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陌上人如玉1 ...
-
车辆抵达终点站。
西沉一脚踹开碎得稀烂的车门,掀起的气流拂起他的披风,径直飘到夏语冰的脸庞,她闻到了桂花的清甜,还有枯叶草木的味道。
西沉在前面走,示意她跟过去。
但一下车,夏语冰就惊呆了。
这里就像是被曼珠沙华裹挟的一片天地,眼光所及之处全是火红得灼热的艳丽,余晖和花海相接,几乎看不见天和地的分界线。
西沉走到停车坪中央,并拢食指和中指抵在嘴边,闭紧双眼不知念叨着什么。
胸前的牌子解释道:“这里是冥界和人间的夹缝,也是赦免官进入不同世界的通路,但冥王为了防止无关者误入,平时都是关闭状态,只有赦免官能打开。”
话音未落,只见以西沉为中心的地面猛地爆发出一阵狂风,刮起了他的披风,紧接着脚下发出光芒,随着他一声令下,“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急急如律令!”这些光芒飞快地蹿成一个圆阵,写有符文的法咒立刻布满了停车场。
“轰隆”一声巨响,七座石坊拔地而起。
引路人:“七座石坊对应人类的七罪,贪嗔痴恨爱恶欲,你的任务就是从这些世界里找到神性,带回来。”
夏语冰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目光却未曾从那施法的少年身上离开。
这样看上去,西沉就像飘摇在海面的一叶扁舟,不知什么时候会被砸得支离破碎,本是那样单薄的身体,那样脆弱的灵魂……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把夏语冰吓了一跳,就像她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了……
“赦免官夏语冰!”西沉骤然一喝,“就位!”
“啊?”夏语冰就像上课开小车被老师点名,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就位?怎么就位?”
引路人:“叫你过去呢。”
“哦……哦。”夏语冰连不迭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小跑过去,可须臾间,那满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就仿佛迎接谁一般摇曳着花蕊,她的心脏忽然滞后了一拍,视野也模糊起来,只能看到有个人在等她。
一个无比孤单、可怜的人,在等她。
她忘了刹车,一头栽进了西沉怀里。
啊……又是桂花的清香……
“夏语冰,你听好了,每个被赦免的罪人身上都带着神明的标记,只要你找到那个标记,就能找到那个世界掉落的神性。”西沉稳稳地接住她,飞速地叮嘱一些注意事项,随后按住她的双肩,往石坊的入口使劲一推。
“那西沉呢?!”夏语冰这才明白原来只有她一个人执行任务,错愕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我害怕!西沉!”
西沉的身形逐渐淹没在光束中,“放心,我会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
再次睁眼,夏语冰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西沉——!”
“西沉?”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夏语冰的冷汗蹭蹭蹭地往外冒,如同一只被吓坏了的猫,防备地望向声源。
结果一张满是怒气的脸映入眼帘,她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你你是谁?”
陌生男人明显一愣,浓浓的眉毛拧了起来,“霜儿,你怎么了?”
他一身素黑的大袖衫,戴一顶鹊尾似的长冠,硬朗的脸上留着黝黑的眉毛胡须,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
夏语冰正想说我不是什么霜儿,脑子里蓦地传来一声怒斥:“蠢货!好好观察你周围!这里是公元前221年的秦朝,不是现实!你清醒点!”
这个声音,是引路人……
夏语冰稍微镇定下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脚边燃着一只香炉,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气味,不远处有镂空雕花的桌椅,整间屋子连窗柩都雕刻得十分精致。
她仿佛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引路人就跟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当然,你这次的宿主可是扶苏的青梅竹马,丞相李斯的女儿,李霜儿。任务难度三颗星,算新手大礼包,白送你的业绩,好好表现啊。”
夏语冰在心里道:“西沉说只要找到被赦免的罪人就能找到丢失的神性,难道扶苏就是被赦免的罪人?”
引路人“嗯”了一声长音,貌似是在思考,过一会传来翻书的动静,“反了,扶苏才是那个赦免别人的圣母。”
虽然夏语冰很希望它不要一口一个圣母,但还是忍住了,“那我们得找到害他的人。”
“等等,任务单有个提示,关键词是报仇,嗯……这是要你替他报仇啊。”引路人咯咯一笑,“诶嘿,黑化复仇的戏码我可太爱看了。”
不同于这货乐子人的心态,夏语冰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历史书上害扶苏的人那么多,我该找谁报仇去?”
再者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句重话都没说过的大圣母,还妄想帮别人报仇?
“总之先接近扶苏再做打算吧。”引路人道,“你先把你哥哥李由糊弄过去,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人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会影响现实的因果。”
夏语冰:“好。”
她一个不注意,把心里话说出了声。
说完就看到眼前这位哥哥神色担忧,眉头都要拧成一团死结。
“霜儿,妹妹,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和谁说话?”
夏语冰赶紧给自己找补,“啊,我是说好饿,突然想吃点心了。”
李由闻言脸色竟开始泛白,夏语冰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大男人的脸上看到这么担忧的表情,一会红一会白的,连连改口道:“不饿不饿,我就随便说说。”
谁知李由格外凝重地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就像要给她传递力量,“霜儿,不是我不想给你吃东西,你中毒以后吐了好多血,太常交代只能喝点稀饭,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还你一个清白!”
夏语冰:“??”
“何况你都能醒过来,公子扶苏也一定会醒过来!你们拜过天地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看谁敢动你!”李由说得信誓旦旦,神采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唱戏。
夏语冰佯装淡定,心底却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情况,扶苏娶过妻?还被投毒了?
一阵翻书声过,引路人道:“别大惊小怪的,这里的世界不同于你们那条时间线,走向自然不一样。”
它又翻一页,“看样子,这个李霜儿和扶苏在新婚之夜被双双投毒,投毒的是两块酥糕,而这酥糕,是李霜儿亲手做的。”
夏语冰:“……”
李由刚吩咐完庖夫煮点稀饭,倏然跑来一个大惊失色的家丁,“郡守——郡守大事不好了!!”他太过匆忙,腿被门槛绊倒狠狠跌了一跤,也顾不上疼,噗通跪在李由跟前,“郡守!方才甘泉宫传来噩耗,公子他……他……”
李由被这阵仗惊得一杵,帽子都快抖掉了,“公子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夏太常说公子那块糕点放的毒更多,用尽一身医术也无力回天,就在刚才已经……已经去了!!”
李由:“……”
夏语冰:“!!!”
扶苏死了?
死了?!
“咳咳……”引路人的声音有点发虚,“就结果来看的话……是新娘给新郎投毒了……”
李由:“快!你们几个!马上带着小姐从后门出去!”话音刚落,无数官兵破门而入,通报人的声音气势贯虹,一直从大门外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等奉始皇之命捉拿贼人李霜儿!违者就地处决!”
李由顿时被这句话噎到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他无计可施地看着夏语冰,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充满了浑浊,眼白遍布血丝,就那么用力地望着他唯一的妹妹。
夏语冰总觉得他有话要对李霜儿讲。
但是她没机会问了,官兵们冲过来,强行给她戴上镣铐,把她关进了牢房。
始皇帝忧思过度,不想过问投毒缘由,下令明日午时问斩。
于是乎,夏语冰刚来没多久,就又要死了。
“你这什么破世界!”夏语冰忍无可忍,在单人牢房里发飙,“还难度三颗星!还新手大礼包!我去你的!”
虽然在别人看来她就是一个人在神神叨叨的骂人而已……
“你声音小点,被发现了就不好了……”引路人自知理亏,只能顺着她的毛摸。
不过它觉得夏语冰的情绪比刚来那会要强烈了,这是个好事。
牢房里铺着干枯的稻草,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投射在地面,衍射出一条光亮的通路,照在夏语冰的襦裙上,不一会这布料就浮现出无数条浅金色的花纹,勾勒在精致的刺绣镶边,有种华而不俗的美感。
夏语冰察觉到一丝异样,转而端详起这件衣服,看得极为认真。
半晌,她就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秦朝以黑为尊,只有在特别的场合才会用红色的花纹做点缀,这是一件婚服!”
引路人:“都说了是新娘给新郎投毒,人结婚不穿婚服穿丧服吗。”
夏语冰轻拧眉头,陷入了沉思。
她的脸色因为余毒未祛还有些惨白,唇瓣也是乌黑的,这样安静地思考着某件事时,那双幽深的瞳孔微微颤动,在内勾外翘的眼型下犹如一缕稍纵即逝的流光。
引路人见她想得如火如荼,翻书的频率越来越快,“莫非这任务单里还有我漏掉的部分?”
“你还记不记得李由说李霜儿中毒吐了很多血?”夏语冰站起来,在领口和束腰的位置来回摸索,像是在找什么。
“对哦。”引路人听罢茅塞顿开,“如果李霜儿从中毒之后就没有换衣服,那么这件婚服不可能没有血渍!”说完它又觉得不妥,“不过这和两人被毒有啥关系?”
夏语冰一把扯开束腰带,“哗啦”一声,黑色的大袖衫顿时像蝴蝶一样舒展开来,软塌塌地落在地上。
她半信半疑地低头一看,骤然放大了眼眶。
那白色的里衣上,有一大滩已经结块的黑色血迹,从胸口到腹部,如同攀岩的爬山虎,一寸一寸盘根错节。
神差鬼使般,她摩挲了一下那皲裂的血痕,随着接触的一瞬间,一种异常澎湃的情感从心底涌到头顶,涨得太阳穴生疼。
她捂着头喃喃道:“李霜儿是真心爱慕扶苏,她是被陷害的……”
引路人:“你怎么知道。”
夏语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颓了不少,像个泄气的皮球,“因为我也一样,只要是和爱的人在一起的痕迹,就算是痛苦的,也不舍得擦。”
引路人感觉她快哭了。
牢房本该是阴郁、充满恶臭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那种沉重感,窗户也开在向阳的位置,高度恰好能看到外面的一棵树,还有树尖上的晴空。
夏语冰重新穿好婚服,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蹲在角落,默默地望着地面的光斑由白转黄,又由黄转暗,直到变成清冷的月色,她才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到牢门面前。
引路人以为她想出对策了,结果这货一把攥紧铁杆,扯着嗓门一通大嚎,“有人吗!我是被冤枉的!我要见秦始皇!给我开门我要见秦始皇!!”
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