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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自我叩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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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地平线上,火红的曜日正在冉冉升起。
漆黑的夜色像褪色一样消散,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雪白的身影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穿梭在每一个你可能出现的地方。
一只同样雪白的小精灵攀附在杀生丸身上,呼啸的风将它脑袋上的毛绒斗篷吹掉,露出圆滚滚的脑袋。
它挥舞着倒五角星魔杖,拇指大小的脸上豆豆眼竖直下压,暴躁发狂、颐指气使的模样和在你面前时展露的乖巧可爱完全就是两模两样。
“闭嘴。”杀生丸维持俯冲的姿势飞速掠过半明半昧的天际,风将他的额发撩至脑后,露出冰冷凶戾的眉眼:“连个人也看不住,谁是废物?”
他嗅闻着,试图从城市中浓郁得叫人烦躁的人类气息中找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星星用力揉脸,前一秒还在暴躁地大叫,下一秒又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扁扁嘴:“主人……星星找不到主人……”
忽然,杀生丸猛地刹车,站定在半空中。
星星还在一遍遍排查程序,试图找出你消失不见的原因:
“不是主线剧情,也不可能是支线任务,那就是重要角色个人线?不对,程序运转正常,后台显示没有触发任务,那到底是什么?程序漏洞吗?星星要向吾神投诉,这个可恶的破烂程序,把主人还给星星——”
它嘟囔了半晌才发现风已经停下,抬起头,豆豆眼不善地看着杀生丸:“快帮星星找到主人!!”
“闭嘴,我正在找。”
“你在看什么?主人在那里吗?”星星发现他一直在盯着下方的某个方向。
杀生丸鼻翼翕动:“是咒妖的臭味。”
星星的投诉还没有收到指示,它看向下方,在它的视野中,不详的黑色迷雾正在缓缓吞噬那一片区域。
迷雾中银点晃动。
那是代表着重要剧情人物的银色光点。
并没有如同太阳一样耀眼的、代表主人的金色光团。
星星收回视线,清脆的童音带着别样的冷酷:“走吧,主人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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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对此一无所知的你忍不住思考起这次突如其来的剧情杀。
抛开计划被打乱的失序感不谈,你姑且也算是得到了你和星星并非完全绑定的这个消息。
虽然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好消息。
毕竟你想要脱离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必然是需要星星的。
换言之,无论你想不想,你和星星是之间的利益关系是一致的。
而从始至终星星都一直在重复强调【剧情】和【成为救世主】这两件事。
也就是说,你想要摆脱受制于人的处境就必须得按照它说的做——
去走剧情,成为所谓的救世主,拯救这个腐朽的世界。
当你拥有足够多的力量和权力,你自然也就拥有了话语权。
但那也同时意味着你必须丢掉自己坚持的原则,配合地成为棋盘上那颗众星拱月的棋子。
要么鱼死网破,要么清醒地沉沦。
你闭上眼睛,无力感油然而生。
其实你一开始就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
仅仅只是从幕后黑手能够无视你的意愿把你送到这个世界——这个被称之为‘游乐场’的世界,你就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无力。
反抗也好、敲诈也罢,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试探。
试探星星的底线,试探幕后之人的态度。
星星的天真和纵容让你产生一种能够坐上谈判桌的错觉。
——也只是错觉。
人生被人随意摆布的感觉比预想中还要糟糕。
这是被迫剖析处境后你脑海里仅剩的想法。
而更糟糕的是,事到如今你仍然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
摆在你面前的两条路完全背道而驰,你不知道它们通向何种未来,就像你不知道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以来看似占据上风的你实际上根本没有拿到半点儿好处,该走的剧情一个都没逃过,该卷入的麻烦也全都闻着味儿找上你。
因为星星对你的态度过于放纵,再加上出于某些原因它对你的好感度高到愿意被你牵着鼻子走,以至于在这之前你一直自信自己能够夺回一部分主动权——
哪怕没办法彻底脱离这场荒诞的救世游戏,也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恣意妄为。
但这次的事情彻底给你敲响了警钟。
比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土著居民来说,或许你确实享有优待没错,但你所拥有的权力远远小于你认为的。
‘自由’被规划在‘剧情’的圆圈之内,而你则被钉死在中心。
就像初来乍到时面临的选择题——要么困在原地,要么主动走进剧情里。
除此之外你没有第三个选择。
无论是和木之本樱的初遇,还是看似巧合实则必然会进入到咒术高专触发相应剧情点的乌龙事件,抑或是自以为冷眼旁观实则在决定救下大道寺知世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入局的心软,桩桩件件都指向了既定的命运轨迹——
这一次强制进入剧情线的变故只是让不愿清醒过来的你彻底看清了真相。
无论你愿意与否,在你莫名其妙被拉入这场游戏、被赋予所谓的‘救世主’身份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成为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不。
应该说,身处这场游戏的所有人都是棋子。
而你与他们不同的是,你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
你是玩家,是被赋予身份和使命的救世主,也是……这场棋局中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早该意识到这一点。
你本该意识到这一点。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是星星。
是它的态度迷惑了你,让你误以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冷静在温水煮青蛙的哄骗下被蚕食,商城里的‘超能力’显然也是降低你戒备的一环。
所谓的能力看似需要支付真实的货币作为使用代价,实则在星星说出货币能够兑换这一点后代价也就不复存在了。
拥有这一切的你想当然地以俯视的姿态面对这场游戏,却忘了当你意识到有利可图的时候也正是你不得不步入棋局的开始。
你垂着眼掩去眼底的情绪,额头靠在玻璃上汲取一丝冰凉的温度。
无形的大手将你推上名为命运的轨道,你得以控制前进的速度,于是忘记了一旦脱离轨道就会翻车的现实。
你说你要好好考虑是否加入高专不是敷衍的场面话,而是你真的在思考要不要为自己选择或创造一个阵营——
你可没有忘记身上还背着剧情的枷锁。
“混蛋……”
“嗯?葵?你刚才说话了吗?”含糊不清的音节吸引了家入硝子的注意。
抽丝剥茧拼凑出糟糕的真相耗费了你不少精力,不过还没有到能够放松的时候,额角的抽痛被你置之脑后,礼貌性地偏头看向她,“没有。什么时候到?”
家入硝子果然被你转移了注意力,看了眼窗外的景致,“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葵要去医院稍微处理一下吗?”
她说的是你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顿了顿,她善解人意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能做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
你低下头,正要拒绝她的提议,蓦地发现身上还裹着那件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上来的黑色外套,顿了一下,抖抖肩膀把衣服拿下来,递给家入硝子,“我没有受伤,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衣服。”
家入硝子笑着摇摇头:“你现在比我更需要这件衣服——不遮一遮血迹的话,说不定会被急救车拉走哦?”
“……你说得对。”你看了一眼身上已经变得又干又硬的血衣,默默把递出去的衣服穿上。
“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衣服?”家入硝子有点好奇,她给你盖上的明明是洗干净的备用衣物。
你把外套的扣子扣到最顶端,领子立起来正好卡在下巴处,闻言不假思索地回答:“上面不是有你的味道吗?”
味、味道……?家入硝子睁大眼睛,没记错的话这件外套她是有好好清洗晾晒过的,应该不可能会有什么奇怪的气味才对……
吧?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五条悟又凑了过来,他刚和夏油杰结束一场口角厮杀:“味道?什么味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没有搭腔,家入硝子随意说了句:“只是闲聊而已。”
五条悟怀疑:“是吗。”
他又将大半个身子侧过来看向靠窗的你。
忽略掉那副狼狈的模样,穿上高专特色制服的你几乎完美融入到他们之中——果然变得更顺眼了。
五条悟又继续思考起用金钱打动你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你会和冥冥那个财迷一样需要钱,但你需要的正是他拥有的,这本身就是一种缘分不是吗?
他弯起唇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说起来,杰这家伙有些不对劲啊……他记得杰这段时间一直在和木之本聊天,难道是从她那边拿到什么特攻情报了么?
唔,不太可能。那只看起来没心眼的魔法少女在和你有关的事情上意外的机敏。
想到这里五条悟又难以避免地回想起他和你之间的冲突。
啊啊,仔细想想那天他确实是稍微鲁莽了一点点,果然还是应该稍微忍耐一下、先把情况搞清楚的。
但你也还回来了不是吗?
他可没有忘记那两个巴掌——应该说那还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被扇巴掌。
刨除掉被践踏的屈辱所带来的怒火,其实那两个巴掌的杀伤力几乎没有。
你的力气小得吓人,手臂和小腿上也完全没有肌肉,是不爱锻炼么?
那可不行啊,体术也是咒术师的必修课程,虽然是没必要练到浑身都是肌肉,但起码得保证体能跟得上任务强度。
你完全不知道你只是答应了会好好考虑,五条悟就已经在心里把你转入高专之后的事情想好了。
虽然你就算知道也不会按照他想的去做。
活跃的大脑还在不断产生这样那样的想法,五条悟双手交叠,指腹摩挲另一只手上的关节,兀自沉浸在思考的海洋里。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
在他看来,无论是魔法少女还是你,秘密只要存在就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更何况你们两个人的情报很可能已经被呈送到某些家伙的办公桌上。
鬼知道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会谋划些什么,这种时候愿意对你们伸出橄榄枝的他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人么?
结果最后居然会闹到差点(?)大打出手的地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啊?
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的五条悟面上难免带出几分不忿,又忍不住对事态的发展感到不解,就像在面对一个比如何变强还要模糊朦胧一万倍的谜团。
他直来直去惯了,想到了就要问出来,于是对着正在和硝子说着什么的你问道:“我们算是扯平了吗?”
“什么?”你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维。
“我掐了你,你也打了我不是吗?”你看到五条悟边问边摸脸颊,眯起眼睛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记恨:“从来没有人敢打我的脸。”
“……”
你莫名其妙笑了一下,他的话就像你曾经在某些短视频软件上刷到过的霸总语录。
而你的笑显然被他误解成‘冰释前嫌’的信号,“很合适嘛。”
你:“?”
五条悟扬起眉梢,手指隔空点了点你身上的衣服:“这是高专的制服。”
你低头看一眼,把小半张脸藏在竖起来的衣领后面,:“所以呢?”
五条悟对穿着家入硝子制服外套的你展示起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高专的制服可以按照自己的偏好调整,或许你可以提前想想自己的喜好。”
你:“我还没答应。”
“可以充值吗?”五条悟冲你眨眨眼睛:“我可以用钱打动你。”
“……那你可真是太有钱了。”这句话你说得咬牙切齿。
“哈哈!”五条悟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是羡慕吗?还是在嫉妒?”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拥有哦,葵。”他又继续诱惑你。
你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希望我加入高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吗?”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不是吗?”五条悟眸光闪烁,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你的第二个问题,理所当然地说:“无论从哪个方面上来看,来高专不好吗?”
“还是说,你还抱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平凡地生活下去、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做一些无所谓是谁都能干的事情,然后就这样庸碌地过完没用的一生’这种幻想?”
他看似浮夸随性的话语里充斥着认真的不解和困惑,“你这么聪明,难道会不知道有多少双在盯着你们么?”
“一双。”他指着家入硝子,指尖一转又指向一旁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没说话的庵歌姬,“两双。”
点了点后视镜里露出的狭长凤眸,“三双。”
最后翻起拇指指向自己,勾起唇角,“第四双。”
顿了一下,他神色不明地指了指上方:“不如你猜猜,臭气熏天的阴沟里还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你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移动,依次划过眨巴眼睛的家入硝子,状况外的庵歌姬,眉眼含笑的夏油杰,以及撩起眼皮笑得恣意的五条悟。
你不躲不闪地直视他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简直就是放屁。
人会主观地看待自己所能够看到的一切事物,包括自己。
内核稳定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儿挫折就止步不前,自卑的人却轻易将他人的笑声视作嘲讽。
认知决定眼界,但又不仅仅只决定了眼界。
聪明的人不缺乏掩饰自己的能力,而你也自认没有能够从‘心灵之窗’看穿人类复杂内心的能力。
五条悟的眼睛是很纯粹的蓝,你忽然发现,几次交锋下来,你居然能从这样一双‘洞悉’的眼睛里看出一丁点儿主人的情绪。
你蓦地笑了一下。
你看着他,像是没听到他话里话外的暗示似的:“所以呢?”
“我应该退让吗?”你的语气很轻,仿佛陈述事实一般,既是在对他说,也是在叩问自己的心:
“退让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一次我因为恐惧潜在的威胁和麻烦而选择逃避,之后我也依旧会担心其他而再次退让。”
“我的能力、我的秘密、乃至于我整个人……都会成为我需要为此支付的代价。”
你抬眼看向那双微微睁大的蓝色眼睛,轻声叫他的名字:“五条悟,如果是你,你会退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