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莺飞》墨墨湘

25、 深谋远虑

　　老太君今日布置下来的晚餐式样都是好菜，但众人不知为什么，吃得很是斯文客气，几个爷们也秉守“食不言”的古训，连头都没向另两桌偏一下，就连施氏一向最钟爱吃的“金圈鲜犹”也只吃了一块，就在那儿数着米粒吃饭了，气氛确实有点压抑。

　　苏芷南一边静静地用餐，一边观察在坐众人的脸色。因今日人多，分成了三桌，主子们一桌；嫡孙儿女一桌；另一桌就是庶母和庶子女一桌，端得是大家庭，连吃一个晚饭都觉得是开了一次盛宴。好在孩子们食欲好一点，自也不理会大人那些弯弯拐拐的心思，偶尔弄点声响出来还吐吐舌头，其小心样显然也是家中大人提点过了。

　　苏芷南内心深处对各房小妾不闻不问，因此和各房的庶子女并不亲近，她也知道父亲还有一个小妾叫史姨娘的，生有一个女儿叫盼儿，只是始终不怎么来往，有时见了，只觉得陌生。

　　苏芷南看不到大人们变幻莫测的表情，只见身边的几个嫡系的姐妹的眉头始终蹙着，忽然间觉得小女子的表情也是那么生动有趣。

　　苏晓彤正心神不安地转头，看见苏芷南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目光并不凶恶，苏芷南也回给她淡淡一笑；大美人人苏静一直默不作声，低着头慢慢地品菜，只是菜半天还在嘴里，声音轻微得让人感觉不到存在；苏馨悦则挑衅地迎上苏芷南的视线，令得苏芷南是忍不住叹气。

　　其实大家有必要整得像仇人似的么？怎么样也是在一个家庭，一个锅里吃饭的的姐妹嘛。

　　如果单是为了读书，祖母这次明码标价搞得也太大单了些。苏芷南对自己的处境做了一下权衡：不读就不读，回自己的新家去也没什么不好。想到这里，苏芷南自觉自己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甚至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已达到某一种高境界。

　　吃完饭，各家大人和十岁以上的孩子留下，其余的在得到吩咐后忙不迭的走了个干净。这样一来，留下的就只除了二个庶出的男孩和一个庶出的女孩儿外，最显眼的就是几房嫡女了。

　　苏芷南见这场面颇为严肃，好象是她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很像大老板训斥下属的势头，心里倒没有觉得紧张。只充满了期待。

　　苏芷南的淡定被许多人看在眼里，相比在坐的人，她整个就是一个置身度外的豁达嘛！苏隆亭瞧了个仔细，不禁皱了皱眉。

　　祖母坐在议事厅的主位，穿得非常庄重，表情严肃，苏芷南远远地甚至也能感觉到她的憔悴，心里涌上那么一点不安，莫非这几天的闭门不出让祖母也大受煎熬不成？想着想着，心情也跟着沉郁起来。

　　于氏从来都是一个干练果断的人，说起话来虽然是和颜悦色，但每句话都是重点，完全没有一般老年人的那种啰嗦。

　　首先她问了一遍大家对几个嫡女读书的看法，众人沉默，末了只有伯父苏裕恭敬地回答：“小女晓彤为了不给家人增加负担，表示自动放弃去京城读书！”

　　“哦！”老太君看了老大一家人一眼，没有意外之色。儿媳边静月已有一子去京城上学，过二年还有另一个嫡子也到上学年龄，负担已是不小，而女儿苏晓彤几经考虑，才忍痛让出了自己的上学名额。

　　“也好，我身边正好缺人，晓彤对理财颇有天份，就让她在我身边学学当家。”老太君安排了老大的嫡女的出路。苏晓彤一听，沉积已久的郁闷终于散开，面露笑容向祖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老二苏陵也急忙答复：“母亲，静儿有心去求学，只是这一段时间头痛病犯了，去了恐怕学习难以跟上，周围的朋友也劝我，我看就在本地学习也是很好的！劝导了她半天，静儿也明白了！”

　　很好哦，那你们当初闹什么？苏芷南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之色。整个苏家大院都知道你们喝斥女儿的声音，苏静的哭声，只怕这份合作是你们生生高压下才达成的产物吧？

　　但不关苏芷南的事，她可不会自讨苦吃前去问个明白。

　　祖母了解地微微点头：“陵儿说得有理，静儿性子文静，又不喜欢抛头露面，外面热闹是热闹，人人内心却是各人只管自己，到时静儿可就要吃苦了。罢了，静儿还是安心跟从现在的老师上学，到时祖母再带你们去外见识见识！”

　　苏静没抬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苏馨悦抬头一看就发现祖母的目光正聚焦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心里发急，勉强笑着：“祖母不必问我的意思，馨悦是一定要去京城读书的，况且我读书不比任何人差，连老师都赞我是读书的人才！”

　　祖母轻轻地颌首：“悦儿的学习天赋自是有目共睹，这点却是没错！想必三儿媳已准备好了悦儿读书的费用？”

　　施氏清脆地回答：“母亲放心，儿媳已为悦儿准备好了！”于氏只是微微点头。

　　于是像放电影似的，所有人的眼光像镜头一样移近到苏芷南身上，这个近来被整个苏家大院瞩目的明星一时间只觉得心慌气短，讷讷不能成言。

　　不能说是苏芷南笨拙啊，实在这些目光里什么样的神情都有，最灼灼逼人的是苏太守的阻止之意和祖母的了然之意，不够鲜明的是有妒忌、不屑、羡慕、无谓的目光，饶是苏芷南再脸厚皮糙，也要在众多的期翼里要打打腹稿，稍作犹豫。

　　还有，去上学的事不是祖母主动提起的吗，现在相问到底是什么意思？苏芷南不明白。大家忽然也移回目光，好象刚想记起似的，齐齐和苏芷南一样换上了迷惑的神情。

　　看来，祖母没问，大家心中都已经自个儿问了自己一遍了。老太君啊，你葫芦里卖的药生生把大家快药倒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老太君见众人的眼光都望着她，不禁拍拍自己的额头，好象刚记起来似的：“瞧我这记性，芷南肯定是要读书的，我说的话也不能不算数，要不，你们以为我老糊涂了！”又转向施氏，颇有欣慰地说：“难为三儿媳要准备两份学习费用，可能要占两个铺面一年的收入吧？”

　　施氏终是变了脸色，望一眼自己的丈夫，慢腾腾地挪出身子请罪：“老太君，媳妇不敢说谎，媳妇没有钱备另一份，只备了悦儿的学费。”

　　这是情理之中，谁家有那么多余钱交学费啊，两万两，够一家子可以吃穿一年了。就是有，谁还那么实心眼的全用完，家里怎样也要留点防身钱吧？

　　“哦，果然还是分得这么清楚啊！”老太君的目光犀利起来，亮得就象一把欲出鞘的剑。她把不满只用在平阳郡太守苏隆亭身上：“你一向抱怨这孩子和你不亲，但你的所作所为，两种差别，又如何不叫孩子心里发寒呢？”

　　“每个人都象你一样，连自家女儿也不存亲厚之心，又如何能以父母之心，对待你的百姓呢？”老太君对儿子继续讲大道理：“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不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这个太守，只怕要被世人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