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一抹甜》沈沉溪

10、停靠（2）

　　因为拿奖这事儿班上同学渐渐开始对言心改观，尤其是看见她拿着奖状提起裙摆，缓缓回班的样子，穿着美丽的礼服裙，就好像曾经黯淡无光的丑小鸭也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慢慢发光。
　　班上同学凑到她座位边和她攀谈起来，她也礼貌一一回应。
　　更有甚者，其他班的男生女生都听见消息都来到一班门口只为看言心一眼。
　　她受到了十六年来最多的关注，这感觉很不一样，但貌似有点开心。
　　好像一切真的如王竹所说，不只是读书，全面发展的自信的自己才是最值得期待的。

　　朗诵比赛过去以后，刚掀起的一点波澜已不惊。
　　但言心不以为然，有风必有浪，无风海必静，这件事在她意料之内。
　　所以她很快投入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中，一日三餐，与书作伴。
　　很快第一次月考就到了，作为班干部的言心需要布置考场，这天下午她抓紧时间吃完饭就回到教室了。
　　班长和学委已经在粘贴考场时间表了，言心只好去粘贴考生信息。
　　其他班委也陆续来到教室，这点活儿很快也干完了。
　　直到休息下来时言心才想起来去看自己所在的班级。她努力挤进人群，看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再对上考场那一栏——高一二班，她的呼吸有一刻停止了，眼里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慢慢退了出来，回到座位。
　　虽然心中有些许的紧张，但期待更多。
　　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从夜晚直到天明。

　　言心背着书包忐忑的走进二班教室，对着座位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和邵弋的名字。
　　言心坐在第一组第一个，邵弋在她后面。
　　那种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坐在座位上复习着，其实内心早已翻云覆雨。
　　直到看见邵弋走进考场，她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
　　她也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看他了，而不是像个胆小鬼一样的只能偷偷一瞥。
　　他确实很耀眼，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儿。
　　她挺直的腰板终于在铃响之后得以松懈。
　　注意力也终于被转移，她心思全放在卷子上，只希望有一天他也能看见她。
　　三天的考试，前后桌的两人一点交流都没有。
　　他似乎也记不得他曾和她一起参加比赛争夺冠军；不记得他曾递给过她话筒；不记得他曾向她说过那句“加油”。
　　似乎，他们只是同校同学罢了。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铃响。
　　言心坐在第一桌看着他交卷后走出去，和门外的人说笑着。
　　在老师的催促下，才回过神来，交了卷子，背上书包逃离这个地方。
　　确实是她不该抱有期待，匆匆相见一面的过客又怎会记得。

　　南洋中学的改卷效率出了名的快，考完试第三天就已统计好了分数。
　　排名表被张贴在学校公告栏上，各班同学挤破头抢着看分数和排名。
　　言心不想跟别人挤，在午饭过后一个人走到公告栏处找自己的名字。
　　言心年段第二，而年段第一是邵弋。
　　是啊，他永远都是最厉害的，而她，只能永远跟在他身后，默默追随。
　　回到班级，她收到同学的祝贺，大多是祝贺她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满意这个成绩。
　　她明明想让他看见自己，可是自己却永远落于他。
　　之后她也经常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常被人谈论，不是那个被邵弋甩了好远的年级第二就是抢了邵弋朗诵比赛第一名的一班英语课代表。
　　怎么会不难过呢，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与你相提并论时只能是你的配角。
　　而她却做不了任何辩解，只能默默承受这种言语上带来的伤痛。
　　本就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因为言心的胆小又因为这种言语的流传距离变得更远了。
　　同个学校同一层楼，隔壁之间却很远很远。
　　这些称号伴随了她的一整个高一，除了吃饭学习就是在躲避。
　　她的成绩和他的一样雷打不动，万年第一和万年老二。
　　言心十六年来第一次觉得成绩竟然那么没用，她也陷入了一段时间的迷茫，但好在王竹有耐心开导她，而这些阴霾也被一扫而过。
　　那个人从始至终也没出现过。

　　高一一整年的每次考试言心也都因为学号被分在高一二班的教室，虽然已成习惯，但是每次心中总会一颤。
　　她记得高一期末那次，她依旧是在二班教室，但是她的座位是邵弋坐的。
　　放书包的时候，言心无意发现一本写有邵弋名字的练习册，她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归回原位，而自己的书包却被放在了地上。
　　关于他的一切，她从来不敢亵渎，更别提与之相提并论。
　　但是这一次，她却很开心。
　　暂时忘却了即将分科的烦恼，只是一个名字就洗净了心间所有的浊流。

　　高一下册文理分科，言心选了文科，而邵弋选了理科。
　　一个文一，另一个理一，两栋不同的教学楼，二人自然是再无交集。
　　高二上册期中考试结束后，言心被王竹叫去教务科数卷子，正好遇到理一班主任，他便叫言心去理科一班通知理一班班长和学委来教务科数卷子。
　　这是分班以后，言心第一次来到这栋楼。
　　她敲了敲门，说了句“祝老师让你们班班长和学委去教务科数卷子”，但是课间，吵吵嚷嚷的，没人应她，她只好找到了最近的一位同学跟他说了，然后环视了一圈教室便走了。
　　他不在，她自然看不见他。
　　她紧贴着墙走，心里还在想着邵弋的事，没注意到走廊上疯打的两人，他们相互推搡着，须臾之间，她便被其中一人压倒。
　　那人被另一人一推，脚下一个不稳后腿了两步便一屁股坐在后来的言心身上。
　　言心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上一重，随后身边便响起一言一语和止不住的笑。
　　那男生连忙站起来，局促的看着言心，她脸红了个遍，十分丢脸的扶着墙边缓缓站起。
　　周围人都在笑言心，她埋着头往前走，却撞到迎面走来的邵弋。
　　邵弋见两个男生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还有落荒而逃的女生，他也猜到了可能发生了点事，让那女生难堪了。
　　女生始终低着头，嘴巴里念叨着对不起，说完就要走。
　　当即，他说了句稍等一下，言心听到以后脚步一顿。
　　邵弋走过去拍了拍那两个男生的肩膀说：“怎么？犯了错不给别人道个歉？”
　　那两个男生也诚恳的向言心道了歉，言心摇了摇头。
　　她站在邵弋身边，依旧是低着头向他道了谢，再次像个胆小鬼一样逃走了。
　　在被别人压住的时候，眼泪没落；在其他人嘲笑议论的时候，眼泪没落。
　　却偏偏在他开口说话，帮助她的时候落了满脸，以至于她不敢看他，就连最真挚的道谢也带有最不真诚的意味。
　　但幸好，他没看见她那狼狈的模样。
　　那些话，那些事，他们知道就够了，他不必知道。
　　即使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高二生活也只有那件事掀起了一点涟漪，而在其余时间，她永远都是独来独往专心学习。
　　她稳定的成绩一如既往，霸榜文一，而邵弋占据理科第一，两个年级第一从未换过，一直持续到高三毕业。
　　高考前夕，拍毕业照那天，她偷偷带了手机来学校，只想拍一张他的照片。
　　没有明目张胆，没有大方自然，只是在他们班拍照的时候，站在铁架后，拍下他的背影。
　　这便足够了。
　　高考很平常，言心考完试后没去参加毕业聚会，而是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
　　成绩也在意料之内，南洋市文科状元。
　　这次，她填了一所南方的学校。
　　听周围人说，同样作为状元的邵弋，去了北方一所好学校。
　　此后，两人确是彻彻底底失去交集。

　　大学里，言心选了汉语言文学专业。
　　她有在改变自己，也确实改变了许多。
　　她有了朋友，喜怒哀乐更明显了。
　　曾经那些只会写在纸上的文字如今统统变成了她的故事。
　　大四那年，她以笔名零贰，将她和邵弋的那几件小事写出来，编作一本小说《我说你是光》，火遍全网，被大众熟知，也因此签入了一家文化有限公司。
　　也就有了在新书发布会现场记者提问的那个问题。
　　或许只有言心知道，零贰的含义。
　　第二名的朗诵名次，一如既往的第二名的成绩，还有自己永排第二，他排第一的原则。

　　言心记得，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是高一那年他抵过的话筒，而最远的距离是就此分隔南北两地，各自走向新的人生。
　　她在高考前夕拍下的那张背影照竟成了此后她唯一的念想。
　　书中这样写：
　　“我们合照数十张，却唯独没有单单的你我。”
　　“我留下你的背影照，只是为自己的胆小勇敢一次。”
　　“说来甚是遗憾，我对你知之又少，但却再没有机会了解。”
　　“上次相救一事属实感谢，但因为我一人之想，没道出最诚挚的感谢，在此向你补过：十分感谢，无论这次，亦或上次，无以回报，真心知了。”
　　“也很幸运，与你曾在一间教室考试，尽管永远不抵你，但我既心悦与你，必将诚服于你。”
　　“虽然只有寥寥几段事，但这是我这半生最最幸福也是最最难以忘怀的记忆，它必将写满我晦涩的青春。”
　　“这张照片是结束，是我青春的种下的种，没有阳光和雨露，自然不会开花结果。”
　　“他在我短暂的青春里，给我留下了光明的一角，便不觉得遗憾了。”

　　自高考后，再无邵弋的消息。
　　言心也不愿打听，那段已经尘封的过往就让它随风来随风去。

　　书本摊在木桌上，西下的阳光照进窗沿，凉凉秋风翻动书页。
　　多希望它能停在初遇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