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情缘》suncx

1、第 1 章

　　我厉声训斥着：“养你们这些无用的，还让不让我有一点省心？都四个多月了，挺着肚子在宫里面，你们竟然统统不知道？还亏得我听到了。再有下次，我统统打发了你们，也不敢用你们了。”我恶狠狠地扫视他们一眼，说，“那两个贱婢明明知道消息，不上报，该罚，割了她们的舌头，送到杂役院做最重的苦力，累死她们活该！”愤恨地说完，我也累了，扬了扬手。珠儿领头跪着，见我扬手，便遣退所有人，迟疑片刻，战战兢兢地上前给我捶背。
　　我闭着眼睛，哼了一声，珠儿赶紧又再次跪下。“你真没听到消息？”我问。“娘娘，奴婢确实不知，奴婢绝不敢隐瞒，请娘娘相信奴婢，奴婢不敢说假话。”珠儿边说边叩首，惊恐不安，珠泪涟涟。我眯着眼睛盯着她，半晌才说：“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最清楚。以后眼睛放亮点，耳朵长长点，不要被哄骗了。去吧。”“是，奴婢懂得，奴婢不敢失误。”珠儿慢慢退了出去。
　　殿内安静地可怕，在外面侯着的宫人们都小心翼翼，生恐发出声音惊扰了我。静静之中，我似乎又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我知道，那是他的啼哭声，他在召唤我，孩子，你会回来的，是不？母亲把你的一切都守护着，等着你回来。
　　珠儿蹑手蹑脚地进来，拿着薄毯轻轻盖在我的身上，没有睁眼，我轻轻地问：“妥了？”“回娘娘，办妥了。”珠儿轻声地答道。终于可以睡会儿了，我对自己说。
　　梦里，我的孩子长大了，十多岁的一个少年，他背对着我，任我怎么呼唤都不回头，我说：“儿啊，你头上的王冠歪了，我帮你正正，你过来啊，到我身边来啊。”他突然一个转身，一步一步逼近我说“都是你，都是你，你害了我的孩子，你害了我的孩子！”他的脸无限放大显现在我的面前，我突然发现原来不是我的儿子，我吓得魂飞魄散，哀求道：“陛下，陛下，我没有做错，我只是在等我们的儿子啊！”好半天后，陛下幽幽地说：“姑姑，你不是最疼我的么？”我拉着他的手，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正想说话，却被人摇醒了，还伴着一个声音“锦儿，锦儿，快醒醒”，我闭着眼，没有理他，尚自沉浸在梦境中。“哈，你醒了，是吧，再不睁眼，我挠你痒痒了。”他说着，像我们曾经玩过的那样，伸手就往我的腋下探去，我忍俊不禁，立起身来，笑着说：“别闹了，陛下，呵呵，别闹了，我起来陪你玩就是。”他突然一把抱着我，伏在我的怀里，说：“姑姑，我想你。”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称呼的变换，每当他那样叫我，我就知道他想得到安慰，我轻抚着他的脊背，轻言细语地说：“陛下，姑姑永远不会离开你，姑姑永远陪在深儿身边，照顾深儿，你放心吧。”
　　我抬起头，透过重重帷幕，依稀看到那过去的岁月，年幼的他每晚缩在我的怀里，听我给他讲故事，享受着我细细的安慰和柔柔的抚慰，就那样我们相依为命了整整八年。
　　“锦儿，我特想吃你以前给我做的肉饼。”他伏在我的怀里，扬起脸看着我说。“遵命。”我点了点他的鼻子，笑呵呵地说。“算了，算了，还是叫他们去做吧，我想你陪着我说话。”他又说。我其实也不想做，那是艰苦日子里的奢侈，如今，他真吃到口中，未必有如昔的味道。“陛下真是善变，越来越难伺候了呢。”我笑着打趣他，然后吩咐珠儿去备晚膳。“对你，我永远都不会变。”他看着我，用似乎很坚定的语气说。我心一沉，突然想到刚刚那个梦，梦境里他貌似原谅了我，一旦东窗事发，他真的会宽恕我么？我想不出答案，毕竟这不是小事，那就永远不要东窗事发好了。
　　晚膳时，那肉饼他只咬了两口，就搁那里了，我问：“不好吃么？”
　　“没你做的好吃。”他坦率地说。
　　“那我去给陛下做，你等着。”说着，我站起来，他连忙拉着我说：“不是，我也不饿，你不用忙了，陪着我吧。”
　　我拉着他的手坐下来，我知道自己既没有那干年轻女子的花容月貌，又没有她们的才情学艺，陛下到我这里来，更多的时候我们就是静静地坐着，我像姐姐更像母亲般抚慰着他。
　　第二天早起，服侍他去早朝，虽说我可以不用起身做这件事，但我知道他喜欢我做，而且，我也喜欢做，我喜欢看着他穿戴整齐走向朝堂。
　　上午百无聊奈之间，皇后来了，我已不用向她行礼，她自己定的。她穿着一件灰不灰白不白的衣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后宫的莺莺燕燕，你们都很年轻漂亮，但，那又如何？尽管我不在意她扮靓些，但她这样小心翼翼的举动还是令我高兴，呵呵，有些事情你明白就好。所以她这皇后也稳稳当当地做下来了。
　　“姐姐，我近日翻阅古书，找到一张好处方，特意拿来给你看看。”说着，她拿出一张纸递到我的面前。我伸手接过，在这件事情上，我是真急，不管黑猫白猫我都愿意一试。淡黄色的纸张上写着：
　　党参4钱炙芪3钱白术3钱茯苓2.4钱菟丝子2.4钱枸杞2.4钱仙灵脾2钱锁阳2钱肉桂2钱覆盆子2.4钱山药2.4钱川断3钱淮牛膝2.4钱茺蔚子2.4钱
　　俗话说久病成医，我一看这药方与我先前所用差不离，就知道药效了。“有劳妹妹费心了。”我懒懒地说道。“姐姐，有问题么？”她见我如此神情，轻声地问。“这个药方我用过，没甚效果。”我徐徐地答道。“妹妹该打，害姐姐扫兴了。”她黯然地说道。我没有说话，怔怔地出神。
　　“妹妹告退，妹妹一定为姐姐寻到良方！”她信誓旦旦地说着就离开了。这不是良方吗？我不知道，我突然想到或许再好的良方都对我无用，那些为我所迫堕死腹中的孩子怕是在报复我吧？突然之间我心灰意冷，顿觉后背冷汗直冒。真的么？怎么办？在我的孩子夭折之时我曾对天盟誓，我一定为他留住那个位置，直到他回来。再说，后宫里那些女子怎么配有陛下的孩子，她们有什么资格？等着，我的儿子会回来的。
　　殿前我叫人用大鱼缸养了一群金鱼，陛下每次来，都会在那里驻足停留片刻。在他年幼没有玩伴没人理会时，我只好用一个小小的鱼缸养了两只金鱼送给他，让他给它们起名字讲故事。在我们自身都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却对那两条金鱼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他大多数时间跟我讲话，但在我忙碌无暇回应他时，也不得不跟金鱼讲话。其间金鱼因为死亡换过几次，每次我都要绞尽脑汁编些好话来哄他，比如“这两条金鱼是那两个的朋友，它们都想陪你玩，就猜字谜，结果这两条赢了，它们就来啦”，再如“这两条是上两条的孩子，上两条说它们老了，就让孩子来陪你玩”。我不知道他相信与否，他从来不提出异议，只睁大眼睛看着我，再看看金鱼。直到他六岁的时候，当两条金鱼死了之后，他无比悲伤地对我说：“姑姑，它们又死了。”我再也不用搜肠刮肚地编造谎言了，他其实早就明白了。
　　听闻慧妃曾效仿我，在院子里养了一大缸金鱼，不料，他见到之后，转身即走，然后叫人传话，责令慧妃立即把鱼缸搬走，并罚俸半年。后宫再也无人敢养金鱼了，除了我。
　　我端来鱼食亲自喂养，它们立刻摆着尾巴过来了，在水里，它们的身姿舒展地恰如其分，让人动容。那些女人哪里知道，当年的两条金鱼，它们的名字，一个是“深儿”，另一个是“姑姑”，那个叫深儿的孩子说“深儿只有姑姑，姑姑只有深儿”。我们俩相依相伴，宛如水中的那两条金鱼。
　　天气很好，实在无聊，我带着珠儿想去林南坡走走。那些年的劳作一旦停歇下来，我无所适从，所以我只好用走路来代替，我出门很少坐轿，我知道适量的行走对我有益无害。走出宫殿，穿过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行走，就到了林南坡，我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不像别处有着太多的花花草草，这里有的只是树木，高大挺拔的树。因为我对此处的喜爱，陛下着人在坡下平地处修建一个小亭，供我休憩。这个小亭我取名为“望亭”，我寄望着山水天地能达成我的夙愿。
　　“娘娘，站半天，腿酸了，回去又该喊疼了，还是歇会儿吧。”珠儿轻声劝慰着。
　　她一说我才觉腿真的酸了，就在亭中坐了下来。“顾太医有消息了么？”我问。
　　“回娘娘，还没有，”珠儿看着我的脸，片刻犹豫之后继续说道，“娘娘耐心等候，顾太医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锦儿，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不远处，陛下正疾步走来。我惊喜地站起身，迎上两步，拉着他的手坐下，说：“陛下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就回来了。”他还在气头上，说着，“我已经很节俭了，还絮絮叨叨地说我朝不可大兴土木，兴建宫室，要未雨绸缪等等。我只是想把你的宫殿翻修下，又不是新建，唠叨个什么，惹人心烦。”
　　我捧着他的脸，言笑晏晏，说：“陛下，我的宫殿很好，不用翻修，你不要再为这事生气了。别跟他们吵了，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
　　“我看柱子上油漆都剥落了，还有，上次大雨偏殿还渗水了。”他不平地说。
　　“陛下，那都是小事，不碍事的，前朝战争耗资巨大，该节省就节省，臣子说的是对的。深儿，你现在是一国之君，要从大处着眼。”
　　他的脸色渐渐缓和，片刻之后，说：“我就觉得委屈了你，你尽心尽力地节俭，却没人说你的好！”
　　我一愣，肯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了，“陛下，我所做的一切全为深儿着想，至于我自己，那是无所谓的。”
　　他拉着我的手，冲我灿然一笑，“姑姑吃了那么多苦，保护了深儿八年，深儿一定不遗余力保护姑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