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与焦虑症男友谈恋爱的(治愈)原名特别的她和特别的他》陶蕴知

35、番外一 包包的命运·“To 李斐然”

　　欧越凌去世半个月后，欧越凌爸爸打过电话来。我关切地问了些他的近况，他说还好，感觉他还没有走出来，声音听起来尽管亲切，但是有种强打精神的感觉。他让我去看看欧越凌的房间，说欧越凌的遗物要卖掉了。
　　这事情太突然了，欧爸爸怎么舍得卖女儿的遗物呢？
　　我问为什么要卖，欧爸爸说：我总是在这里呆着，想过去跟欧越凌的一些事情，欧越凌妈妈看不下去，好说歹说，要把它卖掉，眼不见心不想，好让我有回到现实生活的勇气。”
　　我理解这种情况。又问最近欧妈妈跟学校的纠纷这事。我在网上看到了欧越凌妈妈的账号发的一些质问学校的帖子，她说欧越凌很久没有去学校上课，学校却没有发现，更没有通知家长，因而指控学校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保护好学生，认为学校该为欧越凌的死负担一定的责任。
　　欧爸爸说这事大概率不了了之了，但是欧越凌妈她还在坚持着。“唉，也不知道她坚持个什么劲，她这是糊涂了。”欧爸爸感叹道。

　　我必须要去趟欧家，好好看最后一眼欧越凌在这个世界上的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去的时候，门开着，欧越凌爸爸正在那里。欧越凌生前用过的洗手台，他正用抹布仔细地擦着，虽然那洗手台看上去已经一尘不染了。他擦得那么专心，一点一点，一遍又一遍擦着，全然没发现我走到了他身边。
　　“欧叔叔，这个洗手台这么干净了，”我轻轻地说道。
　　我的话让他回过神来，“是啊，”他直起身来，看了看那个洗手台说道，“我就是在这里待会儿，斐然，我那天在衣帽间看见一个盒子，好像是我女儿给你的，你去看看。”
　　我从客厅往衣帽间走，我慢慢走着，一点点看这个房子的每个角落，想要把它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奶白色的餐桌，狗狗图案的地毯，沙发上的微笑小猪玩偶，衣帽间整齐的包包……一切都是老样子。
　　刚到衣帽间，一个人走了进来，问他，说是欧越凌妈妈委托的代理人，来整理东西卖掉的。
　　我说：够你处理的了，我朋友用的东西多。
　　但是那人却说：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因为半个月前就联系好了，买家基本上早都确定了，所以不会耽搁太久。
　　“半个月前？”我有些惊讶，半个月前是欧越凌火化的时候。
　　“是啊，半个月前她妈妈就联系我了，本来要把房子卖掉，那时她还担心房子是过世的人住过的，怕卖的价钱不好，所以就早早联系了我跟我商量这事。”
　　“不过后来跟她说房子还能升值，她就不准备卖了，只卖掉里面的东西，里面的东西现在正能卖个好价钱呢。”
　　代理人的话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晴天霹雳，欧妈妈连个欧越凌的包包都舍不得拿来下葬，怎么可能会连她的房子带遗物都要卖呢？这个代理人在瞎说吧？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去看那些包。
　　看着那些包，我又问他：“这些包，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呢？ ”
　　“半个月前我们已经过来拍照发到网上了，我这里也有很多老主顾，已经有不少买家联系了，都是些好包，所以卖出去很容易的事。”那个人微笑说道，“刚一发布就有人说要了，出的价钱很不错。”
　　他拿起手边一个包，正是那天欧妈妈舍不得用来下葬的包。得意跟我道：于女士最希望这种绝版包能卖个好价钱，老早就托付给我了。她眼光没错，我这里是绝版包的最好归宿，很多老主顾会舍得花高于市场价的大价钱来买。”
　　他的话像钉子一样，把我不敢相信的事情在板上钉牢了。我想起了欧越凌要下葬时，跟我要包的时候欧越凌妈妈说的话，一下觉得如鲠在喉。
　　欧越凌下葬要陪葬品的时候，欧越凌妈妈跟我说她舍不得这包，因为它承载着很多关于欧越凌的美好回忆，
　　但是背地里，早在欧越凌火化当天，她就已经在寻找买家了。
　　她在我面前撒谎了！更可气的是她还利用撒谎营造出自己爱欧越凌的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骗取了我的同情心，把我手里的包拿走了。她可真会演啊，一把鼻涕一把泪，让人完全看不出破绽，我以为她真是因为舍不得与欧越凌的回忆，当时还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心里生出一股火来。
　　这股火让我感觉憋得慌，我去阳台喘口气，欧越凌爸爸正在那里给欧越凌的那些玩偶晒太阳，晒完了正往屋里走。看到欧越凌爸爸，我想起来他打电话给我时说的欧越凌妈妈的说辞，他也被她骗了！他还以为妻子是为了不让他沉湎于过去，才卖掉欧越凌的这些遗物的！我想跟他说，但是看到他憔悴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心里五味杂陈，欧越凌妈妈骗我的包的事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认识的欧越凌妈妈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从我见到她以来，都觉得她那么爱欧越凌，因为欧越凌去世后，她的悲痛是多么多么强烈啊！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哭得不能自已，她还在网上发帖纪念欧越凌，她积极地为欧越凌做一切事情：追查死亡真相，牺牲自己的睡眠和休息为欧越凌办葬礼，找学校追责，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她对欧越凌的感情是多么多么深厚啊。
　　这样一个人，她在我面前为欧越凌死去而掉的眼泪的哭怎么是装出来的呢？怎么会在欧越凌爸爸和我面前撒那样无耻的谎呢？
　　不是的，不是的，我在心里说，她刚开始肯定是很舍不得欧越凌的遗物的。但是那个人那句“半个月前就联系我了”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到头上，明确地提醒我，她真的是早早就做好了打算的。
　　我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失望也在我心里蔓延开来。
　　这件令我震惊的事彻底颠覆了欧越凌妈妈在我心里的印象，我怀疑地想着，欧越凌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件事情她撒谎了，以前的事她难道也在撒谎吗？她哭的演技那么高超，那以前的哭她也是装的吗？跟宁敬初去给她道歉，给欧越凌准备葬礼的时候……她都在哭，这些哭都是假的吗？
　　不会吧，她总不可能一直装吧，她装是为了什么呢？我在心里否认着，劝自己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她为了什么呢？那些哭里总有一丝对欧越凌的感情在里面的吧？
　　身后，欧越凌妈妈的委托人正拿着一摞包装纸盒走进来，我想着他的话，他的话里话外清楚地说明了，欧越凌妈妈是在乎欧越凌遗物的价格的，难道她是那种爱钱的人吗？可欧越凌家里一点钱也不缺啊，十万，二十万，对他们家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但是她在欧越凌遗物这件事情上，明显就是奔着钱来的，难道她真是那种爱钱如命的人吗？
　　我觉得难以置信，在心里否认这个想法，但是，如果一切都用她是为了钱来解释，好像都说得通。
　　我打了个寒噤。
　　这么想想，欧越凌的葬礼如果当初按欧妈妈的思路确实不会花什么钱：欧越凌妈妈亲手做所有的事情，灵堂布置在废弃的学校，课桌当供桌，刚开始还打算自己用纸做布置场地用的花……我上网搜了一下纸花和鲜花的价格，纸花确实比鲜花便宜很多，就算是以怀念高中为主题来布置葬礼，又是为了什么非得用纸花呢？刚开始还鼓动我们动手做纸花。她真的很可能就是为了省钱才那样做的，她不眠不休地亲自动手干，可能就是为了葬礼能少花点钱。
　　她怎么是这么吝啬的一个人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之前我为她对欧越凌的爱所感动，但是之前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失望。
　　跟我要包的时候，她精准拿捏了我的心理假装悲痛地哭，难道她也同样拿捏住了宁敬初的心理吗？那天得知欧越凌去世，我们奔到她家，真诚老实的宁敬初自责，被她看在眼里，所以她拿准了宁敬初会出于自责之心会给她钱，才上演了那么一出苦情戏——在网上痛哭追责？宁敬初给她钱，她没有拒绝，真相大白后，她也只字未提那十万块钱的事，现在她又追究学校的责任，岂不是还想着向学校要钱？
　　那她真是虚伪又卑鄙！我这么想着生气起来，为这个人的虚伪。我想起欧越凌，抑郁而逝的欧越凌，我为她感到心酸，她的继母甚至想在她的葬礼上省钱。
　　一个更犀利的疑问出现在我的脑海：她这么爱钱，那她对欧越凌如何？她对欧越凌有感情吗？难道欧越凌的死跟她有关吗？
　　我不敢想，不会没有感情的，不会的，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让自己往坏了想，她对欧越凌总归是有感情的吧？就算她哭是为了算计我们，但是总有些感情在那些哭里面吧？要不然装也装不出那么多看起来像真情实感的哭来。
　　我叹口气，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去拿起手机来随意地看浏览些什么，企图转移下注意力。
　　但是浏览到一些帖子的时候，我脑袋像开窍了般，想起了一件事。
　　我想起那天，我在看欧越凌妈妈在网络上缅怀女儿的帖子，那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她那时发到网上的照片里，有几张欧越凌临终时面目难看的照片，她怎么会忍心把女儿那样的照片放到众目睽睽之下呢？欧越凌已经没了，为什么要让一个死去的人受到这样的伤害呢？
　　这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一切都是我的推测而已，这个妈妈自己可能没意识到这样的细节，她爱欧越凌也许是用自己的方式。她可能爱钱，还会用谎言包装自己，但是这与爱欧越凌不冲突，很多东西，不是只是用钱能表现出来的，欧越凌妈妈说不定对欧越凌有另外的表达爱的方式呢。
　　我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是我说服不了自己。
　　我安慰自己，欧越凌还有爸爸呢，她爸爸总归是爱她的。如果她欺负欧越凌，欧越凌爸爸还会放任她不管吗？
　　我看了看客厅的欧越凌爸爸，他戴着清洁用的手套，坐在沙发上，他疲惫的身体、空洞的眼神和垂头坐在那里的佝偻体态无不在说，他还陷在丧女之痛里。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怎样跟女儿相处的吗？他知道孩子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吗？我回想起那天跟欧越凌搭他的车时他跟欧越凌的吵架，欧越凌对他的冷漠和他对女儿的歇斯底里，可能连他自己跟女儿都有隔阂吧？欧越凌的抑郁症也没有告诉他，依照欧越凌的性格，欧越凌会对他说自己跟后妈之间的事吗？不太会吧？唉！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怜的欧越凌，可怜的欧越凌爸爸——他突然没了爱女，自己还什么都蒙在鼓里。
　　我想把欧越凌妈妈撒谎的事情告诉蒙在鼓里的欧越凌爸爸，告诉他欧越凌火化当天欧越凌妈妈就开始卖欧越凌的遗物了，欧越凌妈妈骗了我们所有人。
　　但看着欧越凌爸爸坐在那里失魂憔悴的样子，想说的话最终咽了回去，我怕我的话一说出来，把这个失去女儿的父亲压垮了。他已经在自责自己对欧越凌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他的妻子骗了他，而且他的妻子还瞒着他做了许多抠门的事，他该会怎样崩溃？
　　“希望您能走出来，”我最终开口说道。欧越凌爸爸听到我说话，抬头看到我，微微点点头。

　　我到欧越凌的卧室去，欧越凌做的窗帘在窗边安然地垂着，照进来的阳光在上面闪烁，宛如一粒一粒金子。看着她的窗帘，我的心温暖了些。“安息吧，我的朋友，你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世事纷扰了。”我在心里说。
　　“这个你拍照挂网上卖了吗？”我指着窗帘问走进来的代理人。
　　“没有，”他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这不是个手工的吗？”
　　“确实是手工的，”我说。
　　“不是牌子货，那就不值什么钱。”他说着，走开了，他打量着房间的其他角落，寻找值钱的东西去了。
　　我找好角度，给窗帘拍了一张美丽的照片。这是一件无价之宝，因为它是欧越凌亲手缝的。
　　我回到衣帽间，看到了欧爸爸说的一个大大的精美的盒子。盒子上写着“To 李斐然”。
　　打开盒子，一条精美的长裙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一袭浅紫色纱质裙摆的束腰紧身低胸长裙。不规则排列的一颗颗银色星星密布在腰身，从腰身一直布散到轻盈蓬松的纱质裙摆上。
　　我抚摸着这条裙子，想起来时装发布会那天，穿着一袭浅灰色纱裙的欧越凌巧笑倩兮的样子，眼泪落了下来。
　　这是她那天为我准备的裙子，跟她的那条浅灰花朵纱裙是成对的，她肯定是为了我们两个精心挑选的。裙子上一颗颗精致的星星，她是因为看到我有很多星星元素的日用品吧？她那天还问我，“要不要换一下你的衣服，”后来我跟宁敬初互下保证，又遇到设计师邀请我们，直到时装秀结束，她也没有把这条裙子给我。那个时候，我和宁敬初要挑情侣装，她应该是不忍心要求我穿这条裙子破坏我和宁敬初的情浓意浓吧？我泣不成声，泪眼朦胧中，眼泪滴到裙摆上，我赶忙用纸巾把眼泪一点点擦净。
　　本来已经要走了，但是看到沉默的欧爸爸，我想了想，无论如何，他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欧越凌妈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推测。但是关于欧越凌遗物的变卖的事情，我十分确定欧越凌妈妈是撒了谎的，该让欧越凌爸爸知道。
　　让他自己做选择吧，我想。他看起来那么悲痛，如果遗物保留下来，给他留一丝对女儿的念想也是极好的。
　　委托人正在客厅整理盒子，我当着欧越凌爸爸的面，走上前跟他说道：“您确定这个是阿姨半个月前联系您要卖的吗？会不会记错了？”
　　“当然确定，”他说，“这笔单子这么大，不会记错。”
　　“半个月前我朋友才火化，直到欧越凌下葬的时候，她妈妈还舍不得用这些包呢，说上面承载着跟欧越凌的美好回忆，要好好保存，因为她难过得哭，我还把我的包拿出来下葬了呢。”我跟他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人道。

　　后来我得知，欧越凌的遗物最终没有卖出去，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后来我在街上碰到欧越凌爸爸和妈妈几次，他们夫妻之间看起来感情依旧很好，一年后偶然见到欧越凌爸爸，聊起近况，他说他的妻子怀孕了，他们准备再养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