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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动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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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鹿关月一个头两个大。
周知的事还是被月塘知道了,她先是被盘问了一番,尽量说的委婉,不让月塘过度担心,但显然没什么效果,让她退学的想法都有了。
别看月塘在医院里挺镇定的,回到家眼泪就没停过。
韩由终于明白,当时鹿关月为什么拦着他,月塘是真的受不了一点风吹草动,她远比他想象中疼惜鹿关月。
这大抵也是月塘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吧,毕竟他知根知底,不会伤害鹿关月。
月塘哭累了就犯困,待她睡着后,鹿关月和韩由回了韩家,两家离得不远,走路过去即可。
两人并肩而行。
折腾这么久,已经是下午了,天很蓝,阳光也不错,就是有点灼热,尤其是下午两点这个时间。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了。”
韩由语气幽怨:“是你走了。”
鹿关月解释道:“一一出了点状况,南厉没辙,想让我过去劝劝她,打完电话,你就不在了。”
“我知道。”韩由也不再生闷气,她手机开着外放,他自然是明白缘由的,“我都听到了,想跟你一起回来的,只是去存放行李,你就走了。”
然后他就去了酒吧,好巧不巧碰见周知在跟她拉拉扯扯。
他和鹿关月都上过拳击课,对付和自己实力相当的没什么问题,但周知在鹿关月面前显然占据了身高和力量优势。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把他踢废了!”
鹿关月叹了口气:“唉,这不事发突然嘛。”
交谈间,便到了韩家。
明暖等了他们有段时间了,茶都凉了两壶,见他们双双负伤,心疼的紧:“快,先吃点茶点。”
忙活这么久,月塘又是个玻璃心,鹿河一定没时间给他们弄吃的。
鹿关月感动的不得了:“阿姨,你真贴心,我快饿死了。”随手拿起一块糕点。
鹿关月和韩由也是真饿了,你一块我一块,很快消灭两盘点心,后来韩洛把韩由叫进了书房,鹿关月陪在明暖身边,好一阵驱寒温暖。
再次提到周知的事情,鹿关月果断打断:“阿姨,我和周知没什么关系。”
她知道明暖在顾虑什么,无非就是担心韩由不在的这两年,她和周知是有一段感情的,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暖的怀疑情有可原,但没有就是没有。
明暖了然,不再多问,说多了容易伤感情,换了个话题:“你妈妈怎么样了?你妈妈她最见不得你受伤了。”
鹿关月:“哭了一会儿,睡着了。”有时候,月塘真像个小孩子,还好有鹿河哄她,她很喜欢爸爸妈妈这样的相处模式,可也深知这样的生活是来之不易的。
爸爸妈妈因为她,吃过很多苦。
“阿姨,我和韩由一定会结婚的。”
明暖有几分不解:“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这个啊,你放心,韩由都跟我们说好了,你们安心谈恋爱,结婚的事不急。”
韩由不知何时站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愣在原地不动,眼神冷淡的盯着鹿关月,揣度她的心思。
“鹿关月,你来。”韩由转身上楼,鹿关月紧随其后。
卧室门一开一合,将两人封闭在独立的空间里,上初中后,鹿关月就不进韩由的房间了,两人都懂得尊重彼此的隐私。
韩由一直都喜欢暖色调,墙壁上画着红梅飞雪,颇有意境,窗帘是鹅黄色的,床单被罩也是鹅黄色,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空气中有沉香的味道。
鹿关月坐在他的书桌前,靠着椅子靠背:“韩叔叔没揍你吧?”去书房那么久,不会只是训话吧。
韩由答非所问:“你刚才为什么说,一定会跟我结婚?”
鹿关月起身,围着他转了转转移话题:“韩叔叔真没揍你吗?”
韩由目的明确:“鹿关月,我问你话呢。”
“我先回家了。”鹿关月快步走向门口,被韩由一把拽回去。
他挡在门口,反锁了好几道门锁。
“你又在逃避什么?鹿关月,你又在逃避什么啊!”
“韩由,我要回家。”鹿关月直直的盯着他,她回答不了刚才那个问题,所以她选择逃避,她就是一个胆小鬼。
“你喜欢我吗?跟我在一起,是真心的吗?还是为了你爸妈的心愿!”
鹿关月不予理会,走到门前挤开他,去开门锁,韩由摁住她,抵在门前。
“放开!!”
“不放!”
啪!
鹿关月抬手打了他一巴掌:“那你呢!你不也是为了韩家!!”
“我不是我不是!鹿关月,我说过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两年前在酒吧的时候我就说了!”
只是,她睡着了,他又没有太多勇气。
如果不喜欢她,干嘛要费尽心思和她在一起,可他始终是贪心的,在一起还不够,他要她的喜欢她的坦诚,他要她的心她的爱!
韩由按住她的肩膀:“你总是这样,不逼你做决定,你能逃避一辈子,我可等不了一辈子。”
“那你就不要等了!你做决定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抛给我……为什么总是我呢……”
鹿关月委屈的落泪,想起了许多伤心事,有关于鹿河和月塘的,也有她和韩由的。
每次做决定,都没什么好事发生,她选择的永远是错误的,就像现在,她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和韩由二十年的友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从朋友变成恋人,哪有那么容易,更多的是一拍两散,相看两相厌,感情没培养起来,朋友却是做不成了,她只想努力维系这段似是而非的感情,一点都不想做改变。
韩由擦掉她眼角的泪花,就算是他做决定,也得过她这一关啊,她不想要无爱的婚姻,他给她时间,可她就是不开窍,他能做什么决定,强取豪夺吗。
“鹿关月,你真的想跟我结婚吗?”
鹿关月哽咽道:“你知道的,我不想让爸妈为我担心,因为我的存在,他们受过很多苦……”
月塘是真心喜欢韩由,也是真心在为她寻一个好归宿,经过今天的事,她那一丝丝逆反心理也变得摇摆不定,也许只有嫁给韩由,月塘才能真正心安。
韩由不会伤害她,韩由会对她很好。
可是,她也不想这般利用韩由,她和韩由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是这十几二十年来重要的存在。
她怕,她怕婚姻不是保障,反而会让他们渐行渐远,她怕改变现状,颠覆未来的平稳。
韩由眼神暗淡,语气有几分无力:“所以,你只是不想叔叔阿姨担忧,才勉强跟我在一起的,是吗?”
鹿关月望向他,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承认,韩由和其他朋友不一样,她对他确实有好感,很多习惯本也不该是朋友间的习惯,更像是暧昧期的恋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之间的互动根本算不上清白。
她肆无忌惮的享受着韩由带给她的一切,享受着远远超出友情的关爱。
可她不敢打破朋友这层屏障,不敢做出改变,不敢轻易尝试新的相处模式,哪怕现在,他们名义上已是男女朋友,也不敢更进一步。
“我不知道……韩由,你别逼我……”
“喜欢我,很难吗?我有那么差劲吗?”他所求的,只是她一句我喜欢你,怎么就这么难呢。
鹿关月神情微怔,眼角还挂着泪,一时间连哭都忘记了。
韩由:“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好朋友也不行。”
唇瓣相贴,鹿关月才堪堪回神。
起初韩由只是浅尝辄止,不料却一发不可收拾,感觉到鹿关月在挣扎,他有种放走她就会永远失去她的预感,捏住她的下巴,撬开她的贝齿,加深这个吻。
鹿关月瞪着一双大眼睛,被按在门前,小小的挣扎在韩由的攻城略地之下实在是杯水车薪,她的脑袋是空白的,只知道韩由在亲她,他们在做男女朋友间亲密的事。
唇角的伤口被扯到,他痛也快乐着。
窗外微风渐起,树叶轻摇,太阳光逐渐温和,房间里的韩由是疯狂且炙热的,藏在心底的秘密,化在亲吻里,以这样直白暧昧的方式诉予她。
他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了他们的友谊,那份独一无二的喜欢,在友情和亲情的夹缝里肆意生长,直到今日才窥见天光。
韩由亲够了,她才堪堪推开他,唇角除了口水还有血迹。
鹿关月捂住嘴巴,不知所措,抬手打了他一巴掌:“你干什么!”
他握住她的腰,轻轻松松扯入怀中,紧紧抱住她,下巴轻抵她的发顶,低声道:“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亲一下都不让。”
鹿关月不予回应,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韩由也不着急,笑着说:“你既对我无感,那就从今天开始培养感情吧。”
反正他是不会任她投入其他人的怀抱,她自己都说了,一定会和他结婚。
有些人,紧握在手里,才有安全感,这一刻,他似是理解了鹿河当年软禁月塘的迫不得已。
晚饭是在韩家吃的,在韩家,鹿关月有自己的房间,不经常过来住,房间却一直有,本想在这边住一晚,明天送韩由去机场,结果鹿河打来了电话。
月塘睡醒了,想见她。
韩由和鹿关月一起回了鹿家,月塘等在前院的石桌旁,盯着大门口,鹿河劝她进屋等,怎么劝也劝不动。
“关月!韩由。”月塘跑向大门,见他们一起回来,松了口气,抱住鹿关月,没头没尾的说道:“你没事就好,妈妈放心了。”
鹿关月眼眶微红,拍了拍月塘的后背:“妈,我好好的呢,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啊。”
月塘揉了揉她的脑袋:“没看到你,我不放心。”
陪月塘用过晚饭,鹿关月便催促鹿河赶紧带月塘去歇息,她牵着韩由回了自己的房间。
“别院那边的房间没收拾,今天晚上跟我挤挤吧。”她的床不像桂兰家的床,睡两人有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了,而且他们现在关系也合适。
韩由觉得自己若是拒绝,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就不怕我趁机做点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鹿关月丢给他一个枕头,指了指沙发:“去睡沙发吧!”
“我才不呢。”韩由扑在床上,占了一大半,单手撑着脑袋,侧卧着看向鹿关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贴心的掀开被子一角:“公主殿下,床已经暖好了。”
鹿关月忍俊不禁,惊心动魄了一天,本就睡眠不足的她,实在是累了,也没精力和韩由再去计较些什么,沾了床,没一会儿就睡了。
韩由却一直睡不着,他们同床共枕不止一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鹿关月的房间里过夜。
鹿关月入眠快,话没说几句,床头灯也没关,橘色灯光打在她的侧脸,衬得她比白日里温和些,深棕微卷的长发凌乱的搭在肩头,她头发长,睡觉容易压到,总爱拨到两侧。
他伸手越过她,关了床头灯,躺下来,房间暗下来,又没完全陷入黑暗,室内亮起一盏小夜灯。
韩由毫无睡意,甚至被鹿关月的气息搅的心乱如麻,被子上的香味迷惑得他心猿意马。
脑海中回放着那个激烈的吻,他按了按唇角,回味着鹿关月的芬芳,唇角的伤微微刺痛,该死的周知突然闯入他的脑海。
他低骂道:“艹!什么玩意儿。”侧了个身,看向鹿关月模糊的面容,洗洗脑子。
还好现在鹿关月睡着了,不然一睁眼看到一个二百五对着她傻笑,她能一脚把他踹下去。
盯了一会儿,韩由觉得自己挺花痴的,连忙收回视线,睡觉。
鹿关月微微皱眉,困在了迷蒙的梦境中。
四周的环境带点虚幻,模模糊糊朦胧了光景,她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
不停往前走,路线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走到琴棚,周围的景象才变得鲜活,白色的钢琴放在琴棚里,她跑进去,韩由突然从钢琴后面走出来。
他说:“你去我家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了,让他在琴棚里等她,离开琴棚后,景象转到了回廊,她走至祠堂,推开红木门。
一个围着披肩的女人站在祠堂里,正在上香,背影纤薄优雅,深蓝色的旗袍上绣着牡丹,头发高盘梳起,白发中仍余几丝黑发。
她和奶奶的关系并不好,对奶奶的印象已经没多少了,不过这时候,她似乎很信任奶奶。
“奶奶!”她跑到她身边,小手去够她搭在手臂上的披肩流苏。
奶奶笑得和蔼,让她跪在软垫上磕头,之后便带她离开了祠堂。
她想起刚才为什么拒绝韩由了,奶奶说要给她果冻,不准告诉其他人,还要把韩由赶回家去,她就想着等好吃的到手,偷偷去琴棚和韩由一起吃。
可是直到走出鹿家,奶奶都没有给她果冻。
司机师傅等在外头,奶奶拉着她上车,车子启动,她看向后窗,韩由好像在追她。
画面一转,场景变得十分混乱,耳边都是吵吵嚷嚷的声音,虽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人与人之间吵的很激烈,她有些喘不过气,有人抱着她,箍得她很紧。
是谁呢,好像是韩由。
梦境断断续续,鹿关月醒来时,出了一身汗,不知道为什么,梦一醒,她梦里的记忆就不清晰了。
身边的韩由还在呼呼大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了她的被子里,本来就热,紧挨着她更热了,手臂还压在她的脖子上,难怪她梦里喘不过气,他这是想谋杀啊。
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她推开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脸:“起床了!飞机晚点了!喂!”
韩由闭着眼,露出痛苦面具,翻了个身继续睡。
鹿关月没再理他,起床洗漱,收拾好后,韩由还没醒。
她站到床上,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起床了起床了!!”
韩由被连踢三下,忍无可忍,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眼睛都睁不开,揉了揉眼睛,勉强睁开一点,看向已经已经跳下床的鹿关月。
鬼知道他昨天晚上睡的多晚,严重失眠到凌晨四点钟,果断改签,就想睡个囫囵觉。
“还有半个小时起床吃早餐,快点。”鹿关月道。
韩由生无可恋的躺回床上,“改签了,晚上十点的。”
“你不早说!”鹿关月冲到床边,抓起他的衣服领子,“那也不准睡!”她也要让他尝尝,睡眠不足被喊起来的滋味!
“让我再睡会儿,昨天睡得可晚……”韩由闭眼摆烂,没一会儿睡神归位,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收拾好出门,还在二楼,就听到了琵琶声,声音是从一楼传来的,韩由下楼后,琵琶声戛然而止。
“小猪睡醒了。”鹿关月嘲笑道,悠哉悠哉的吃葡萄。
鹿河放下琵琶,笑说道:“刚好,吃午饭了。”
午饭吃的不紧不慢,鹿关月没什么食欲,最后还是韩由把她的半碗米饭给解决了。
饭后,鹿关月和韩由去了别院那边。
别院是鹿家老房子,中式园林设计,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与独栋别墅距离不远,穿过别墅后花园,走一段石板路就到了。
这里曾是她和韩由儿时玩乐的地方,别墅建起来后,她就不怎么在这边住了。
别院里的花园很大,由是给她建起了琴棚,那架白色钢琴还放在里面,她四岁开始学钢琴,迄今为止已经有十六年了。
鹿关月站在琴棚前,回想昨天晚上那个模糊的梦,具体来说,那不是梦,只是记忆在苏醒,那些她封闭在脑海深处不愿回忆的往事,以梦境的方式向她招手。
“鹿关月,你进不进来?”韩由已经打开玻璃门,坐在了钢琴前面,小心翼翼的打开钢琴,随便弹了首练习曲试了试音。
许是年份久了,音已经有些不准了,他随口一问:“你几年没碰钢琴了?还会吗?”
鹿关月走进琴房,坐在琴凳上:“当然会了!大学迎新晚会我还弹了呢。”就是高中时间紧,没怎么碰过钢琴,有点手生。
韩由合上钢琴,“先别弹了,音不准。”他看了看四周,不知在找什么,继而笑着起身,走到琴棚左侧放着书架的位置,他推了推架子,从后面的夹缝里拿出一个相册。
他坐回琴凳,拍了拍相册上的灰尘,翻开第一页,四张熟悉的面孔印在照片上,鹿关月的记忆仿佛随着这张照片回到了小升初那年盛夏。
第一张是他们四个去商城卖手办的照片,那算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做生意,手办是自己用陶艺泥捏的,费了好长时间,本来没想卖,是鹿关月和韩由闯了祸,鹿河惩罚他们卖掉手办。
当时鹿关月哭了好长时间,就是不肯卖,南厉和果一一陪着一起,她才肯罢休。
鹿关月一边祈祷着不要有人来买她的娃娃,谁知天不遂人愿,有个小朋友第一眼就看中了她的,鹿河在一边盯着,她只能忍痛割爱,一边掉眼泪,一边看着鹿河收钱。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书香气的爸爸浑身都是铜臭味,那会儿真是恨死他了,掀桌子的冲动都有。
娃娃是DIY课程作业,当时比较流行的动画片里的人物,足足做了三个星期才完成,还没捂热乎就被迫卖掉了。
后来陆陆续续有小朋友凑过来,韩由南厉果一一的相继卖出。
鹿关月痛失所爱,哭的稀里哗啦,鹿河把她拉到一边,跟她讲道理,说得她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算是彻底记住了这次教训。
韩由指了指照片上的她,没忍住笑:“眼都哭肿了,哈哈哈。”
“卖了多少钱来着?”鹿关月问。
韩由:“你卖的最贵,两百多吧,我和南厉的都没你的贵,一一的最便宜了,才卖了五十。”
鹿关月仍然记得当时鹿河跟她说的话,祸是她和韩由闯的,南厉和果一一陪他们一起承担,她没理由再抱怨什么。
公平起见,鹿河把卖掉的钱平分四份,一人分了一百四。
“当时拿了钱,可开心了,这相册就是用卖手办的钱买的。”韩由道。
鹿关月翻到下一页:“当时还觉得挣了,其实是赔了,材料费都不够。”
韩由:“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要卖手办吗?”
鹿关月:“当然记得,这辈子都不敢去池塘洗手摸鱼了。”
那天他们几个在学画画,手上身上弄得都是颜料,国画老师离开后,按理说应该去洗手间乖乖洗手,鹿关月淘气的很,拉着韩由去池塘洗,其实是想带他去看新买的黑色鲤鱼。
到了池塘,两人趴在边上洗手,鹿关月一把抓住游到手边的红鲤鱼,鲤鱼滑溜溜的扭着身子逃出她的手掌心。
黑鲤鱼游荡在池塘中心,鹿关月指了指:“看,在那边。”
韩由望过去,啥也没看见:“哪里有?”
鹿关月跪坐在池塘边缘,手臂伸得老长,使劲去够:“这里,黑色的,这条,长的奇奇怪怪的这条。”
韩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等他看清,“扑通!”一声,身边溅起了浪花,鹿关月掉下去了。
家里的鱼塘不深,最多一米,但鹿关月是趴着进去的,差点呛死,还好韩由下去把她捞上来了。
惊魂未定,死里逃生,韩洛和鹿河又气又后怕,当天晚上,两人罚跪祠堂,韩洛拿着鸡毛掸子抽打韩由,鹿关月哭的昏天黑地,抱着韩由不放,明明是她的错,韩由却承担了三分之二。
两人在祠堂跪了一晚上,趴在软垫上睡着了。
第二天,鹿河为了让她长记性,要把她心爱的手办给卖掉,她从早上哭到中午,眼睛哭的更肿了,韩由都担心她把眼睛哭瞎了。
后来,韩由把南厉和果一一找来了,带着他们各自的DIY作业,陪她一起去商场卖手办。
鹿关月兀自翻看着相册,里面记录了从十三岁起他们四人,更多的是她和韩由之间的点点滴滴,这些都还只是一部分,她和韩由之间的回忆,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一个相册根本装不下,多到这偌大的别院都显得渺小。
她翻到最后一页,回忆于十七岁的寒冬戛然而止。
那年冬天,初雪来的很早,两节课过去,沧琴学院的甬路上一片苍白,鹅毛般的雪花以不快不缓的速度降落。
鹿关月包裹的严严实实,穿着黑色羽绒服和雪地棉,戴着棉帽和手套,在还没压实的雪地里来回跑,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路上的人不少,还有打雪仗的,整条甬路在这个漫长的午休时间变得嬉闹。
果一一拉着韩由和南厉在车压过的地方滑雪,她蹲在雪面上,韩由南厉一左一右,拖着她往前走。
鹿关月制造了一个超大雪球,毫不犹豫的丢向韩由。
一场雪球大战一触即发,果一一和南厉加入其中,脖子里灌雪的滋味,南厉是尝到了。
打闹了半天,浑身热的出汗,衣服也湿了,午休铃响了,他们都准备回宿舍睡觉,男女宿舍不在一个方向,四人正要分道扬镳。
一个女同学突然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站在鹿关月面前:“鹿关月,班主任到处找你呢,叫你去办公楼。”
鹿关月疑惑:“什么事啊?”她最近没闯祸吧,很乖啊。
果一一:“关月,你又闯什么祸了。”
韩由问女同学:“班主任说是什么事了吗?”
女同学:“好像是她家里有事,班主任说,她家长来了。”
南厉看向鹿关月:“都叫家长了。”
鹿关月气得跺脚,怒气腾腾的往办公楼的方向去:“我又怎么了!真烦人!”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也不想午休。”果一一连忙追上,南厉和韩由自然也一并跟随着。
路上果一一和南厉尽量安抚鹿关月,三句不离“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意思就是让她脾气收着点,好像真怕她把办公楼掀了。
她也得敢掀啊,一见到鹿河她就怂了。
韩由倒是不劝她,慢悠悠的走在后面,不知道磨叽什么。
到了办公楼,见了鹿河才知道,鹿奶奶去世了。
就在今天早上医院下了死亡通知,其实昨天晚上就有回光返照的迹象,鹿关月和韩由还跟着鹿河去看过她,能吃能喝的,还对韩由说了好些话。
奶奶还是不怎么喜欢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跟她讲话,只在临走前把戴了好多年的玉镯子给了她,她对奶奶的感情也很淡很淡了,因为一些原因,十岁之后就不经常和奶奶见面。
她突然就这么走了,没有特别难过,也不能说一点感觉都没有。
四小只都回家了,鹿关月和鹿河一并前往医院准备鹿奶奶的后事,太平间里,她看见奶奶的遗体被盖上白布推出来,才真正意识到奶奶走了。
鹿关月没哭,她感觉心是空的,对奶奶的情感太复杂,有爱有恨也有怨,在这一瞬间,她不知该不该放下,人都没了,她还记着这些做什么,可人没了,就什么都等不到了,等不到奶奶的道歉,等不到他们一家团圆。
奶奶生前是个很优雅的女人,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入殓师给她化了个美美的妆,让她漂漂亮亮的离开。
葬礼那天,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落在墓碑上,来的人很多,爸爸在,韩叔叔在,舅舅也来了,韩由一直都在,妈妈却不在。
后来,舅舅在家里待了三天,把妈妈带走了。
那时候她很怕,很怕像爸爸一样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但她发现爸爸比她难过,比她伤心。
妈妈离开的那晚,又飘起了小雪花,爸爸在回廊里坐了一夜,一夜间他苍老了许多,也许是雪花染白了他的发。
鹿关月拿出那张雪景照片,照片上是她的背影,衣帽上残雪未融,雪还在落,正是午休时间,沧琴学院空荡荡,甬路两侧的人行道被一并遮盖,光秃秃的梧桐树静默两侧,白雪压枝头,寒风卷白雪。
“如果非要具体到某一天,那么该是这天。”韩由没头没尾的说道,拿过照片翻了过来,背面写着一句话。
【鹿关月,我被你迷住了,这可怎么办?】
那天,不止心动,还想好了漫长的余生。
“关月,我只想告诉你,我是认真的,不是因为责任更不是为了韩鹿两家结亲,也许父母最初撮合我们的动机并不单纯,但我对你的喜欢是单纯的。”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韩由第四次表白,第一次在酒吧,第二次在玫瑰花田,第三次在昨天的争吵中,第四次在琴棚里。
他总担心她不信,其实她信他。
在玫瑰花田,她便相信他的真心,只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昨天也是想逃避现实,现在……
现在,她有点害羞……
鹿关月起身,低着头往琴棚外走。
“喂喂喂,鹿关月,你去哪?”韩由三步并作两步挡在她面前,摁住她的脑袋瓜:“你怎么老爱当逃兵,嗯?”
鹿关月往前迈一步,额头抵在他胸口,躲进他怀里,闷声道:“我知道了。”
韩由开心的抱住她,两人正你侬我侬呢,玻璃门突然被敲响。
两人扭头看向门外的果一一还有一旁的南厉。
尴了个大尬。
南厉和果一一突然到访,原因竟是韩由的表弟来了,昨天喝成那副鬼样子,果一一是提都不提啊,听说还是受了情伤。
四人坐在花园茶桌旁,果一一戴着墨镜,高傲又坦荡:“韩由,展现你我革命友谊的时候到了,三分钟之内把你表弟联系方式给我,但凡有一点含糊,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南厉一把扯下她的墨镜,红肿的眼睛挡也挡不住:“你还是先把你心里那块地儿腾干净了再让人住进去。”
果一一苦着张脸,高傲的姿态瞬间坍塌,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韩由没忍住笑出声来。
果一一更难过了:“我都失恋了,你还笑!”
韩由:“不好意思,我还在热恋中。”
这一刻,果一一很想翻白眼,可惜翻不动,话锋一转:“听南厉说昨天你跟人打架了?难不成是为了我?看来我还是有人爱的。”
韩由:“去你的,当然不是为了你。”
果一一正经起来,没再开玩笑,看向鹿关月:“那就是因为关月,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鹿关月:“唉,小事,都解决了。”
这么一提,韩由还真有事找自家小表弟聊聊,明航也在云升大学,他不在的时候,也能让他帮衬着。
“关月,你陪我回趟家,见见我表弟,他也在云升大学,比你低一届,这样我走了你有事就去找他帮忙,周知那人品我实在不放心。”
南厉捕捉到周知的名字,问道:“哪个周知?”
昨天太混乱,他又忙着送果一一回家,把他们放下就走了,没看清被打的那人具体长什么样子,但问题解决的这么快,韩由又这般防备着,应该没他起初想的那么简单。
鹿关月:“就是我微信里那个,你说骗子的那个。”
南厉:“我知道,我想问的是,是云城北区周家的那个周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