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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神魂交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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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慕再度醒来,已是三日后的夜里。
她睁眼的瞬间,意识逐渐回归,五感归体。她只觉自己头脑昏沉,四肢酸痛,背上仿佛是被火灼伤过一般泛着刺痛。
强烈的眩晕感让易慕眼前一片模糊,像是镀上了一层重影,胃中翻江倒海,一股酸水不停地往上翻涌。尤其是她现在趴卧的这个姿势,更让她感到异常难受。易慕顾不得背上的那股疼痛,咬紧牙关将身体翻转了过来。
再继续这样趴着,她势必要吐在床上。
易慕刚刚起身,李长凌便及时扶稳了她的身体。等到易慕坐稳,李长凌将盛满汤汁的调羹送到了她嘴边。
“这云心汤可缓解你内腑中的不适。”李长凌语气没了往日的温柔,似乎还有几分被压抑的怒气。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易慕原本打算接过李长凌手里的调羹,自己动手。可是,当她偷瞄李长凌这结了霜的一张冷颜,心底竟然莫名的有些胆怯。她默不作声,乖乖地喝光了李长凌送到她嘴边的每一勺药汁,直到玉碗中的药液见底。
李长凌捏着帕子替易慕轻轻擦拭她唇边残留的药渍。“哒”的一声,药碗不重不轻地被李长凌放置在桌边。
许是那碗汤汁起到了作用,易慕肚腹内恶心的不适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融融的饱食感。这也让易慕恢复了些许精力,她绷直身体端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鼻子,她有心想问李长凌发生了什么。
可自从方才李长凌除了开口让自己喝药外,再无其他言语。现在,更是放下药碗直接坐在了桌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按李长凌往日对易慕的亲近程度,怎么也不该是如今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何况现下易慕一身的伤,除了刚才喂她喝药,李长凌再没有对她表现出以往的亲近之态。
易慕看着李长凌一切尽在掌握,只等自己主动交代罪行的凶巴模样。她的小脑瓜开始不断臆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李长凌变得如此冷漠。
在尘间时,只要是老李叔犯了错,李婶都是这么一副模样。要说区别么,李长凌就差李婶手里攥着的藤条。可那也是因为老李叔偷喝花酒,才有的待遇。就算是她记忆再是空白,她也不至于拿着李长凌给的银子去喝花酒才对。
那李长凌又是因为什么呢?
心中的不安和困惑逐渐积聚,易慕终于无法忍耐,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迟疑和颤抖:“夫人,我这一身的伤从何而来?”
李长凌看着易慕那双泛着焦急又脆弱的眸子,怎么也狠不下心去责怪她。
冥中烑这是给她出的什么馊主意?!
“你不记得这身伤怎么来的?”李长凌语气如常,倒是没了先前的那股冷淡,这让易慕紧张不安的心,稍有缓解。
易慕重重地点了点头,皱眉回忆道:“我只记得夫人给了我一个荷包,后面的,委实记不得。”
“想不起来便不要再想了,以后莫要一个人在河边逗留,玄流里面多的是妄魂。”李长凌眸子沉了沉,长叹了口气道。
“我是被妄魂所伤?”易慕惊诧地问道。
妄魂易慕是知晓的,那只是沉寂在玄流内的幽魂而已,绝没有伤她的本事。
“你是被那东西附了体,多亏华初真君她们几人及时赶到,再迟一刻,你已经魂飞魄散了。”李长凌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
鬼附鬼身确实是很棘手的一件事,那她这一身的伤就不难解释了。但是,她也不至于在妄魂靠近自己时毫无察觉。
“那东西有些年头了,不是一般的妄魂可比,也幸而你有些术法在身上,才不至于被它拖入玄流。它附身于你,也一并带走了你那部分记忆。”
李长凌虽然自顾自地叙说,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解答易慕心中的疑惑。
听完李长凌的叙述,易慕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落地。
只要不是喝花酒这种事就好,这种皮外伤养个几日便可痊愈。
那岂不是耽误后日的回门?
思及此事,易慕不由出声问道:“夫人,后日我们可还如期回门?”
李长凌走离桌边,走向易慕,“你已经昏睡了三日,早就过了回门的日子。我已修书一封,派人一并将书信和回门礼送到了云浮山,想来他老人家如今也已知晓,定会体谅一二。”
她竟然昏睡了三日?
李长凌挨着易慕与她并肩坐在床边,“眼下将身体养好才是最紧要一事,待你身上的伤恢复如初,我们再议回门一事。”
“笃笃笃”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李长凌替易慕将寝衣的衣衽拢了拢,才沉声应道:“进来。”
两名小婢子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应声推门进来。二人手脚麻利地将托盘内的清粥与小菜放好,又对着李长凌二人施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易慕昏迷了三日,腹内空空如也,刚才那一小碗云心汤。下肚也就垫了个底,何况还是汤汤水水,根本不顶饿。
此时,桌上那一碗平平无奇的清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易慕的口腹之欲瞬间被勾起。她不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渴望着甘香的清粥流过舌尖。粥香顺着空气直往易慕的鼻腔钻,如同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在她腹中咆哮。
“咕噜”一声,易慕盯着自己发出声响的肚子,用手摸了摸。
李长凌将手覆在易慕的手背上,柔声说道:“还傻坐在这里作何?一会儿粥该凉了。”
易慕很快将一碗清粥就着小菜喝个精光。
李长凌见她一副没吃饱的样子,不由出言提醒她:“今天太晚了,先吃这些垫一垫肚子。你身体还没恢复,吃得太多免得克化不动。”李长凌揉了揉易慕的耳朵,继续安抚道:“明日再吃上一副药,你便可以吃些你素日喜欢的。”
易慕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明明已经昏睡了三日的她,此时发现自己困意昏沉,眼皮竟然有些睁不开。
李长凌对易慕使用了一个净身咒,她还藏了自己的一个小心思,在易慕身上额外施了一个沉眠咒。易慕昏睡的这三日,李长凌衣不解带的在她床前照料,现在她只想抱着易慕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
入睡后的易慕,显然更加愿意亲近李长凌。李长凌挨着她躺下没多久,易慕便翻身朝着李长凌凑了过来,即便是翻身时扯动伤处,疼得她眉头紧锁,也仍不愿变换其他睡姿。
她轻车熟路地将胳膊圈在李长凌的腰际,脸仍埋在李长凌的颈窝处。
李长凌挥手扇熄了烛火,室内一片昏暗,只听得见两个人彼此交织的呼吸声。易慕的脸蹭了蹭李长凌的脖颈,嘴里轻轻呢喃着听不清的呓语。
李长凌屏住呼吸,仰头仔细倾听了片刻,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她正欲再躺回去,便听见易慕清晰地唤了一声阿凌。
李长凌登时愣住,她久久无法回神。
那平静如水的眸子,顿时如被一颗从高空坠落的巨石撞击,泛起阵阵涟漪,巨大的浪潮湮灭了往日的冷静与持重。仅存的一点理智似一叶扁舟行驶在狂风骤雨鲸波鼍浪的海面上。
能如此唤她的,不可能是转世投胎的易慕。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或许就是人在入睡后发出的平常呓语。但李长凌知晓,这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它们不会随着时间被磨灭,即便经历再多轮回,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唤醒。
李长凌颤抖地抬起胳膊,她压抑着将阿鸢紧紧圈抱在怀中的渴望,担心阿鸢在梦中会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
李长凌攥了攥拳,最后手掌只虚虚搭在了易慕的腰间,她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潮,不抱任何期待地在易慕耳边低低唤了声阿鸢。
怀中的人似乎听到了那声期盼已久的回应,恍若东风拂面,寰宇复苏。伴随着化作一声气音的轻笑,那噙满笑意的唇角,轻轻地吐出一个让她无比怀念的名字:“阿凌。”
李长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那份悸动,她偏头吻上了易慕的唇瓣。
这个吻,是李长凌积蓄已久情感的爆发。
这燎原的星火以摧枯拉朽之势点燃了李长凌内心的欲,迅速摧垮了她筑成高墙的层层壁垒。李长凌毫无克制地释放着体内喷薄迸涌的神识,任它们在易慕的魂海里驰骋。
而易慕似乎感受到了那股澎湃的能量,她的魂海如激荡的湖泊,迎接着李长凌神识的狂潮。
两股神识彼此纠缠轇轕、追逐遁藏。
忽快忽慢,时轻时缓,激荡又缱绻。
百炼钢,绕指柔。
衾枕锦帐囚鸳鸯,半褪绫罗半褪衫。
……
九幽宫上方的五阳鼓“咚咚咚”发出了三声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易慕自一个虚幻缥缈的梦境中无限满足地醒来,抬眼便是李长凌近在咫尺的睡颜。她长眉微蹙,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柔和的呼吸在唇畔间骤然变得有些急促,似乎是梦到了什么。
易慕目不错视地紧紧锁定李长凌面上的表情,她小心翼翼的退出李长凌的怀里。许是怀里突然一空,李长凌很是不满地嗯了一声。
易慕轻轻咬了咬唇,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关切。她温柔地伸出缩回来的手,抚了抚李长凌的后背,试图给她一些安抚。
李长凌呼吸逐渐平稳,脸上紧张的神情随之缓解了许多,可这些远远不够。于是“睡着”的李长凌迷迷糊糊地再次将易慕圈进了怀里。
易慕安静地窝在李长凌臂弯,未再有任何的动作。李长凌慢慢睁开眼睛,唇边泛起一丝得逞的笑意,不过只是一瞬而过。
阿鸢的滋味当真是妙不可言。
李长凌上一咳还在享受着易慕带来的浓情蜜意,又在下个瞬间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瞬间脸黑得不像话!
她的阿鸢为什么小小年纪会于此道如此熟练???
难道,有人捷足先登了?!!
缩在李长凌怀里暗自苦恼的阿鸢,哪里又会晓得昨夜与她抵死缠绵的人。此刻恨不得钻进她的脑子,势必要找出是谁教坏了她。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易慕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的负担,搅得一早晨魂不守舍。
关于昨夜那场梦境,桃花林中秋千上的李长凌,易慕记得她所有的表情,每一幅画面都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中。
上午江熙虞路过小书房,她透过书房的窗棂,看到易慕一个人提着一杆笔,傻站在书案前,一个时辰过去了竟一个字也没写。
午间她带着小婢子们来给易慕送饭,见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小亭子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失心疯一般地开始捶胸顿足,江熙虞正欲上前询问她发生了何事。
易慕起身抱住了小亭子里粗壮的木柱,竟然想用头去撞!!!
幸亏是江熙虞眼疾手快,及时将易慕拦了下来。那两个小婢女哪见过这阵仗,当场就被吓傻了。
府君夫人这是要,自尽???
李长凌晚间回府时,府君夫人撞柱自尽的消息,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今晨,江离就一直跟在李长凌身边。他也是第一次有幸见到如冤魂附体的圣尊是什么样子。整个九阴府上空笼罩着一层散不尽的黑云,且渐渐到了不可控的趋势。
对于究竟是谁教坏了阿鸢,一整天都毫无进展的李长凌险些将来无门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