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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周霖!你莫要得意,小爷下次一定赢回来!”

      放狠话的是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周秉诚。

      他花重金买的‘大将军’,竟然败给了周霖的‘浪里小白条’,简直可恶!

      周秉诚扯下腰间玉佩,摔的四分五裂还不解气,好好发作了一番替他采买的下人…

      “哈哈…”

      周霖意气风发,无视周秉诚的怒火,吹了声口哨,背脊长着两条白线的蝈蝈儿一改趾高气昂的样子,乖乖跳进蝈蝈笼。

      “恭喜发财。”

      金丝楠木制成的华贵鸟笼中,通体玄色的机灵小雀儿立马跟着喊: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哈哈哈哈…”

      周霖越看越是喜欢的紧,心道:珣儿瞧见一定欢喜!他受困于内宅,刚好养只小东西解闷!

      周霖与周珣是双胞胎,两兄弟的容貌一般无二。

      哥哥周霖是个放浪形骸的浪荡子,虽达不到纨绔的程度,但也让大理寺少卿夫妇伤透脑筋,恨不得一天打他三遍,跪祠堂挨戒尺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不痛不痒。

      弟弟周珣则是个小哥儿,与寻常小哥儿都生的秀气可人,身材相比汉子要娇小好几圈儿不同。

      周珣偏生同寻常汉子无异,身形跟哥哥周霖一般无二,除了眉间的一点殷红朱砂痣…

      盛京勋爵遍地,规矩大过天,对于闺阁代嫁的云英少女、哥儿更甚。

      为了避免让周珣枉受非议,也是对于他的保护,十六年他踏出后宅的次数屈指可数…

      周霖对于胞弟甚至疼爱,这不,为了一只讨喜八哥儿,得罪了父亲官职比自己爹爹还大的周秉诚也混不在意!

      可就当他兴冲冲提着鸟笼子往家赶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大量训练有素的官兵冲向他家的方向!

      周霖眉头狂跳,心中不安愈加强烈,直到看到官兵层层围堵府中各门那一刻,他已心如死灰。

      “周珣!”

      后院墙偏僻处有一隐蔽的狗洞,是周霖无意中发现的,素日被禁足的时候也是通过爬狗洞逃出去逍遥,没想到此时竟然派上了用场。

      情况危机,再顾不得体面,雪貂制成的精美皮裘被木刺扯出好几道口子,周霖扯开衣袋,一溜小跑冲向周珣的绣楼。

      ‘这架势,分明要抄家,搞不好要全家流放,周珣哪里经得起这一路风霜雨雪,前院儿自有爹娘周旋,一定要带周珣躲出去…’

      前院儿的嘈杂已经开始往后宅蔓延,素日各司其职的下人们,早就敏锐嗅到风向不对,有主意又胆大的,已经摸向主人卧房、书房。

      就算找不到身契,摸两件值钱物件儿用来打点也是赚的…

      周霖恨得牙痒痒,踹翻几个鬼鬼祟祟的丫鬟小厮,从他们怀里摸出好些金银首饰、银锭玉器。

      “混账东西,周家白养你们!滚!”

      情况危机,周霖哪里有时间跟他们计较。

      之所以抢回来,是准备将这些财宝作为两兄弟跑路的盘缠,毕竟就那群兵匪抄家的速度,怕是来不及取出他的小金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跑一个是一个,只要爹娘不被砍头,自有回旋的余地…’

      周霖感觉下一秒肺都要跑炸了,终于瞧见绣楼一角。

      “珣儿!”

      胸膛状若擂鼓,“咚咚咚”一通乱响,既怕周珣受惊乱跑,偌大的府邸他又要如何在官兵到来之前找到他?又怕这些胆大包天的狗奴才恶从胆边生……

      “珣儿!周珣!”

      绣楼前养殖的花海,此刻零落残败,只余馥郁芳香袭人。

      周霖心提到嗓子眼儿,风一阵冲进绣楼。

      幸好!最坏的情况还没发生,绣楼虽然杂乱,周珣好生生坐在厅中。

      “珣儿出事了,什么都不要问,赶紧跟哥走。”

      火急火燎拽起周珣,却发现没拽动。

      “珣儿…”

      周霖疑惑,想要说什么,脖颈处突然刺痛一下,紧接着酥麻感便笼罩周身。

      他惊觉自己手脚发软,而且口不能言。

      “扑簌簌…”

      鎏金鸟笼坠地,鸟受惊好一阵扑腾。

      没错,这一路飞奔,他竟然忘了自己还拎着那个鸟笼子…

      在周霖质问的眼神中,周珣浅笑着俯身捡起鸟笼,隔着栅栏逗弄依旧精神的小雀儿。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一声声童稚声中,周珣唇角勾起,眼尾弯成月牙儿,能看出他是真的开心。

      前院儿嘈杂声响快速逼近,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足可见周霖心中焦急。

      “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语毕,周珣捻起一根银针,在周霖眉心刺了下去,反复不知道多少次,薄涂上一层药粉后,他才松了口气。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周霖不明白弟弟到底在干什么啊!

      但是看到周珣的穿着,以及眉心消失的朱砂痣,他心里猛然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

      周霖口不能言,身体也不听使唤,他只能疯狂的用眼神朝弟弟示意‘千万不要做傻事,凡事皆有转机’。

      似心灵相通一般,周珣像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边替周霖换上自己的常服,边缓声在他耳边道:

      “没用的哥哥。”

      周珣摇头,眉眼尽是无奈:

      “江南贪腐一案,庄相国牵连其中,虽圣上并未降下责罚,但他已然失了圣心,中书令势必借机打压他的势力。

      父亲作为庄相门生,受庄相垂青重用,这才有了今日的劫难…”

      周霖泪眸尽是讶然,他想不通这个素日不爱开口,受困于一座小小绣楼的胞弟,竟然对朝堂局势如此明晰…

      这些…他竟半点不知…

      “哥哥,”周珣又道:“江南贪腐,父亲牵扯其中,庄相早已决断要弃帅保车,许多不是爹爹犯下的事,如今怕也已铁证如山。”

      “逃不掉的……”

      “不过幸好…”

      周珣润泽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他说:

      “圣上为鼓励生产劳作,曾定下律例:除造反、谋逆、谋大逆等罪名,凡罪臣家眷,除男丁开外,皆可免于一死,流放千里之外,婚配嫁人绵延子嗣…”

      “啪嗒…”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坠落在青石地砖碎成无数块儿。

      周霖嘴唇嗡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死的明明该是我!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哥哥…”

      许是意识到这一别便是永别,周珣眼眶发红,深深凝视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我早已被爹娘和哥养的娇贵,我吃不了苦的,我受不了流放的苦楚,我也受不了同一粗鄙农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日子,我更受不了没有…哥哥…的日子…”

      周珣朝他凄惨一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余下的画面仿佛被按下加速键…

      ——官兵粗鲁闯进绣楼,鎏金鸟笼被踢得粉碎,雀儿被踩成一团沾着羽毛的碎肉。

      ——兄弟二人被带到正堂,堂上端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霖斗蝈蝈儿赢了的周秉诚他亲爹——周毅!

      ——周霖(周珣)不卑不亢斥责周毅栽赃陷害,随后自刎堂前,以死明志,向圣上表明忠心。

      ——娘亲哀嚎一声,推开钳制她的兵匪,撞柱而亡。

      ——爹爹抱着妻、子的尸首,脖子直直撞上刀刃,血溅三尺…

      …

      慢慢的,官兵、周毅、周宅通通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天地也变得漆黑一片,只有至亲离世的画面一遍又一遍重演着…

      ·

      “不…不要…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

      周珣大叫一声,“砰”的坐起身,盖在身上的外衫“噗”的掉在地上。

      毫无征兆的大叫,骇了赵远舟一大跳,洗干净的猪油坛子差点儿脱手而出。

      他一溜儿小跑到周珣跟前。

      这死孩子瞧着像是做了噩梦,小脸儿煞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胸腔剧烈起伏,水牛一样“哧哧”喘着粗气…

      “做噩梦了?”

      瞧他眼神发滞,还没从噩梦走出来,赵远舟捡起地上的衣服、毛巾,投了一遍水,轻柔擦去他脸上污渍。

      周珣年龄实在不大,人长得也招人喜欢,赵远舟不知觉就把他当做了没妈的孩子照料。

      “好了,洗把脸精神精神,一会儿准备吃饭了。”

      没得到回应他也不在意,因为赵远舟已经闻到微微的焦香味!

      他的油滋啦!

      周珣好一阵儿才回神儿,视线重新有了聚焦,发现手里的毛巾居然是崭新的,而且先前长满半人高杂草的小院儿,此刻已经被收拾的干净利落…

      ‘不是说没拔完就不让他吃饭的么…’

      周珣有些不好意思,他是想磨蹭一会儿,但没想不去拔草的…

      谁知道竟然就坐着睡了过去。

      而刚才真实到分不清现实的梦,已经困扰周珣或者说是周霖大半年,从事情发生那天起,他就反复做着同样的梦,反复重现失去至亲那鲜血淋漓的场面…

      ·

      “呼…还好没炸成炭…”

      幸好只是火大了些,油渣只是微微有些焦糊,还没到吃不了的程度,赵远舟这才松了口气。

      没办法,‘物资’紧俏,容不得半点浪费呀。

      他捞出炸到发红的猪板油渣,沥干油脂后盛在盘子收进壁橱——

      周珣睡着之后,他割完院里杂草出去扔的时候,顺路从村里木匠那里买的。

      是隔壁村一对新人订婚打的,料子、油漆都是上乘,只是新娘子没等到上花轿那天就病故了,没隔多久准新郎也掉崖摔死了。

      村人迷信,瞎传他们是霉星碰上扫把星,生生将对方给克死了。

      所以他们用来结婚的家具也都嫌弃的不行,木匠料和功夫都花了,最后只得了一成的定金,转手想卖都卖不出去,生生砸手里了,憋屈的他想吐血…

      这可便宜了赵远舟,他才不信那什么霉运不霉运的,直接用市场价两成的价格,拿下了一整套的实木家具。

      虽然仅剩不多的存款再次缩水一半儿,但他还是开心的很。

      崭新的桌凳、衣柜、碗柜、炕桌、壁橱摆进家里,终于有了过日子的感觉。

      新家的第一餐饭食,虽然不怎么饿,赵远舟还是不打算对付。

      滚烫的猪油盛进坛子里,就着油锅磕进去四枚鸡蛋,煎蛋瞬间成型。

      煎至金黄微焦,丢进去切碎的葱蒜,激发出香气后,倒进去两瓢飘着油花的骨头汤。

      奶白汤汁在大铁锅中翻滚沸腾,赵远舟下进去两把切到极细的手擀面,滚上两滚,丢进去一把嫩菜心。

      “我…我能做点什么?”

      哭过两场,中午吃下的那碗鸡蛋面早就消化的干干净净,嗅着厨房里的香气,周珣舌下津液抑制不住的分泌,暗戳戳吞了好几次口水。

      赵远舟看他一眼,端出一大盆猪骨,给了他一把小刀。

      “把肉拆碗里,一会吃面。”

      卖肉老板技术好,猪骨头上碎肉不多,但胜在量大,一大盆子骨头,也能拆下不少肉来。

      要知道,拆骨肉可是最香的!

      周珣边用小刀拆肉,便吞咽口水,完全没有注意到将煎蛋面盛进陶瓷盆里后,走到他近前的赵远舟。

      直到嘴里被塞进一块香气四溢、入口即化的拆骨肉…

      赵远舟捏起一块连着筋皮的碎肉塞进自己嘴里,咀嚼两下,满意的点点头。

      “味道是不是很不错?”

      周珣下意识点头。

      “嘿嘿…洗手准备吃饭!”

      炸猪油么,赵远舟顺便将买来的豆腐全都炸成了圆滚滚的豆泡儿。

      他做了一小半儿,剩下的全都放进竹篮,掉在井里保存。

      ·

      烛火摇曳,扑簌明灭,崭新的实木餐桌上摆着一盆土豆、猪肉、豆泡、芸豆做成的乱炖;一盆清爽的小葱拌豆腐;切成四份儿的从镇上买回来的肉麦饼,煎到焦香四溢;还有四碗盖着满满拆骨肉的猪骨煎蛋面。

      “舟娃子…你这是…”

      赵婆婆想说“不过了”,但转念想到今天也算是赵远舟同这娃子的大喜日子,吃的好些也说得过去,就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下去。

      “婆婆趁热吃,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你这让老婆子怎么好意思…”

      借的鸡蛋、白面等厨房里的一应物件儿,赵远舟不仅还了,虽然他没明说,但量都加了不少,还请她们祖孙吃这么‘丰盛’的晚饭…

      赵婆婆脸有些热,总有种她这老婆子在占小辈儿便宜的感觉…

      “今天的事多谢婆婆,不然连顿像样的饭食都准备不出招待人家。”

      赵远舟说的是真心话,他名声不好,在王婆子那里可是吃了好大的闭门羹。

      赵婆婆“唉”一声,赵远舟的种种变化她都看在眼底,眸光深深扫过低着头小口吃饭的周珣,意味深长道了一声:“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就行。”

      其实周珣只是消化方才噩梦的余韵,但看在赵婆婆眼里,便成了他并不满意赵远舟,并不满意赵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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