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冷烟花》默上殇

5、第四章 异乡遇友却不识

　　这年冬天，已经连着下了几天的雪了。大雪过后，烁阳宫里一片银白，看起来很安宁，而整个佟临皇宫也独独只有这里可以看见满目的银白。

　　宫里其他院落里，廊亭里的落雪，路径上的污雪，房檐上的积雪，就连树木上的雪都是有人清扫的，说是大雪虽美却万万不能由它掩了帝宫的金碧辉煌。

　　烁阳宫的雪留着，那是因为没有人有空去打扫。

　　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十多个人，冬日天冷要分两三人劈材火供给烁阳宫的取暖，还要有两三人负责众人的每天的食物，还要有两三人打扫偌大的屋子，还要……总之，烁阳宫的人就是不够用。

　　林磊看着嘴里呼出来的白雾，万分怀念起涮羊肉，火锅这类的食物。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吃到那些美味又驱寒的食物，至少现在还不能。

　　红娇忙着给恒默皇子赶制新衣。新年将至，皇宫内的酒宴必然少不了，这些场合恒默殿下是一定要出席的，虽然就连皇后都不想看见他，但作为皇宫的规矩，新年初始众皇子要和朝臣一起向皇帝，他们的父王朝拜的。

　　害怕自己在这烁阳宫里憋出病了，林磊便带着夕梅跟红娇打了声招呼说是出去溜溜。红娇还未答应，他便拖着夕梅跑了个没影。

　　“夕梅，你说有没有什么地方没人知道我是十八殿下的？”林磊出来之后就盘算着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呆着，免得碰上像香菱公主那样的人，扫了雅兴。

　　“这皇宫大院的，谁不知道你是十八殿下啊，你母亲可是皇后娘娘。”夕梅给林磊捂上一个手炉。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而且我也觉得奇怪，她明明很年轻，怎么就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林磊找了个避风处的观景亭坐了下来。

　　“听说，上一位皇后娘娘是现在皇后娘娘的亲姐姐。皇上十分喜欢那位娘娘，但那位娘娘却在生第二胎的时候难产死了，孩子也没保住。”夕梅侧着头回忆自己听到的一些八卦，“后来皇上去娘娘的娘家也就是当今丞相府，去那里看望娘娘的父母时，遇到了你母亲，她们姐妹二人虽然年纪相差很多，但是样貌非常相似，皇上就在你娘身上找她姐姐的感觉，所以就把人带进了宫里。据说当时就许愿，说若将来生下皇子，便立刻封为皇后。”

　　林磊一边听一边点头，想了想说道：“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觉得奇怪。先不说这恒默是不是促成她得到皇后位置的条件，单是骨肉亲情这一点她也不应该因为儿子是傻子就讨厌他啊？”

　　夕梅耸肩，表示自己没当过妈所以不知道。

　　这主仆二人，一个坐在观景亭里，一个趴在亭子座椅的上看着因为新年而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宫殿，夕梅只觉得无聊，而林磊则趴在椅背上欣赏，然后又一次开始赞叹工匠们的手艺。

　　“哟，这不是我的十八弟么。”突然一双手穿过腋下，将林磊翻了个转抱在怀里。

　　就算是五六岁的男孩子，都也是小大人吼着要做男子，所以汉甚是讨厌被人当小娃一般抱来抱去，何况已经奔三的林磊。

　　林磊转头，刚想扭开身子下来，却在看见那人的脸后愣住了：“……萧，萧宇……”

　　“呵，付瞳你看这十八小子终于记住我的字号了。”那人抱着林磊，高兴的对着身边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说。

　　“你是谁？”林磊慢声的问，他有点分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这个人，太像十八九时的杨萧宇了。

　　“你这小子，我是你五哥博馨啊！你不是已经记住我的字了么？”博馨一边点着林磊的鼻子一边说：“听好了，我叫姬博馨，字萧宇，佟临国第五皇子，你母亲和我母亲是姐妹，我是你五哥，恩，不过我比较喜欢你叫我萧宇哥哥。”

　　原来他就是姬博馨啊。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之一，皇位继承人选之一。因为亲生母亲是当今皇后的亲姐姐，也就是前皇后，所以除了和恒默是同父异母之外，也是表兄弟，所以对这个弟弟总是爱护有加。

　　行礼后就一直被无视的夕梅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林磊，伸手打算把林磊抱回来：“博馨殿下，恒默殿下还是交给奴婢抱吧。”

　　“不用，不用，这小子怀里揣着手炉，暖和着，抱着舒服。”一边笑，一边还蹭蹭林磊的小脸，感情是把林磊带人工暖炉了。

　　“五哥，疼。”

　　“博馨，你还是把他放下来吧。”跟着博馨一起的付瞳再也看不下去那堂堂五殿下一副溺爱自己弟弟的白痴相，于是出来阻止。

　　“付瞳，恒默也是你表弟啊，你看这小孩子软软的，暖暖的，小脸白白嫩嫩的跟糯米团子似的。”说着还真就一口咬了上去。

　　……林磊彻底无语。那么喜欢孩子，你自己去生啊！

　　“来来，恒默，哥哥问你最近都做了什么啊？有没有去念书啊？”五皇子抱着林磊坐下来。

　　说起来，这个五皇子因为是皇帝宠爱的孩子，自然早就封了王爷，在宫外建造了自己的府邸，不过因为皇上想时时看见这个儿子，也就经常把人留在宫里住，前一段被皇上吩咐去办一些事情，刚好不在宫里，也就不知道恒默落水的事情了。

　　林磊看看他，又看看夕梅。他是不知道这皇子到底该几岁去念书，但是看样子，恒默是一直都没有去的。

　　“殿下，”夕梅稍稍往前一站，“恒默殿下年幼，尚未去书院读书。”

　　博馨一听，皱起了眉头，他心里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先天脑子有点笨，但也不是说教不出来，只要是个有耐心的师傅，把教别人一两遍的东西，花点心思给恒默讲个五六遍他还是能学会的，只是所以人都把恒默当做完全的傻子，什么都不教给他。

　　“虽然我也不希望你被卷入宫廷的争斗，但你懵懂无知，自保都不行啊。”博馨搂着林磊在怀里摇，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这个弟弟会成为争斗中的牺牲品。

　　一直没说话的付瞳，听见博馨近似呢喃的低语后，不禁皱起了眉头，本想说些什么，张了几下嘴，没出声又把话咽了回去。

　　“夕梅。”过来一会，博馨突然点名。

　　“奴婢在。”

　　“我听说你读过几天书，是吗？”作为一个称职的哥哥，恒默身边的侍女太监身世背景博馨都详细的了解过。

　　夕梅有点猜不出这个五殿下的意思，只好默默地点头。

　　“今天回去后，我会叫人搬些书到烁阳宫，以后由你来教恒默，我不求你教他什么圣人命道，你只要教他识字就好。十八殿下学不学得会是他的事情，但是要让我知道如果是你教得不用心的话……”博馨的话尾托着长音，任凭你自己去想后果。

　　跪在地上的夕梅，突然觉得一股比那天泼冷水时还要寒冷的气息压着自己，头也不敢抬，只是点头称“是”。

　　“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就来找你萧宇哥哥，这可记住了。”

　　又吩咐了几句之后，博馨和付瞳就离开了。林磊看着博馨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五殿下真是疼爱幼弟的好兄长啊。”夕梅不由得发出了感叹。皇宫里这样能这样对兄弟的人不多，亲兄弟之间为了争夺皇位都可以拼个你死我活，何况他们只是表兄弟。转念间想到博馨殿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又不自主的抖了两下。

　　林磊转过身，还是没有说话，就那样默默的往回走。

　　萧宇啊，第一次见到杨萧宇的时候，自己正在被同一个住宅区里的孩子头欺负。

　　刚刚失去父亲，寄人篱下的孩子对人多少有些防备，就算林磊被其他孩子欺负了，叔父问起他，他也什么都不说。孩子都不开口，家长也没有办法去责骂欺负人的孩子，也就只好尽量多照看着，但其中难免有疏忽。所以，第一次看见萧宇的时候，自己正被那些孩子围着，狼狈地被压在地上。

　　——你们这些小鬼头，就只合起来会欺负人呐！

　　——他们欺负你的时候，你要反攻，哪怕打不过所有人也要让他们知道你拳头的厉害！

　　——哎呀哎呀，又被打得这么狼狈，不敢回家了吧？

　　——谁打你了，我去替你打回来！

　　……萧宇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份兄弟间的感情改变了它原来的性质。

　　萧宇单方面的感情付出被迟钝的林磊无视，而明确的表白却被当作了玩笑，于是越来越不甘心，越来越来期望那个人只看着自己，所以扭曲了，所以背叛了，所以留下来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萧宇啊…………

　　为什么，在这里我还要让我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