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神之路》范痴痴

1、小周道长大骗活人

　　农历十月初七，亥时一刻。
　　青州城北有座大山，叫不周山，山顶有处小院子，说是小院子，其实也不过几间破破烂烂的木头房，小院门口还挂了块掉了大半金漆的匾，认真细看，还能看出“周府”二字。
　　院子周边种了不少桃树，最令人惊讶的是树下都停放着一口棺材。
　　此时此刻，与这个破烂的小院里格格不入的是那口停放在中央，崭新又厚实的金丝楠棺，楠棺上贴满了朱砂符。
　　一位身着灰色袈裟，梳着高马尾，脸色蜡黄，身材高挑瘦削的道长围着楠棺在转，手中还拿着一个铃铛不停地摇，嘴巴张张合合，念着咒语。
　　他在召魂，召唤棺中主人何老员外的魂。
　　前几天，携家眷回乡探亲的何老员外突然暴毙，死因不明，官府查探数日后以病逝结案。
　　对于官府的结果，何老夫人拒不接受，她深信丈夫是被歹人所害，坚持要寻出凶手，为夫报复。
　　官府不查，她便亲自查。
　　此事蹊跷无从入手，她便寻阴间之术，几番周折，她打听到不周山上有一道长精通问灵法术，可与死者通灵，于是抬棺上山，登门求法，以求找出真凶。
　　年近七十的何老夫人，头发斑白，此时一脸憔悴，“道长，你好好问问我家老爷，他知不知道是哪个丧天良的害了他，呜呜呜……”
　　她一哭，身后跟随而来的何家子孙纷纷呜呼哀哉。
　　其实何家子孙对于通灵问凶一事，他们是不信且鄙视，在他们眼中，所谓通灵问凶不过是骗人的勾当，但架不住何老夫人的坚持，他们只好陪老夫人上山求法，一方面是以表孝心，另一方面是监视，生怕老夫人被人蒙骗，钱财有失。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道长还是只围着棺材转来转去，也没见什么动静。
　　一位衣着光鲜，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不耐烦了，“道长，好了没？我爹的魂召回来了吗？”
　　道长还在召魂中，并未回答。
　　何老夫人瞪了中年男子一眼，语气带着警告，“不许出声惊扰道长！”
　　中年男子似乎不服，正要说什么。
　　这时，楠棺发出一声巨响，“嘭！”
　　盖子崩开了！
　　楠棺中，身穿白衣寿衣，面孔发青发黑的人缓缓地直起身子，他头微微转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一片死气，空洞无神。
　　正当众人惊慌之际，他从棺里跳下来了，扫了扫院子里的人，突然哼了哼！
　　人虽死，但威信尤在。
　　一时之间，院里不停地响彻着，“老爷！”，“父亲！”，“祖父！”。
　　道长正了正衣冠，神情严肃，“传何家老太爷话，何家人请跪下。”
　　何老夫人率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一跪，何家子孙哪敢不从，纷纷也跪下了。
　　“何家老太爷问，召他回来，所为何事？”
　　“道长，我家老爷是怎么死的？”何老夫人问。
　　道长嘴巴动了动，接着凝神一会，然后点了点头，“何家老太爷说，你们看看便知。”
　　何老员外突然抖了抖，一抹红到发黑的液体从他嘴巴缓缓流下，紧接着眼睛也流下紫色的液体，耳朵冒出黑气。
　　何老夫人一看，“中毒！老爷是被人毒死的，可恶，是谁！是谁！我家老爷一生行善积德，从不与人结怨，是哪个丧天良的会下毒谋害他啊！”
　　何老夫人好生骂了一会，然后抹了抹眼泪，想起正事，“道长，我家老爷可知是何人害了他？”
　　道长嘴巴动了动，又凝神一会，最后点了点头，“何家老太爷说，害他之人就在此处。”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特别是何老夫人，她半天嘴巴没合上。
　　良久，何老夫人坑坑巴巴地问：“道……道长，我家老爷当真这么说？”
　　道长坚定地点了点头，“绝无一字虚假。何家老太爷说，害他之人就在此处。”
　　何老夫人跪不住了，身子一摊，跌在一旁，幸亏旁人及时扶着她，才免遭皮肉之苦。
　　何老夫人缓了半天，才顺过气，她怔愣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
　　道长见她半天没动静，便问，“何老夫人，可要继续？”
　　何老夫人呆呆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番挣扎，最后她眼睛一闭，痛下决心，“要，烦请道长一问，害老爷之人是谁？”
　　道长嘴巴动了动，凝视片刻，又点了点头，“何家老太爷说，他会亲自指认凶手。”
　　院子很安静，何家子孙低头跪着，个个耸着肩膀，不敢吭声。
　　道长打破了沉静，向何老员外作了个请的手势，“何老太爷，请吧。”
　　何老员外动了，他一步步往前走，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声，叩击在何家人心灵之上。
　　一个，二个，三个……
　　他走得慢，每次经过某人时，某人便被吓得惊慌失措，趴地求饶喊冤。
　　不知不觉，何老员外走到最边边了，就剩两人了。
　　经过倒数第二个时，众人屏住了呼吸，因为不是他，就是另外一个，凶手就在两人之间。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材微胖，长得十分敦厚老实，他怔怔地望着缓缓而来的何老员外，没有大喊冤枉，也没有大惊失色，就是呆呆地看着，眼眶逐渐湿润。
　　何老员外停下了。
　　那些逃出生天的何家人捂着嘴巴，有些不敢置信，有些幸灾乐祸，有些担惊受怕，只有一个目光闪烁几下后，换上坚定。
　　何老夫人站了起来，“不，不会是允儿。凶手绝对不会是允儿！道长，你再问问老爷，他是不是挂念允儿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袒护，大家都明白。
　　道长正要张嘴，可话还没说出来，最边边的那位男子，也是方才不耐烦出声惊扰的中年男子跳了出来，反应十分激烈。
　　“娘，你太偏心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帮着这个没良心的畜生！”
　　中年男子说完，“啪”一声，一大巴子甩在年轻男子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顿时浮在众人眼前。
　　年轻男子捂着脸，身子颤抖着，“不，不是我，我对天发誓，我从未有过谋害祖父之心，一丁点也没有。”
　　中年男子不听，“还狡辩？你这个畜生，你爷爷亲手带大你，你还害他！真是忘恩负义，毫无廉耻！”
　　年轻男子解释：“不，不是我，这里头肯定有误会。”
　　中年男子哼了哼，上前按住他，“误会，什么误会？你爷爷亲自指认的，证据确凿，还会有错吗？有错那也是你的错，杀人偿命，你把命还来。老三，过来搭把手，把这臭小子捆一捆，捆严实一点，别让他逃了。”
　　“老大……”何老夫人声音颤抖着。
　　“娘，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敢杀人，不能放过他。老三，老三，怎么还不……”
　　一直没喊来人的何老大转头一看，发现大家一动不动，目光震惊地看着这边，“你们都干嘛呢？老三快过来！”
　　“大哥，你看看爹。”何老三指了指何老员外的方向。
　　何老大顺着他手指看了过去，发现不知何时，何老员外的手正指着他，他一动，何老员外的手也跟着移动。
　　“你，是你，是你杀死祖父的！”他按着的年轻男子突然挣扎他的手，爬了起来，指着何老大痛骂。
　　“呸，”何老大向地上吐口水，“他指的分明是你，你才是凶手。”
　　“不，”年轻男子往右边走了几步，何老员外一动不动，“祖父指的就是你！你就是凶手！”
　　何老大转头瞪着道长，一脸愤怒，“道长，这是怎么回事？我爹怎么乱来了？凶手明明就是这臭小子，他不指他，指我干嘛？”
　　道长一脸平静，“因为凶手就是你，不指你，指谁呢。”
　　“你胡说些什么！”何老大冲了过来，可他一冲，何老员外的手指也跟着动。
　　道长拍了拍何老员外的胸膛，“小心点，别气坏身子了，虽然已经死了，但也别当个怨死鬼。”
　　何老大站在几步之外，指着道长大骂，“你个臭道士陷害我！你说，是谁让你来害我的！满口胡言！什么鬼通灵！你通个屁，靠着周家送魂术里面教的一点雕虫小技就想蛊惑人心，栽赃陷害我，没那么容易。你说，是不是何允这个臭小子和你一同串谋害我的！”
　　何老大骂得口水纷飞。
　　道长摊了摊手，“本道不认识什么何云，何雨的，所诉之言均传自何老太爷之言，绝无半字所虚，无袒护之心，也无陷害之意。何老太爷说他会亲自指认凶手，他指了你，至于为何指你，想必何老爷心中有数吧。”
　　“呸！”何老大听了，火冒三丈，冲了过来。
　　可还没碰到道长的衣服，就被何老员外一大巴掌扇倒在地。
　　“冥顽不灵，”道长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做出杀父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何老太爷恨不得撕了你，只不过虎毒尚不食儿，他不找你，你还主动送上来，偏要他出手教子，笨。”
　　“你闭嘴！”何老大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他骂，“你休想凭三语两言就陷害我，老子才不上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娘的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敢诓我，你等着，我今儿就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屋，看你还敢不敢！”
　　道长以怜悯的语气道，“本道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你呢？何老夫人，你可还有事需请教何老太爷吗？”
　　“娘，他是骗子，你别信。”
　　何老夫人深呼了几口气，心情平复后，“道长，老爷之死真是忠儿所为吗？”
　　“本道绝无半点虚假之词。”
　　“这……”
　　何老夫人左右为难，她看着道长，又看了看何老员外，最后目光停在烦躁不安的何老大身上。
　　何老大对上她锐利的目光，身子抖了抖，“娘，这是骗局，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你别信。”
　　何老夫人望着他，目光里闪过一抹寒意。
　　何老大不敢与她对视，于是看向道长，“你这死骗子，你说是我下毒害死我爹的，证据呢？证据在哪？我何时何地下毒？你说！”
　　道长指了指何老员外，“这一切并非本道所言所指，皆传自何老太爷之言。”
　　“鬼扯！从头到尾，我爹一个字都没说过，全是你在胡说八道！毒？呸，你他妈连我爹怎么死都不知道，净扯些有的没的，我信你个鬼。”
　　何老大已经丧失理智，语无伦次地大骂大吼。
　　现场的人均不吭声，院子里只有他响响亮亮的骂咧声。
　　骂了一会，没人搭理，何老大也累了，消停下来了。
　　他看着何老夫人，“娘，你信我，他就是个骗子，信不过的。”
　　何老夫人盯着他，突然笑了，“儿啊，你这么火眼金眼，那你给娘说说，你爹是怎么死的？你说不是毒死的？那是怎么死的？嗯？”
　　何老大浑身僵硬。
　　凉风习习，秋意正浓。
　　道长掏出一道符，往何老员外身上一贴，何老员外瞬间恢复原状，一身整洁。
　　“各位，家事回家处理去，本道怨不相送。承蒙惠顾，通灵问凶一事，耗神耗力，收费二百两，请付款再走，银票或银子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