狼的眼冒精光外——”
被齐涵厉声打断,“滚。”
——丝毫不影响齐观习流利地往下说,“就跟从来没见过她似的,和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综上所述,我觉得你是被她一身血刺激到了。”齐观习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八,架在他的下巴上,眼睛锐利地眯起,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架势,“毕竟送几封都没写明到底喜不喜欢,要不要追她的情书就能闹出来人命,鲜血淋漓,手就那么耷拉着,一动不动的,换谁谁不受刺激。”
“你的意思是,我因为被刺激得出现创伤了,脑子为了保护我,选择性失忆,后面还很争气地自己脑补出别的记忆去完善逻辑?”齐涵被齐观习给气笑了,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记暴栗,“再扯淡就揍得你这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好好好,行行行,没病没病,好着呢。”齐观习也意料到齐涵会是这么个态度,但该说的他也说了,到底要不要治病,怎么治,是他自己的事,反正受伤的又不是他。
齐观习把椅子按回原位,重新放下椅背,用手枕起头,叹息道,“我不过是看你这次分手反应还挺大的,怕你又被刺激到,又把人忘得一干二净。毕竟上次只是几封不值钱的信,这次——情人节把去孟序回家的时候戴的项链买回来了,三百来万的镯子,再加上转账,零零总总,7000出头了吧?等到年底了,对账了,看着账单说‘我靠我什么时候买的这些东西’,又来问我,然后我如实告知,你不信,去找人对峙,又搞到一起去了,‘我齐涵从来不吃回头草’的flag就倒了。那不是啪啪打脸嘛。”
“要知道,他们已经为你们会不会复合开注了。”齐观习看了齐涵一眼,继续叹息,“唉——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沉默良久,久到齐观习都睡着好一会儿了,齐涵才突然说,“和她有关的记忆已经丢失12年,这12年我过得生龙活虎有滋有味的,足见失忆对我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再者,这次就更不可能刺激到我了。”
齐涵朝被惊醒的齐观习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我现在对她,和在孟序回家的时候一样,毫无感觉。”
“这说明,我的猜想是对的。”
“我只是想睡她。”
“现在睡到手了,就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
“到底上不上去?不去我回家了,都陪着你来三天了,每次都是在这楼下站到天黑都不敢上去敲门。难怪孟序回不肯来,原来是知道你的尿性。”
大量漆黑的模糊视野里,是一件在胸口印着江华中学校徽的男款校服的短袖衬衣。发出声音的人正抱着手,坐在花坛上无聊地晃着悬空的腿。
“别别别,再让我酝酿10……不!5分钟5分钟,我今天一定去!”
视线往左一转,就在一片昏暗之中,一团一动不动的刺眼红色在视野中奔袭而来。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在一张看不清楚的脸上流淌着,将她洁白的校服衬衣染得鲜红,再顺着她耷拉着一甩一甩的手臂滴洒下来,在地上连成歪歪扭扭的血线。
“别再碰她!你就给我待在家里!滚!滚!”
视线追逐而去,这句已然崩溃的女人的咆哮和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充斥在整个画面里,但一片漆黑的远处,只有一个满身血迹的男人。
也看不清脸。
“叔叔,请问……”画面向男人靠近,视线所属的声音想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却像是突然丧失了声带,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却一站定,男人就猛然抬手,朝着画面重重挥了一拳。
画面内的左半部分变得愈发模糊,还渗出丝丝血晕。
“要不是你,我会打她吗?”男人咆哮着,周身燃起熊熊烈火,以更猛烈的攻势挥拳而来,每一拳都卷起滔天的热浪和灭顶的刺痛。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的破信!”
“你是在教唆她忤逆我吗?”
“小小年纪不学好!”
“难怪性格越来越古怪不讨喜了!”
“没有我,她能接受这么好的教育?”
“居然在学校里搞这些破事!”
“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全都是你的问题!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
“她是我的孩子,不管我对她做了什么,我都是为了她好!”
“我绝不会害她!”
“我只是让她长长记性!”
“都是你的错!”
画面里的血越来越多,铁锈味越来越强烈,而随着男人被和他一样也穿着江华中学校服的人拉开,局势发生了翻转——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覆盖在画面上的血被尽数擦拭,他飞奔向前,抬脚便将男人踹倒在地,然后扑上去,把男人按进花坛里,以比男人力度更大的锤击,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
他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愤怒得大多数时候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连语言系统都变得混乱,中英混杂。
“She’s your kid!”
“From you and your wife’s love!”
“你应该把她捧在手心里,not thugs,让她匐伏在你家庭国王的淫威之下!”
“You wanker!”
“You wanker!”
“发泄了暴力,恐惧即将落到你头上的惩罚,就开始推卸责任,such a sausage!”
“I’ll pay my bill,如果她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我会带走她,供养她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不用再遭受你的迫害!”
“而你,最好祈祷她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然,I'll hire the best lawyer,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我要你被判处死刑下地狱为她赎罪,被枪决,被写进案例,被千夫所指,被永世唾骂!”
剧烈的悲愤再次把齐涵从这个噩梦里解救。
他的脸还保持着暴怒,胸剧烈地起伏了良久,才从这个梦带给他的难以承受的痛苦里缓过神来,眼角又有泪滑落。
他麻木着擦掉眼泪,起身拉开窗帘,盘腿坐在落地窗边看海。
*
齐涵老家在俞宁市下辖的一个沿海县城,宁海县的一个小渔村里,占据了这个村最佳观海区的五进大院,青砖伴瓦,雕窗木门。
这个点是傍晚。
从窗子看出去,海边滩涂上有零星几个人,或是站着或是坐着,也在看海。
直至天全黑,情绪基本恢复平静,齐涵才揉着他从回老家第一天开始,就被染回黑色的头发,走回床畔,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走了。”齐涵平静地说。
“今天不是休息吗?!”
“村口等你,赶紧的。”挂掉电话,齐涵拿起空调遥控,取掉电池盖,再把整个电池仓取下来,按了按被隐藏在下面的一个很不明显的平整的黑点。
一个自动伸缩扶梯紧接着从房顶的澡井上放下来,齐涵换好衣服,爬上去,按了按藏着伸缩扶梯那块木板上的一个按钮,扶梯又缓缓收起。
齐涵沿着房檐一路走,在沿着墙根栽的一颗黄角兰旁停下,轻轻一跳,顺利落到树上,再跳进院子里,左拐右拐避开摄像头,最终从后院贴着山砌起的矮墙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