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獾院小级长

8、顾尚

　　李珂跃这边的拍摄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任喻那里的境地几乎可以称之为风驰电掣。因为她正坐在顾尚班里的步战车里。
　　“……我说顾班长……”任喻在剧烈的颠簸中紧紧抓着车座，她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顾尚，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擅自离开片场，真的不行！”
　　顾尚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步战车越过几个坑洼处后，说，“本来就不是我想来的。”话音刚落，步战车在平坦的作训场上飞驰了起来，卷起的尘土打在前窗玻璃上，顾尚打开车顶盖，开始移动瞄准射击。震耳欲聋的枪声在任喻周身响彻，顾尚喊道，“加速！”
　　步战车驾驶员突然一个急转，任喻惊的捂住嘴巴，贴在车壁上一动不敢动，步战车仍在加速，顾尚的眼睛只盯着瞄准镜里的世界，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继续打靶。
　　只见步战车冲向高坡，任喻感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耳畔极近的枪声让她恐惧不已，她的尖叫淹没在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捂在双耳的手被拿下，听到低沉的声音说：“没事了，任制片。”
　　任喻缓缓睁开眼睛，惊魂未定的看看四周，刚想说点什么，一阵干呕就泛了上来。
　　顾尚忙打开了步战车的门，将虚脱的任喻拉了出来：“你怎么了？还好吗？”
　　任喻一下车就脸色煞白，双腿发软，不住的反胃。这些天的焦头烂额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她终于吼道：“顾尚！我不管你对谁有不满，能不能用正常解决方式？！人长着嘴是让你用来沟通的！”
　　顾尚有些无措，他沉默了，他早已习惯了在心情不好时把自己投身在狙击镜里的世界，那里只有目标和自己，谁也无法踏足。他眼前的任喻虚弱的逞强着，一双眼眸里掉落着几颗恐惧带来的生理眼泪，她用手背抹去泪痕，早不像初见时那个面面俱到的精英形象。
　　顾尚只好指向远处的长椅，说：“你要不要坐下歇会儿？”
　　任喻巴不得赶紧坐下，气急败坏的自顾自向远处走。然而十秒钟后，她感到一阵急促而剧烈的耳鸣从脑后的位置轰鸣上来，直达头腔，麻木的感觉瞬间覆盖住了她原本所能感知到的一切，她好像幻听到激烈的枪声还在继续，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她不可自控的向后栽倒。
　　还好在着地之前，她跌进了顾尚的怀里。
　　任喻再一睁开眼，已经躺在了医务室的床上，她迷茫的看了看打过点滴贴了胶布的手，还在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醒了？”顾尚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提着病号饭走了进来。
　　任喻点了点头，头痛欲裂的闭上了眼睛，扯着干哑的喉咙：“给我点水行吗？”
　　顾尚兑了杯温水拿过去，任喻自己坐起来，接过水杯就给自己猛灌了两口。
　　顾尚把空杯子接走：“你没事吧？你刚才把我吓了一跳。”
　　“我没事，我那是愁的。“任喻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扶着额头。
　　顾尚在一旁把饭盒盖子打开，筷子摆好，问：“是我把你吓坏了吧？”
　　“不，真的是愁的。”任喻摇着头闷声说，”手头上的事还有一大堆，我怎么就倒了，李珂跃那边，不知道能不能协调好……不行，”任喻越想越不安，作势要起身，“我得回去看看。”
　　“哎！你别动！先吃饭！”顾尚急了，把任喻按回床上。
　　“哎呀，我都说我没事了！我真得回去！”
　　“先吃饭，先吃饭。”
　　“我要回去！”
　　“我帮你给导演请过假了！先吃饭吧！”顾尚一着急，嗓门大了起来。
　　二人一时僵住，任喻看着顾尚真诚而关切的目光，终于松了口：“你急什么？”
　　顾尚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态度软下来：“没有。”
　　任喻看了眼冒着热气的饭，问，“什么好吃的？”
　　“没什么好吃的，清汤面加荷包蛋。” 顾尚挠了挠头，把面推到任喻面前。
　　任喻泄了气，用筷子扒了两下面条，又问：“连辣椒都没有？我是四川人好不好。”
　　“这是我们标准的病号饭。”顾尚拍了拍任喻的肩表示理解， “我懂你，我是湖南人，我也好久没吃辣了。”
　　任喻听了便点点头，吃了两口面，又问：“今天你干嘛发那么大脾气？”
　　“对不起。”顾尚先是道歉。
　　“是人都有脾气，跟我聊聊吧，”任喻大方的笑了笑，“是不是你们内部闹矛盾了？”
　　“我跟他们应该算不上‘内部’吧？”
　　“在我们眼里，你们都是一体的，这就是你们的内部矛盾。”
　　“我理解你说的，我们是该团结。其实我本来不该这么小心眼，但段云旗的确太针对我，说的话不太中听。”顾尚闷闷不乐，说了心里话。
　　“陆佳恒跟他关系好你也知道，把你换上来，不管是出于三连还是出于他个人，他一定有不满。但你进组是我争取的，我会去协调好，让你尽快融入集体。不管怎么说，临阵换将是我们的失误，不能把委屈落到你头上。”任喻的话温柔且坚定，听上去让人安心。
　　顾尚看着任喻认真的眼睛，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现在劝你没什么用，我保证两天内让你看到效果，”任喻又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了两口想起了什么，“你吃饭了吗？”
　　顾尚摇头。
　　“你怎么不早说，你消耗大，晚上不吃饭会很饿的。”任喻有些懊恼的看着碗里的面，“我都把面搅了，唉，应该分你一半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没关系。”顾尚宽慰道。
　　“哦对，你去组里要一份盒饭。”任喻着急的推了推顾尚的胳膊。
　　“不用了，你自己在这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会儿就睡了。”
　　“那你快睡，你睡着了我再去吃饭。”
　　“你这人……” 任喻无奈的躺回了被窝里，“……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想让我快点吃饭，你就快点睡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准备熬夜，你现在需要休息。”
　　任喻立刻装睡，黑暗中听到顾尚轻声道：“任喻，谢谢你。”
　　“嗨，谢什么，”任喻闭着眼睛慢吞吞的说，“都是兄弟姐妹，对吧，我这也算拥军爱军了，不过你狙击技术是厉害……我果然没白跟导演打包票……”
　　顾尚微笑着看任喻渐渐沉睡过去，在昏黄的灯光下，任喻看起来柔和可爱，睡姿甚至有些孩子气，他轻声道了句晚安，蹑着手脚离开了医务室。

　　顾尚回到片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李珂跃正在忙着拍骆良落下的那场戏，现在是最后一镜的提前走位时刻。
　　顾尚避开镜头，坐到监视器后面，李珂跃看了他一眼，问：“怎么样？我的制片还活着吧？”
　　顾尚像被任喻驯服好了似的，乖乖点头，说：“睡下了。”
　　“顾尚，我这本来一个头两个大，你又把我的制片给折腾病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李珂跃看着监视器里骆良的表现，没看顾尚，“擅自离组这事，任喻跟你说清楚了没？”
　　顾尚声音闷闷的：“嗯，说清楚了。”
　　李珂跃严肃道：“下不为例，‘拍电影’虽然老被人当成开玩笑的代名词，但现在这是工作，不是过家家。”
　　“我明白。”顾尚讷讷的坐在那里，好像等着继续挨训。
　　李珂跃却只问：“任喻什么时候能投入工作？”
　　“军医说观察一晚上，明天没事就可以了。”
　　“好，我现在忙不转，任喻那，感谢你操心了。”
　　顾尚一听便脸红了，点点头起身：“我应该的，走了导演。”
　　李珂跃专注的盯着监视器，“嗯”了一声。

　　“好，停，现在最后开始讲戏了啊！”李珂跃起身走到张大海面前再一次提醒道，“指导员训你的时候你的眼神不要发憷，你的想法是很坚定的，但是目光也不要太过于反抗，你刚才表现的有些接近不屑的感觉了。休息十分钟，我们来一条。”
　　李珂跃出了宿舍的片场，深呼吸了一下倚着墙蹲了下来。她的胃病又犯了，一阵一阵的抽痛着。
　　“导演你没事吧？”
　　“吓我一跳！”漆黑的走廊里突然传来声音，吓的李珂跃声音都发了颤。
　　对方感觉到自己好像吓到了李珂跃，于是站在了原地不敢继续动作。
　　“张欣吧？”李珂跃眯了眯眼睛，看清了对方，松了口气。
　　“嗯，你还好吧？”张欣小心的问。
　　“我……”话还没说完，李珂跃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李珂跃，组里还有饭吗，顾尚今晚上没吃饭。】
　　“你大爷的，”李珂跃有些好笑的忍着胃里的痉挛，骂着，“胳膊肘往外拐开了。”
　　“张欣，你能帮我个忙吗？”李珂跃扶着墙，试图自己站起来。
　　“好，什么事？”
　　“你让我助理把今晚剩的那份盒饭给顾尚送过去，制片说他晚上没吃饭。”
　　“没问题。”张欣没想到一个导演还要关心一个战士吃没吃饭的问题，心下有些温暖，看着李珂跃要强的样子，忍不住问，“可是你怎么样？”
　　“哦，我出来透透气，没别的事。”李珂跃感觉胃痉挛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强笑了一下。

　　李珂跃再回到片场时，骆良正和张大海正站在自己画面起幅的定位点上，摄像师已经调焦完毕，大家都在等她。
　　“抱歉，来来来。”李珂跃坐回自己的导演椅，喊大家调整好状态，大家继续投入工作。很庆幸的，最后一镜很快拍完，本场结束了。
　　收工时，张大海像孩子一样把双手平伸到骆良面前：“指导员，你摸摸我手。”
　　骆良摸了摸，问：“怎么这么凉啊。”
　　张大海开玩笑的说：“刚才被你吓的，你一凶人我就害怕。”
　　“指导员不吓你，咱们得拍到明天了。”李珂跃打趣说。
　　“导演，你辛苦了。” 骆良说，张大海和张欣忙跟着说，“导演辛苦了！”
　　“大家都辛苦！”李珂跃笑道，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大家快点收拾啊，早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