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灯》怜一七七

8、酒

　　窗外立着一棵高大的松柏树，树干漆黑，枝叉交错纠缠的往外延伸了好几米，绿叶郁郁葱葱的堆叠在一起，阳光打下造了一片宽大的阴凉，立在外面好不威武。枝桠上面栖着一只钱沐轩叫不出名号的鸟，许是刚打了架，现在正啄着自己将掉不掉的尾羽。
　　树下人来人往的行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燥意，携着夏季尾梢独属的热浪急匆匆的走着，偶尔也有停下来的行人，站在树荫下用自己的手作扇子，妄图给自己带来些凉意。
　　对比了一下，坐在空调房里的钱沐轩默默又在菜单上添了两杯冰饮。
　　其实钱沐轩原本是没打算在中午约饭的，毕竟这大热天让人跑这么远也不好，但和他商量了半天想凑个两人都有空的时间居然只有今天中午了。
　　好吧说实话，主要是钱沐轩想早一点见到他。
　　等过了这段入职繁忙期后钱沐轩自然可以调出时间，但那要隔多久才可以约他见面钱沐轩就不知道了。总而言之就是钱沐轩今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阔别许久的他们现在终于又来到了同一个城
　　“我是不是应该去接他一下啊？”钱沐轩这么想着，掏出了手机。很巧，就在他拿出手机解锁的同时楼梯口传来了声响。
　　一眼望过去钱沐轩就笑了，抬手示意楼梯那的人自己在这：“石头，这儿。”
　　班磊脸上挂着憨态可掬的笑容，摆手回应着：“来了。”
　　“好久不见啊！钱沐轩。”从班磊身后头探出个脑袋来，高兴的向钱沐轩挥手打招呼，孙志这么些年来长高了不少，不过走在班磊后面还是会被挡住。
　　看到这桌的客人来了，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服务员麻利的把饮品端了上来。
　　钱沐轩站起来迎他们，对孙志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有事来不了吗？”说着把桌上的菜单推了过去给他，“我刚才点了一些，你看着再加些。”
　　孙志也不和他打哈哈，接过菜单就开始看，顺便解释道：“害，今天本来是约了客户谈事的，结果他把我给鸽了，我这空出来的时间不当然要过来吗？刚好那会磊子离我近，我们两个顺路就一起来了。”
　　孙志抬头问服务员要支新笔，他手上的那只要没水了出墨断断续续的，“钱哥是第一次来这家店吧，挑的真是没话说。”孙志冲钱沐轩比了个大拇指，“你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尝尝他家的这几道招牌菜，味道也是真的没话说。”
　　开始钱沐轩不知道孙志要来冰饮就点了两杯，孙志面前有一杯，钱沐轩就把自己面前那杯推给了班磊，顺手把服务员拿过来的笔也递了过去，看到孙志开始勾选菜之后才转开视线。抬头和坐在他对面的班磊打了个对眼。
　　班磊笑了笑又把他面前的那杯饮料推了回去：“这么久没见生分了啊，这么客气。”说完就伸手试图去夺孙志手上的笔，“你要点多少菜啊，这么慢，我来吧。”
　　“干嘛干嘛，我都要勾完了，不信我点的菜啊。”孙志叫道。
　　钱沐轩笑笑没再推拉，低头喝了口冰饮：“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是这样啊，一碰头就吵。”
　　今天天气很热，班磊上身一件宽松的白色体恤衫配条黑色休闲束脚裤，他的头发较之前又剃短了不少，看着人很精神爽朗。现在正和孙志在那插科打诨。
　　钱沐轩看着这幅画面就打心底里开心，以前初中的时候，每次吃午饭班磊和孙志都会开玩笑的闹上一番。
　　班磊在听到钱沐轩说的那句话后，微不可查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看孙志攥着笔在那画来画去非常纠结的样子，作势要站起来抢孙志手里的笔，“那你快点啊！”
　　男生那无法理解的奇怪胜负欲被燃了起来，孙志死死护着手里的笔，朝旁边的服务员说：“服务员，我们点好了，快，把我们笔拿走吧！”
　　那服务员一看就见多识广，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闹腾，没动。
　　这笔想给是给不出去了，孙志忍不住回头：“哥！咱们现在是在付款吗？你是在跟我抢着买单吗？至于吗？”转头把笔扔给了钱沐轩，喊道：“拿好！”
　　钱沐轩笑着接住了笔，然后乖乖巧巧的送到了班磊手边。
　　在孙志不满的叫唤声里，钱沐轩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钱沐轩一只手挡在自己面前承受孙志开玩笑的拳头，另一只手接了起来，“喂？”，是王肖楷的来电。
　　服务员在一旁加了副碗筷。
　　孙志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坐下的王肖楷：“哇，你是就在楼底下等着的吧，怎么做到刚打完电话就过来的啊？”
　　王肖楷没理他，期间服务员刚好端上来几道菜，他夹着菜扒了一大口饭，大口嚼着含糊得说道：“什呀，真的是刚，我就，附近，”费力咽下去后说话才流利起来，“我一上午加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吃，差点就要饿死了，再说你们都过来了，我怎么不也得过来一趟啊。”
　　钱沐才刚吃一口饭，夹着菜说：“我好歹还过来好几天了，来之前也都工作转接处理好才过来的。老王是真急，前几天才和我说要来，今天就已经在搬家了。”
　　“我说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也来X市了嘛，这是怎么的这么急啊，想我们了？”班磊打趣道。
　　王肖楷刚又扒了一口饭，白他们一眼，敷衍的点点头：“嗯，老子他妈快想死你们了要。”
　　“之前公司的工作交接好了吗？”
　　“我要没弄好那玩意儿现在还能坐着吃饭？”
　　“你这一看就是蓄谋已久啊老王。”
　　看到王肖楷也来了，孙志心里百感交集的不行，举起饮料：“可惜咱们下午上班的要上班搬家的要搬家，喝不了酒就先以水代酒碰一个吧。”
　　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叮叮咚”的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配着吞咽喝水的音，一同吞下的还有那回不去的时光。不过那喝进嘴里的究竟是甜是辣，是苦是酸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孙志“邦”的一声放下水杯，仿佛刚才喝的是好几十度的烈酒，爽快的抹了一下嘴巴，“下次咱们约个酒局喝个爽！你们两个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就我这个东道主来请吧，讲好了啊！”
　　“那要这么讲东道主的话也应该是我先请啊，我先来的，怎么也不会先轮到你。”班磊撇着眼看他说道，“到时候地点我选，保管给你们好吃好喝伺候着。”
　　“就这你还要和我抢？”孙志双手一叉腰，“我偏不！”
　　钱沐轩王肖楷，主要是王肖楷就在一旁默默吃菜不讲话，企图在此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哎，我们两个在这抢个啥，”班磊用手肘捣捣孙志，“我们不抢了，王肖楷，下次你请。”
　　王肖楷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作个揖：“都逃不掉，好，下次我请。”
　　孙志爽了，边吃菜边问：“哎，楷你这过来的急，住处工作什么的处理好了没啊？”
　　王肖楷点头：“工作没问题，我后天就要上班了，住处是老钱帮忙找的，还没添置什么东西呢，马上晚点还要去超市逛逛呢。”
　　随着逐渐被消灭的菜和饮料快喝完，大家也没了开始的拘谨。
　　班磊笑着靠倒在自己坐着的沙发椅背上说：“不错啊。”他顺着王肖楷的叫法叫着钱沐轩的名字：“老钱这才刚来没多久就都可以帮忙找房子啊，不过这里楷子你有问题啊，有这事怎么不联系我和孙子？”
　　钱沐轩的笑容顿住了，好陌生的叫法啊。时间真的过去好久了啊，原先叫的那么顺口的名字也忘了吗？
　　王肖楷笑着举杯：“那会儿是真的忘了，我自罚一杯好吧！”
　　孙志在王肖楷后面按住了他的手说：“你当这是酒啊，还自罚一杯，等下次喝酒的时候你在自罚三杯吧。” “靠，过分了啊，下次我请客你还叫我自罚三杯？”
　　“那不然再下次？”
　　班磊还是刚才那靠着椅背的模样，斜着眼睛看饭桌上打闹着的孙志和王肖楷，但他没敢看钱沐轩，刚才他故意没叫钱沐轩阿木这个名字，他知道钱沐轩一定会不高兴。
　　但是班磊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头偏了过去，刚好对上了钱沐轩的笑脸，听着他说：“怎么？靠在那么后面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喝个饮料喝醉了呢。”
　　班磊看见那笑容，莫名感觉一丝丝酸涩，人家可能都不记得也不在乎你对他的称呼是什么了，就你还在抱着以前的想法坐井观天。
　　班磊扯出个笑来回应着钱沐轩，对他来说扮上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简直不要太容易，不管在任何一个场合，不管自己是处于任何一种情绪，都易如反掌。
　　而且自己也只有一点点不开心而已，真的只有一点点，班磊这么想着，嘴里说道：“是啊，这饮料醉人，醉了，不过那也是看着大家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开心的。”
　　这重逢饭他们吃了好一会，一个个开始都说着下午有事，最后不知不觉间这饭都吃到下午两点半了，都舍不得停。
　　“我天！我们没到十二点来的，现在都要三点了！”孙志揉着肚子看了一眼表，惊到揉肚子的手都停了，继而换上了烦闷的表情，“烦死了，我下午四点还有一个会。”
　　钱沐轩刚好准备去付款了，顺着孙志的话继续说：“大家都聊的太投入忘时间了，那我们就走吧，下次再约。”另外三个点点头默认的开始收拾个人物品。
　　王肖楷拿起耷拉在椅背上的衣服，对着孙志说：“下次的地点你定，我也不知道哪里好吃。”
　　孙志点头：“好。”
　　走到楼下，转身离开之前，钱沐轩冲班磊挥挥手，微笑着说：“下次见。”
　　班磊勾着唇角回应他：“嗯，下次见。”
　　班磊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醉了，看着钱沐轩的笑容周边都蒙着一层光幕，虚幻又遥不可及。太阳尽职尽责的拖动着脚步，西斜的阳变换了光的方向，斑驳的树影打在班磊的脸上，遮住了班磊笑脸里浅藏的失望，也模糊了他的视线叫他没注意到钱沐轩眼里的不舍。
　　这感觉就像之前那罐被玻璃糖纸包住的糖果和糖罐，他小心翼翼的护着，在离开之后便不敢在多吃一颗，每天不是害怕它化了不再美丽，就是害怕它被弟弟妹妹看见抢了去，他把它藏进了冰箱的最里面，每次只敢在晚上把它抱出来去看一眼。
　　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他那时总是在问，那个小罐子为什么是玻璃制作的呢？为什么就那么脆弱呢？跌在地上只一瞬便碎了，玻璃渣散了一地。只是问到最后他也不知道他在问谁。
　　最后在弟弟妹妹四只小手的争夺下，以及父母的呵斥声里，他只留下了一颗小小的糖，还碎在了糖纸里。
　　终究是大了，看的再重这么多年没有好好联系的感情也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