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病》粼殇

2、莫闻

　　冷白色的灯光由上而下打在青年没有血色的脸上。
　　“姓名。”坐在他面前的警察询问道。
　　“……莫闻。”青年喉结动了动，没什么底气地回答道。
　　“作为两个小时前发生在N市XX商业广场步行街的一系列事件的当事人，你还有什么需要陈述的吗？”
　　“我……”青年身体前倾，刚想打开话匣子，但转念一想后又颓然地靠了回去，“不，警察同志，我没什么需要陈述的。”
　　“所以事发过程都和目击者们描述的一样？您没有任何异议对吗？”
　　“……是的。”
　　“那么，您是否与死者在以前相识？”
　　“不，我根本不认识他。”
　　“也就是说，您与死者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是吗？”
　　“对。”这次莫闻的回答没有拖长音。
　　警察翻阅了一遍手里整理的档案材料，半晌后点点头，“好，感谢您的配合，但是由于您已经涉及到了刑事案件，所以您暂时还不能离开本所，请等待我们进一步的调查。”
　　莫闻稍微懂点法律，因此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况且这种时候回去，估计还没摸到家门就会被一大群媒体堵住，那还不如先待在派出所里图个清净。
　　警察收拾好资料，在起身离开前略带安慰地说道：“我以前处理过类似的案件，最后判定当事人正当防卫，你的经历与那次案件很像，所以不用太担心。”
　　莫闻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审讯室又回归到一片寂静的状态，莫闻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复又坐回椅子上，双手撑头。
　　那警察不问还好，一问他就又回想起在步行街的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细节，不由得一阵反胃。
　　观察窗上安装的传声器里传来年轻的女声，“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让门外的同志带你到隔壁的待客室，那里面有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
　　“我能拿回我的手机吗？”
　　“非常抱歉，因为您涉及到刑事案件，所以为了您的个人信息安全、收集证据与避免产生不必要的公众影响，我们会暂时保管您的手机，等传唤结束后您就可以拿回您的手机了。”
　　“好吧。”莫闻起身出门。好歹有电视看看，否则离开电子设备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都是煎熬。
　　是的，家里没人管他，父母经常吵架，因此他早早沉迷于网络，成了现代人口中的“网瘾患者”，也因此他高挺的鼻梁需要一直扛着一副略显厚重的近视眼镜。
　　不过虽说是网瘾患者，莫闻该有的锻炼与学习倒也没落下多少，至少能保证自己能通过体测和每次学科考试。
　　也幸亏自己平时还注意锻炼锻炼。莫闻推了推眼镜，无声地叹一口气。否则自己可能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就死了。

　　然而一进待客室，他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一个人已经坐在了沙发的一角，并且从他胸前挂着的一张明晃晃的牌子上就能看出这是一个记者。
　　那人看着也很年轻，一见他和警察一道进来便蹭地站起身，飞一般冲到他俩跟前，“老谢！怎么样？白警官同意我采访当事人了吗？”
　　民警迅速退后一步，“没有，不是，我不知道。”
　　青年迅速垮下脸来，冷漠地坐了回去。
　　“这样啊，那我就继续坐在这里等白警官。”
　　被唤作老谢的民警嘴角一抽，当事人就搁旁边看热闹呢，堂堂市总台大记者怎么跟个耍无赖的小混混似的。
　　“您还是请回吧，老白今天怕是要忙得抽不开身了，您坐这儿等一天也没用，等我们初步调查结果出来后再来采访也不迟。”
　　“不迟？”青年笑道，“你们自己拿出手机刷一刷吧，现在不管是哪个自媒体平台，有关袭击事件的短视频都传疯了，热度一个比一个高。”
　　他在自己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扭过身子给他们看，“喏。”
　　然而视频没有任何声音，莫闻凑近看了看，眼神复杂地又退了回去。
　　“啊呀，怎么回事？”青年疑惑地收回手机，“哦，视频下架了。”
　　“没事，这个打了码的还在。”青年又反过手机，这下莫闻清楚地接触到了画面与声音。

　　“那边一片混乱……现在……警察已经把警戒线拉起来了，可以看到……反应还是很快的，这么快就来了……”
　　视频的杂音很严重，但勉强还听得到拍摄者的声音。老谢皱了皱眉头，“专业拍自媒体的吧，闻着味儿就来了。”
　　“可不是吗，”青年道，“事发时他就在现场，你看看他上一个视频。”接着，他手指一划，切到了另一个视频。
　　莫闻有些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因为他在一片打码中依稀辨认到了自己。
　　这个视频声音更加杂乱，并且伴随着镜头的严重抖动，很明显拍摄者的精神波动幅度很大。
　　“那边！……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现在那边已经被……被执勤警察和保安围起来了，我们有些人现在在帮警察同志疏散人群……而我这里……我这里还看得到那边在发生什么……”
　　“那个人……那个人刚才突然把另一个人压在身下然后……不停地殴打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矛盾……然后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想把他拉开……接着……接着那人又开始……”
　　被唤作老谢的民警突然出手摁掉了手机屏幕。
　　“诶谢初你干嘛啊！”青年连忙摁亮手机，看了一眼后恼火道，“哎，又被下架了……”
　　“这是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我当时和老白一起去的现场，发生了什么我很清楚。”谢初冷冷道，“这些短视频拍的头也不是尾也不是的，很容易误导群众，下架是应该的。”
　　“对啊，所以就更应该让我这个吃官粮的尽快整理报导出完整的前因后果啊。”青年理直气壮道。
　　“前因后果具体怎么样连我们都还蒙在鼓里，怎么让你进去报导？”谢初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这次事件我们会加班加点处理，很快就会出结果，你明天再来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青年挪开视线，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行吧，你们也别累着自己了。”
　　青年拎起自己的小包走出房间，与莫闻擦肩而过。
　　谢初有些抱歉地看向莫闻，“不用太惦记短视频里的内容，当不得真的，一切等我们具体调查结果为准。”
　　莫闻感激地点点头。
　　幸亏谢初眼疾手快摁掉了短视频，否则后半段的内容又会让莫闻生理反胃好一阵子，而且更有可能让刚才的总台记者对他纠缠不休。